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寂静无声。我往前走了几步,悄然开口:“侯爷,我来与你谈笔交易,不知侯爷意下如何?”
他嗤的一笑:“交易,何来的交易呢?”
“侯爷,是真的不屑与嫣然做交易么。还是说,嫣然并没有那资本?”我换了语气,总不能总是要这般低声下气。
“我说过,你很聪明。果然,没让我失望。”他坐直身体,理了理衣摆,正襟端坐,好笑的看着我。
我笑笑,不置可否:“我以我的命来与侯爷做交易。”
他将视线从玉扳指上转移到我的脸上,神情阴郁不定:“从前是我小看了你,但是如今,你的命又值多少?做交易,资本可够?”
“我知晓侯爷未将我视之为弃子,所以,我总还有利用价值,不然,我也没命活至今日了,不是么?侯爷。”我将大氅解开脱下,抱在怀中,“侯爷,如此一来,我可有资本与你交易了么?”
“果真是心有丘壑,洞察世事的本领可没叫我失望。”他见我又往前走了几步,与他相隔仅仅只有一臂之距,他闭目,“说罢,是何交易?”
“倘若侯爷大事得成,我要侯爷放过宫中人。我,以命换玄真的命。”我漠然一笑,你我今日竟会至此。
“呵,独自一人,孤身犯险,你倒是对他足够真心。”他睁开双眼,微微蹙眉,“如此说来,你是要为玄真来反我了?”
“不。宫中尽是无辜人,我只是求一求侯爷的怜悯。而这里,我眼前的人,是我曾经想要患难与共,生死相依的人。”“是么?你真能将你的心看清楚么?”他微一颔首,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细口的琉璃彩釉瓶子,细声道,“你既要换他们的命,不如将这药丸吃了,让我多一重心安。”
我见他打开那瓶口,将瓶中药丸悉数倒入掌中,那朱红的颜色就像是一抹艳丽的鲜血在叫嚣着,妩媚撩人。
“侯爷盛情,我自不会推脱。想来侯爷之物,必定是珍宝,而味道也一定会更好了。”我一把拿过他手中的两粒药丸,放入口中。的确啊,味道是很好,可是心头却渐渐苦涩起来了,皱眉将它吞下。
可却在那个当口,喉咙被无尘掐住,随即他快手点了我的穴道,使我不能吞咽。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拉至怀中,脸上全是他温热的呼吸。
唇上是那种冰凉的感觉。我瞬间清醒过来,将无尘推开。可他丝毫不为之所动,我一着急,张嘴想要喊出,却让他有机可乘。他将唇齿紧紧围住我,舌头冷不丁将那药丸卷走,我惊疑不定,逐着他的舌想要将药丸取回。但他却将我搂得更紧,唇舌相依,我狠一狠心,逮着机会便发狠咬下去,嘴里血腥味愈加浓厚。他始终没有放手,这一刻,我只是呆呆的,无尘,你是不是也有一丝丝喜欢我?
不知多久之后,他放开我,舌头将那药丸卷走,我一个激灵,咬着他的舌,冷不丁将那药丸吞下。我笑着推开几步,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唇,殷红的血丝顺着唇角而下,在袖口氤氲开,就像一朵芙蓉花盛开。
“你果真为了他连性命都不要了,我真没想到。”他上前几步,掐着我的脖子,发了力,我心一横,闭了眼。脖子上的力却没加大,反而松开些许,指尖一转,解了我的穴。
“倘若侯爷想要我的性命,我一样可以给侯爷。”
“你以为今日所做可以让他成就天下么?你岂知,一个美人永远抵不过一个天下。你此番只是以卵击石,他日无论是谁君临天下,你都没有命活。”他说得对,我又何尝不知晓呢?不管是谁夺得天下,我都会死。只是,我无论如何都避不开这场烽烟。
“侯爷大义凛然,自然以天下为重。我不敢求,无论江山是否易主,我都没有选择。”我怔怔道,“不管我是否机关算尽地求,低声下气地求,我都得不到想要的。他日若侯爷易地而处,自然明白林嫣然只是凡人,只有凡心,她也要一口气,一条命,她也想有个人与她一世长安。她不能负侯爷之义,也不能负皇上之情,她想两害相权取其轻之时,没人告诉她该如何做,才能谁都不辜负。”
“如此说来,你今日是要来负我了?”他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复又道,“呵呵,果然啊,染得还不够黑啊。”
“我目光短浅,辜负侯爷栽培。如今,我只希冀侯爷若成大业,莫不要亏待林家,莫不要多造杀孽。我也有私心,因此凡人不能免俗。”我向他施了一礼,以示恩泽。
“既是不能免俗,那便待在我身边罢。他日我若天下一统,我必会将这些年你受的委屈和磨折悉数补回。”
“侯爷此话必成空话。难不成侯爷要抛家弃子,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我做皇后么?当年我所受的比如今所受的要惨烈多倍。难不成侯爷能够悉数将这些抹去么?”我摇摇头,见他怔怔,“不论结局如何,我都会死。哪还有这些遑遑大论?”
