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狂啸,高速之下的雪花,就如刀片一样切割在所有裸露的肌肤上,就算是裹上厚实的衣物,雪花也好像爬虫一样钻进来。暴风雪如同雪原的白色猛兽在嘶吼着,在这片荒原上咆哮,妄图吞噬着任何意图在他魔爪下蹒跚的旅客。
真有不畏死的猛士在这边缓缓前行,形成一线的马队在风雪中摇曳着,无论是高昂的勇士还是坚韧的马匹,都在暴雪中瑟瑟发抖,显露出一股股人类的渺小和脆弱。
“风雪太大了,停下,就地扎营!”马队领头的人用最大的力气叫喊着,可是话一出口,就被高速卷动的风雪击碎,逐渐融合在风雪声中。
“你说什么?”他旁边的人扯着嗓子问,只可惜他其实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听不见,他只能用颅腔的振动来确定自己确实讲出了这些话语,这声音在无尽的扭曲中已经只能瞧见嘴巴一张一合。
整个马队已经延绵开来,如今难道只能一个个追上,一个个靠肢体语言来传达命令了么。
正当头领一筹莫展的时候,风雪的空中,忽然震响起一个男人浑厚的嗓音:“所有人!就地收拢安营。”
那浑厚的男声,就像着暴风雪自己发出来似的,响彻当空,响彻整片雪原,雪原的白兽,用一张人口,吐出自己的言语。
“是,是那个人。”旁边的侍卫对头领说道,“他的声音。”
首领点点头,将被风吹开的兜帽给拉上,指了指后面,示意向中部收拢。
这近一百来号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往鹰城的“狼部落先遣团”,此行的目的就是在入冬之前向鹰城收收每年的“保护费”。
狼部落劫掠附近各个城镇,但是也知道羊毛出在羊身上,一般收个过冬的粮食便撤退,其他领主都十分配合,倒是这个鹰城仗着自己八九十个勇士,老是想要反抗一下,狼部落每年都有折损,但也总能掠夺到些什么,只不过近几年这个领主开始往城堡内屯粮,并且年年雇佣别人,就是想免这顿粮,最后往往两败俱伤,粮食也没有抢到多少。
这次更没有想到的是,今年的先遣团,居然半路遇到了十几年难遇的暴风雪。
百号人像个羊群归圈一样收拢在了几个帐篷之中,尽管埋了许多地钉,拉了不少绳子,帐篷还是在风中不停摇曳,总觉得会顷刻之间被风连根拔起,有人勉强升起火堆,才让众人能够围坐一圈,抖落衣衫上的雪花,想让这些雪花变作雪水流下,只可惜,这些顽强的雪花,就算在看似温暖的营帐中,凝成冰晶,各自升华。。
首领注视着跳动的营火:“我们得加快脚步了,等雪停了赶紧前往鹰城,这次封雪可能要提前呢,现在让大家各自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好赶路,”
有个中年人端坐在旁边闭目养神,他就是刚才扯了那一嗓子的人,他在这个团队里面,完全是个新人,狼部落的酋长让先遣团首领带上这个中年人,说他有大用处,现在一想,这个中年人可不简单啊,实力深不可测。
从他的面容看,这个中年人是个南方人,他有个酒壶一样的大鼻子,黑色的络腮胡带着些许白毛,而脸颊上还有两道刀痕,他就算闭目养神的时候,也还是将自己的刀抱在怀中,身子微微摇动。
“今年的雪,来得早了,去年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和奥兰多周旋,最终攻破了外城,但是却没有抢到多少粮食,粮食恐怕都被藏到城堡的地窖里去了,所以最终只能杀了几个村民和勇士,放火烧了几幢房屋了事。”
“不必要这么麻烦吧。”闭目养神的中年人插嘴道,随即他睁开了饿狼一样的眼神,“鹰城的士兵不到百人,我们直接把这些人杀死,占领鹰城,不就好了么。”
“不可能,到时候,那个领主只要缩回城堡里当乌龟,我们就拿他没有办法,毕竟劫掠完粮食,就要立刻回部落,他们又八九十个勇士,如果真的厮杀,恐怕两败俱伤,而且我们也打不进城堡里。”
“你的意思就是说,鹰城是有两圈城墙,一圈就是意思意思的,还有一圈是攻不破的是吧。”中年刀客笑道,“在下倒是有个办法,能让那些鹰城的乌龟们,主动来送死。”
“把他们引出来,不可能的,鹰城的那些人鸡贼的很呢,绝对不会出城的,如果他们要是这么容易出来,我们也不会那么困难。”
“你们每年去收租的人都是差不多的人数,他们肯定不会以少打多,但是我们可以假装给他们点优势,这个诱饵一定要做的足够大,他们才会上钩。”
先遣队首领问道:“我们能做出什么诱饵啊。”
中年刀客微微一笑:“空手套白狼。”
为何,清晨的阳光,如此刺眼?
