吃早餐的时候,山青恶狠狠的瞪着韩春,韩春就当眼前没这个人。
“宝贝,你妈欺负我!”她哭丧着脸跟姝儿告状。
姝儿乌溜溜的眼睛在她和妈妈的脸上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忍不住打抱不平,“妈妈你不要再欺负山青妈妈了。”她不满地说。
“妈妈没有欺负她,妈妈是在帮她。”为了不让山青把女儿彻底“笼络”过去,韩春有时候不得不耐着性子,和颜悦色的和女儿讲话,“就像妈妈带你逛街的时候,要牵着你的手才行,你山青妈妈也得我牵着。”说完以后,想到“牵着”这个词有多重含义,不由得“咯咯”地笑起来。
“可是,山青妈妈是大人了,还要妈妈牵手吗?”姝儿聪明的反驳,山青胜利而激动的向她竖起两个大拇指,开心自己果然没有白疼她。
姝儿这句话触动了韩春的心事,她若有所思的看着姝儿和山青,忘记了吃饭。山青正要向她显摆自己得到的支持,一转脸看到她这样,愣了愣神,就明白了她在想什么,“宝贝,山青妈妈和你一样,永远需要被你妈妈牵着手。”她郑重的和姝儿说。
姝儿被大人复杂的思想和感情转变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她的妈妈完全懂得这话的含义,和山青相视一笑,继续吃饭。
饭还没吃完,公关经理就发过来一个链接,点开一看,韩春就笑了,原来是姓简的贱人的工作室,通过官方账号发布的所谓辟谣声明,大意如下:
一:简河先生珍惜和山青小姐在一起的每一分钟,他们彼此之间都留下了非常美好的回忆。
二:简河先生和山青小姐尊重彼此的选择,永远祝福对方事业顺利,生活幸福,他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三:所谓简河先生提出分手导致山青小姐失声,纯属扑风捉影,不足为信。
四:我们强烈谴责这种肆无忌惮侵犯他人隐私的行为,保留追究相关人员法律责任的权利。
这份声明通篇没有一字澄清所谓的“山青酗酒成性,受分手刺激导致失声”是否属实,却吞吞吐吐,欲盖弥彰,仿佛在为山青隐瞒什么,而且看这行文方式,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双方的联合声明——想都能想到那个贱人此时的恶心嘴脸:你山青的豆腐老子吃定了,你能奈我何?
“这贱人还真是迫不及待啊!看来我还高看他了。”韩春冷笑道。
“我们怎么办?”山青强忍着恶心问韩春,她确实被恶心坏了。
“你不是想弄死他吗?”韩春笑的相当开心,“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那我们就——”说到这里轻轻一挥掌,做了个砍头的动作,“——弄死他好了。”
“好啊!”山青点头。
去工作室的路上,山青不解的问韩春:“咱们在家里发个声明不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去公司呢?大周末的还得让大家加班。”
“你复出以来,这算是第一个危机,也是锻炼团队的一个机会,以后这种事情都避免不了,他们要尽快的把业务熟悉起来,”看了山青一眼,又说:“要是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的。”
山青的心脏猛跳了一下,紧张地问:“说什么呢?什么叫你不在的时候?你想去哪?”