“你果真还是在怨怼我。”他话锋一转,“只是如今你别无选择,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是。我从来都没有选择,我认命。只是侯爷千万不要得不偿失,我如今对侯爷别无所求。一个人,若连要求都没有了,自然是不怕的,对于侯爷,我只能选择无欲则刚。”我深吸一口气,心里仍旧酸疼不止,“只有我不知道,我唯一的期盼就只是,再不要遇见你,再不要爱上你。”
我曾看过一句话。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是了。我与他何尝不是在自伤其身?
“你果真狠心。”他淡淡开口,玄色的衣袍加身,更衬得他丰神俊朗。
“侯爷教我的,一刻也不曾忘怀。”我向后退了一步,“如今我与侯爷只担得起一句‘不如不遇倾城色’了。”
“一刻也不曾忘怀么?”他突然一笑,却带着难以察觉的无奈伤怀,“那我可有教过你如何得到男人的心?”
“侯爷曾说,若想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下等办法是千依百顺,予取予求,中等办法是若即若离,欲迎还拒,上等办法是求而不得,舍而不能。”
“那你的心还在么?先是一个玄真,后又一个洛亦华,就连曾挽落和沈遂风都是囊中之物。求而不得你不懂么?舍而不能你不懂么?”他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着我怒道,“你还要我多费唇舌,教你如何做么?”
他一提起遂风,我便又是一阵辛酸苦楚,可是我又能够与何人诉说?
“只可惜我天资愚钝,竟不能将侯爷所授融会贯通,难为侯爷倾囊所授我却仍不得尽其所长。”我看着他,缓缓道。
“你竟不知该如何得到一个男人的心么?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些年你的心是在谁那里的。”他面上一寒,沉着声问道。
“自然在侯爷这里。”我笑着看着无尘,既然你我已到今日这种地步了,那么,你我昔日相爱一场是否是镜花水月?是否只是一场虚妄的梦?
他听闻,脸上一沉:“我没告诉过你么,不假思索出来的话,往往都是唬人的。”
“那我呢?你要不要也唬下我,告诉我,我比你的江山更重要?”果然,我含着笑意道出的话,让眼前的人一怔。嘴角的笑意也变得苦涩不堪,是了,我总是太傻。
你还是不愿意说,无论是欺骗还是敷衍,你都不告诉我。江山社稷,天下至尊,真的有那么好么?
“侯爷不要宣之于口了,方才是我造次了。”我期期艾艾的人与事,都成了一场梦了。而梦,无论好与坏,都注定是要苏醒的。
见他沉默,我恭谨道:“侯爷既然已经应允方才之事,那我也需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往外走,但未走几步,便听到耳后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若出去,林家之人命不能保,沈流云也必不轻饶。”
我听闻只觉全身一僵,使劲忍下,感到手心的疼痛之后,才发觉自己不自觉地用指甲掐着掌心。
“侯爷欺人太甚。”我转过脸,直直看着他,对上他的视线,“我一直以为侯爷虽有一个不该有的‘鸿鹄之志’,可好歹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如今,恃强凌弱这项本事倒更加精进了呢。”
他嘁的一笑,嗓音有些沙哑:“我忘了告诉你,不止这一事。你方才若出门,必死无疑。且你想救的人,都活不成。”
“你什么意思?”我身体有点发抖,隐约明白些什么,但不敢相信。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不敢相信?”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你的行踪早已泄露。而要你命的不是我,是你心心念念要保住他性命的人。”
我心里一凉,盯着他的眼睛,我都能想象我面上惨白一片的样子:“侯爷开什么玩笑?他和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