秦琴躺在床上,连挪动都没有挪动位置,可是窗外的阳光却如同万千白芒穿透幕帘戳入室内,而秦琴薄薄的一层眼皮却根本没办法阻挡这些白芒,任由他们在已然合眼的黑暗中如游龙一样肆虐。
“糟糕。”秦琴努力翻了一下身,将脸埋入了枕头之中,她倒是有点羡慕北国人如同眯缝一样的厚眼睛了。
本来对于秦琴来说,昨天的自己,还在庆幸总算能够找到一处足够安稳的地方休息,能够望去一切烦恼,做个好梦,但是今早的现实还是残酷的,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北国的漂泊,已经将朝不保夕的瑟瑟深深烙印在了脑海,在身体的肌肉之中。
秦琴听见偏房中干草窸窸窣窣的声音,怕是苍羊已经醒来了,秦琴再试图睡个回笼觉,但脑海已经是无比清醒了,只不过秦琴还想靠着这铺着干草的床板多躺一会,也就是,赖床。“唉,反正今天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还不如好好在床上躺一天试试吧。”秦琴抬头看着茅草做的尖尖的屋顶,这样秦琴感觉自己正在一只鹦鹉螺的螺壳之内,那一圈一圈的螺纹,就像茅草排布的条纹。
苍羊悄无声息得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还躺在床上呆呆看着屋顶的秦琴,躬身道:“大人,可用早膳?”
秦琴穿了个身,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看着恭恭敬敬站在门口的苍羊,脸上还带着迷茫的神色:“早膳?苍羊,你什么时候……”秦琴忽然眼睛一睁,“早膳!以后不要说这样书面的词了。”秦琴从床上撑起,“你来北国二十年了,还保留着这么书面的词汇么。”
苍羊愣了愣,原本波澜不惊的脸抽搐了一下。
秦琴从床上起来之后,撑身坐在了床沿之上,抬起头盯着苍羊,脸上带笑:“你,猜到了我的身份了么。”
苍羊缓缓跪倒在地,叩首道:“大人哪里的话,因为大人来的匆忙,所以我没用经过同意,随意翻看了大人的行李,望大人,恕罪。”
秦琴伸出一只手,做出轻轻一捻的动作,笑道:“起来吧。没错,我来的匆忙,而且不是你的直系线,你留了心眼,也是好的。”
“大人也是,很警觉。”苍羊跪在地上,继续恭恭敬敬得说着。
秦琴笑着摇摇头:“我们是苏卫嘛,起来吧,你准备了什么早膳……哈哈。”
苍羊慢慢站起身:“寒舍贫瘠,只有黑面包和汤。”
秦琴伸了个懒腰:“啊,粗茶淡饭,假如我在这里待上三个月,岂不是得吃三个月的黑面包?粗麦,有点吃不惯。”
“对于大人来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可惜我这里只能这样讲究,而且,不是假如,大人可以去外面看一看。”
秦琴赶紧把被子裹在身子上,像个披风一样,随即从床上站起来:“吃吧,黑面包好东西。”
秦琴披着被子来到外屋,桌子上摆着一个铸铁的大锅,里面流淌着黏糊糊的汤水,还冒着一股股奇异的魔气,秦琴只觉得这锅汤就如同沼泽一样粘稠,而冒腾的不是热气,而是沼气、瘴气,再看见摆放的黑面包,棕黑得宛如烤焦了一样,坚硬得像石头似的。
秦琴叹了一口气,现在这种环境,也不敢奢求什么了,能够果腹便好,旋即走到桌子旁,坐下来。将手老老实实放在桌上,一副乖巧的模样。
苍羊拿过来一个碗,替秦琴盛好了浓汤,然后给自己打了一碗,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就用刀开始锯那坚硬的黑面包,秦琴双手捧起温热的碗,小小吸了一口汤水,一股带着奶酸味的浓稠液体灌入嘴中,秦琴先是迟滞了一下,但还是将汤喝了小半碗。
当她放下汤碗的时候,就见着苍羊手握一块面包在喃喃自语些什么,秦琴一看皱眉道:“你怎么在搞魔神教的东西,这些,在我面前就不要做了。”
苍羊睁开眼,笑道:“大人,属下习惯了,您要是不喜欢,属下以后就不做了。”
秦琴看着苍羊:“你是我的长辈,我不好说你,但是你马上就要回国了,不要留下什么坏习惯,你早点收拾收拾行李吧,趁着还没有封山……”
“大人,迟了。”苍羊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大雪已经来了。”
雪如坠地的云海,如白沙的荒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