“我就是这么一说,看把你吓得,我能去哪?就算是我想走,姝儿也不答应啊!”韩春连声的抚慰她。
“知道就好。”山青笑道,心里却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那些事,你真的愿意都说出来?”韩春问她,一边瞥了一眼她紧攥着的拳头。
山青张开手,看着掌心里那个小小的U盘,“你让我把这些东西存起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用的上吗?用完了,我就把它砸成碎片,再冲到马桶里。”
在公司里,韩春召集宣传和公关开了个小会,在她的提点下,很快以山青工作室的名义拟好了声明:
一:自山青小姐复出以来,针对她的流言不断,本着清者自清,与人为善的精神,山青小姐一直隐忍,但是最近的事态发展,让山青小姐忍无可忍,不得不做出澄清,以正视听。
二:山青小姐和简某分手,是由山青小姐先提出来的,有微信聊天记录可以为证(附微信截图)。
三:山青小姐的失声,和与简某分手一事完全无关,事实上分手以后,山青小姐还参加了xx卫视的歌会。
四:山青小姐和简某分手之后从无任何联系和瓜葛,更谈不上“永远祝福对方事业顺利,生活幸福。”由于双方在人品上的差异,他们更不可能成为最好的朋友。
五:山青小姐从无酗酒的习惯,倒是听说某人长期吸毒(@相关部门),希望某人能有所担当,主动给广大观众一个交代。
六:山青小姐和某人分手,是因为对方道德败坏,对爱情不忠诚,有过出轨行为,有微信聊天记录为证(附微信截图)。
七:我们强烈怀疑最近的风波是有人自导自演,故意“碰瓷”,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炒作自己从而谋取私利,我们保留追究
相关人员法律责任的权利。
“还不够!”山青看着韩春,红着眼圈说:“还要加上一条,山青失声,是因为她差点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贵的一段友情!”
韩春的眼圈也红了,握住山青的手,她说“我们自己知道就好,没必要告诉别人。”
山青点了点头,泪水终究没忍住,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声明发出后,网络上又是一片狂欢,更有“青椒”们推波助澜,对“某人”嬉笑怒骂,指指点点,更有人直接点名,要他出来做毒检,而对方好像被四年前的山青附体,进入“失声”状态。
当天下午,韩春接到一个电话,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的脸色就变了,她看了看山青,拿着手机去了那个小套间。
山青正觉得奇怪,自己的手机也收到一条短信,是戴伟发来的,这是一条真正的“短”信,只有两个字:加油!
这条短信让她感到了压力——她是个成熟的女人,不是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戴伟的表现已经有些露骨了,她能感觉得到。平心而论,戴伟给她留下的印象不错,但是韩春的提醒还在耳边——这不也是自己偷偷在心里划下的界限吗?所以仅仅犹豫了几秒种,她就迅速的做了决定,不但没回信,反而删除了这条短信。
韩春从套间里出来,脸色凝重的可怕,直瞪瞪地看着她一声不吭。
她这个样子把山青吓坏了,“春你怎么了?谁的电话?”她站起来朝她走过去。
韩春抬起一只手,制止她继续往前,“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说,“因为——”说到这里,韩春突然戏剧性的张开双臂,咧着嘴笑道“你要上蛤蟆石唱歌了!”
山青脑袋里一片空白,直到韩春兴奋地抱住她,她才清醒过来,两个人狂喜的抱在一起,大跳大叫,活像家乡的蛤蟆石成精附身。
这之后到晚上上床睡觉时,山青的情绪一直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中,仿佛那年偷偷喝酒后的感觉。
周一,山青留在家里,上午,女形体教练来帮她做健身运动,下午,声乐教练会来帮她练习发声——当然也是女性。
韩春带着法律顾问单刀赴会,再次来到牛土鳖总部谈判,并把正式比赛后的节目规则带了回来。
根据这份规则,第一轮分三期,每支战队的九名学员,每一期各出三名演唱一首歌,每个人唱完以后现场观众和网站会员立即在线打分,每晚淘汰得分最低的一名,从第二轮总第四期开始,以过关人数最少的战队为基点,开始下一轮比赛,比如一队留下七个选手,二队留下八个选手,三队九个选手全部过关,那么一队的七人就是基点,二队要在队员中整合出一组二重唱,三队要整合两组二重唱或一组三重唱,以在新一轮比赛中完成和一队相同的演唱次数,以此类推,直至杀到最后一轮的最后一人或一组。
中间还有一个“绝地求生”环节,前三轮比赛结束后,被淘汰的学员将组成第四战队,在没有导师的情况下同场竞技。
导师起的作用除了指导学员选歌和帮助他们提升演唱水平,还有一个权力,就是在除了决赛阶段的每一轮比赛中,都有一个“丹书铁券”名额,本轮比赛结束后,导师可以用这个名额抢救自己一名被淘汰的学员,即使不用,本轮比赛结束这个名额也将即时作废。
三组导师和副导师需要每组至少创作并演唱两首新歌曲,一首在每轮比赛开始时用来开场,另一首在最后决赛环节用来和本战队的选手一起演唱,参加冠军争夺。
总之,这个节目规则可谓处处埋雷,尤其是抢救名额的使用和二重唱、三重唱等的组合,对导师的判断力会造成很大的临场压力——比如一轮比赛结束,如果本队有两名选手被淘汰,导师该如何抉择?被抢救过一次的学员再次被淘汰会不会让学员对导师的判断力产生怀疑?在组合二重唱或三重唱时怎样选择并说服学员?既要防止学员因为磨合不好被团灭,更要让学员相信导师真的不存在私心,也是个难题。如果被淘汰并被导师放弃抢救的学员最后反败为胜,导师们和被他们寄予厚望、走到最后阶段的选手又该如何自处?
