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桌上振动，是杰哥发来的微信。
杰哥：还没到家吗？
往上滑，全是他发的信息。
杰哥：你要买的专辑。
杰哥：今天刚到的顺丰。
杰哥：放在你房间里了，等你回来拆。
杰哥：回来的机票看了吗？
杰哥：早点订便宜。
杰哥：钱还够用吗？
杰哥：不够用就告诉我，或者刷我给你的信用卡副卡。
杰哥：助教还顺利吗？
杰哥：有时间就去吃点好的，不要总是吃泡面。
我立刻回了一条过去：国内凌晨一点多了吧，你怎么还不睡？我刚到家。
杰哥：到家就好。我也马上就睡了。
杰哥：有时间吗？可以视频吗？
我：我刚到家，饿死了，在做饭呢。
杰哥：不是泡面吧？
我：番茄鸡蛋面，也是面，但不是泡面，哈哈。
杰哥：好，吃完了早点休息。
杰哥：我先去睡了。
杰哥：宝贝晚安。
隔了很久我才回复：么么哒，晚安。
不是不可以视频，是不能让杰哥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
想到国内的家人，我又有些动摇了。
Sungho是法餐的助教，不会说法语，英语也说得不好，不带演示课，只在楼下厨房做准备工作。
是唇红齿白的清秀少年郎一枚。
有一天他让我叫他欧巴。别闹了，你多大？让我叫你欧巴？叫弟弟还差不多。
谁知欧巴还真是欧巴，比我大了整整8岁。
我一直觉得他是“95后”的小鲜肉，结果竟然是一块1984年的老腊肉。
喵的，这1984年还叫欧巴？都可以叫阿结西了吧，真是人不可貌相。
问他是怎么保养的，他说生吃蔬菜。
生吃……蔬菜……
我又不是兔子，我才不要餐餐食素，还吃生的。
更重要的是，他吃的还不是一般人吃的生菜或是胡萝卜，他吃芹菜的根茎。
咬一口，嘎嘣脆。
健康和美食，我选择后者。
我不要保养，我现在还是一个青春无敌的活力美少女好吗？
出去人家都当我是未成年，我只有16岁。
MOF先生对Sungho的芥蒂起始于一块梨子挞。
我们从头开始说，那天是这样的。
MOF先生带的实操课上，有个手笨的初级学生打翻了冰箱里的一盒牛奶。我去清理冰箱的时候发现一盆学生实操用剩下的糖水梨，MOF先生想起冷冻库有一块很久以前演示课用剩下的挞皮，就叫我去打一份杏仁奶油，做焦糖梨子挞。
“苏亦，你知道Poire Williams吗？”
MOF先生的科普时间到了。
“知道啊。”这次又要科普什么，就是个梨的品种嘛，威廉姆梨又不像维多利亚菠萝是法国特产，充其量算欧洲特产罢了。
“觉得好吃吗？”
“还不错。”比不上我最爱的水晶梨。
“喏，给你。”MOF先生往我手里塞了一个梨。
“给我的？”我按捺住内心的小激动，“谢谢……”
苍天啊，这次终于不是给我学生遗忘的刀套或是一块磁铁了，这次是一个正常的梨，虽然他肯定是中午吃饭时在楼下厨房顺便拿的。
可还是好开心。
真是没出息，一个梨就满足我了。
Sungho拿着冰淇淋液上来的时候，MOF先生刚好在切梨子挞，切下来的第一块拿给了我。
看到Sungho，我就又转递给了他。
Sungho接过去，对我微微一鞠躬。
鞠躬这件事我一直是拒绝的，老腊肉欧巴年纪比我大好吗？
但他说我是学姐，是前辈，必须要有礼貌。
嗯嗯，对，你们男人说什么都有道理。
MOF先生眯着眼，高傲地仰着头，对Sungho说：“你是谁？也是助教？”
“他是法餐的助教。”因为Sungho不会说也听不懂法语，我就替他回答了MOF先生，“他法语不好，Chef你和他说英语吧。”
MOF先生质询的眼神在我和Sungho欧巴脸上来回移动了几次，片刻后耸耸肩，“你们继续，我没什么要和他说的。”
我走到旁边帮欧巴用冰淇淋机。
学校一共有两台冰淇淋机，一般演示课送上来的都用不起MOF先生私人那台5万欧元的冰淇淋机。
但是眼前这台也不便宜，听说也要2万欧元呢。
我要做多久助教才买得起一台专业的冰淇淋机啊？
好想把它偷回家……
我一心想着冰淇淋机，丝毫没注意到MOF先生悄无声息地贴了过来。
MOF先生：“他是谁啊？”
我：“法餐的助教啊。”
MOF先生：“中国人？日本人？”
我：“韩国人。”
MOF先生：“他叫什么名字？”
我：“Sungho。”
MOF先生：“哦哟，知道得还挺多，你喜欢他啊？”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MOF先生，脑子坏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不喜欢。他不是我的菜。”从我的眼神里看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是你吗？
“别这样，你看他又Propre（干净），又很Cute（可爱），和你一样戴眼镜，挺配的，而且他喜欢你，你不妨考虑一下。”