这些规则让韩春颇伤脑筋,但山青一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能不能唱歌,能不能在她长大的地方,面向曾经憧憬的广阔世界、亿万观众唱歌,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让她耿耿于怀。
“蛤蟆石快没了。”山青说,语气谈不上难过,但也有点闷闷不乐。
“不是没了,是重新规划改造,现在不是叫金蟾石吗?金蟾好,招财进宝。”韩春笑着安慰她。
山青摇了摇头,“不一样,有些东西,变了就是没了。”
韩春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能言善辩如她,也知道有些事实,光靠否认是不行的。
“我想回去看看。”山青又说。
保姆车离乾坤镇还有几里路的时候,超过了一队浩浩荡荡的工程机械,韩春和山青心里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刚进乾坤镇的地段,就明显感觉和上次回来不一样了,也许是阴天气压低的关系,即使在车上,隔着玻璃都能感觉到一股夹杂着兴奋和躁动的情绪,如同尘土一样漂浮在空气中、街道上,和每个人的脸上。姝儿趴在玻璃上好奇的看着外面的风景,也许二十年后,她会理解这个小镇对她的两个妈妈意味着什么。
距蛤蟆石越近,她们就越惶恐,上次来取外景的时候还是大半年以前,周边的景象已是面目全非,好多平整一些的空地被用蓝色的铁皮围了起来,从外面能看到两层高的活动板房、高高耸立的水塔和丑陋的大型挖掘机,而整个光秃秃的山头更是被铁丝网封闭在内,那条一直通往蛤蟆石下的小路的路口,有了铁门,有了门卫,甚至还有一只狼狗,“闲人免进”四个大字触目惊心,明白无误地把她们隔绝在外,隔绝了她们的青春和回忆。
韩春下车交涉,无功而返,她想起了吕导,就拿出手机,想通过牛土鳖网和建设方这边通融一下,山青阻止了她。
“已经变了,走吧!”山青说。
在大狼狗的狂吠声中,司机倒车调头,朝山下开去,后来韩春叫他停下,她们站在路边,向着西南方向努力张望,却只看到远方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孤独的趴在一个灰蒙蒙的小山头上。
“这就是蛤蟆石吗?”姝儿问。
“对啊!这就是蛤蟆石。”山青摸摸她的头,有无限的伤感。
“原来这么小啊!”姝儿说。
山青和韩春对视一眼,只有苦笑。
刚到山青家,天上已经有雷声传来,韩春让司机开车去县城住酒店,她们直接推开大门进了院子,山青的父母被她们的突然“袭击”给搞的惊喜交加,一边埋怨她们没早一点通知一声,一边又要忙着做饭,恨不得把所有能吃的东西都端到桌子上,一边还要找到一切机会和姝儿亲不够。吃了晚饭,说了会儿家常,三人都已累了,早早的上二楼洗澡歇息,挤在山青的床上,听着外面的一阵紧似一阵的雨声,只有被夹在中间的姝儿睡得香甜,山青和韩春却怎么也睡不着。
“还记得那次下雨吗?”山青问。
“怎么不记得?”韩春说,黑暗中,只有她们凝视着彼此的眼睛中的光在一闪一闪。
在这十八年中,她们一起经历的下雨天不计其数,但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夏天的那场雨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