这说的又是什么鬼话？
“他不喜欢我。”Sungho怎么会喜欢我呢？从Sungho的眼神里看得出，他喜欢的绝对是将将将酱。
“怎么会，从他看你的眼神，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他喜欢你。”
噗……这论调和我还真是一模一样啊。
只不过，MOF先生什么时候也变得八卦了？
到时间取出冰淇淋装盘，直接给Sungho送了下去——他在一楼的演示教室帮将将将酱的忙。
上来发现已经有人把冰淇淋机洗好了。没我的事了，我就想去拿一块梨子挞吃，走进工作间却发现桌上什么都没了，渣都不剩。
刚想问是谁动了我的梨子挞，MOF先生就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晃了过来。
“你把我给你的那块给了那个韩国人，我以为你不要吃，所以我都吃完了。”
那么大一个挞你一个人吃完了？你还吃晚饭吗？
这下我总算是明白过来了，MOF先生是在吃醋啊。
可是，这是为什么？
难道真的像将将将酱所说的，我快成功了吗？
冷静冷静，不能轻举妄动。
我一定要冷静……
可是……
完全冷静不下来啊！
为了增加和MOF先生之间的交流，加强他对我的印象，我常常会自发留在学校“加班”，陪MOF先生在三楼上实操。
为了让自己的存在不显得突兀，我想了很多办法，提前准备之后的演示课，帮小嬿准备她的演示课，或是整理被学生弄乱的货架，又或者给教室的柜子里补齐各种原料，总之是不让自己在三楼闲着。
慢慢地，MOF先生习惯了我的存在，有时生怕我闲着，还会主动找些事情给我做。比如做做冰淇淋，偶尔还给他当当翻译。
某天晚上，轮到他给一组初级的学生上实操。
为了替初级学生减轻负担，课上需要用的原材料我都提前准备在一旁了。可谁承想，他们没有看见，也没有来问一直在隔壁干活的我。值日生擅自开了新的原材料不说，其他学生还在没有得到批准的情况下，全部进入了教室，甚至提前开始操作。
俗话说得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打破了MOF先生的规矩，后果……相当惨烈。
我以前一直觉得MOF先生对初级学生过于严苛，但他和我说过，厨房，就是战场。规矩必须从初级开始养成，等到了高级再教规矩就晚了，毕业后进入真正的厨房工作，更加没法适应。
到了上课时间，我和他一起进入教室，看到的是四溅的奶油、乱丢的蛋壳、用过的餐巾纸到处都是，真是不作就不会死，我在心里默默替这群学生捏了把冷汗。刚想偷偷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就被MOF先生厉声叫住。
“苏亦，过来！”
感觉没好事……
我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你站在我旁边，把我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翻译给他们听。”MOF先生说。
果然没好事。
“英文吗？中文要不要？”我问道。
“你问问，看他们有多少是需要中文的。”
头疼。
我清了清嗓子，用英文问道：“Chef有话要说，他现在想知道有多少人能听懂法语的，举手。”
慢慢腾腾地举起了两只手。
“那有听不懂英文需要中文翻译的吗？”
超过一半的学生都举了手。
MOF先生挑了挑眉，“看来是中英文都要了。”
呜呜，这么得罪人的差事，我不想做啊！
MOF先生的演讲太长，我来画画重点吧：
第一，Chef没允许进教室之前，禁止进入教室；
第二，Chef没允许开始操作之前，禁止开始操作；
第三，垃圾（如蛋壳）禁止扔在桌上，至少要拿个盆先扔在盆里；
第四，餐巾纸用得过于浪费；
第五，眼睛是用来识物的，不是长在脸上当摆设的；
第六，整组学生本节实操的“厨房安全与卫生”分数全部零分。
很好，很可以，这很MOF先生。
怪不得以前常听人说他是大魔王，我还不信。
突然有点庆幸我做学生的时候没上过几次他的课了。
下课后，帮着值日生一起收拾工器具。
MOF先生走到我旁边，抽走我手里的模具，说：“苏亦啊苏亦啊，你那么喜欢帮助别人吗？”
“嗯？有……什么问题吗？”我有点蒙。
“你应该告诉他们这些东西放在哪里，他们才能记住。你替他们放了，他们以后依然不知道东西在哪儿。”说着他又转向学生，问道，“这组的值日生在哪儿？”
小翻译也跟着用中英文吼了两遍。
只见一个瘦弱的小男生火急火燎地跑到我们面前，看着MOF先生发怵。
MOF先生重重地把模具放在他手里，说：“你才是这周的值日生，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苏亦是我的助教，不要总使唤她、指望她帮你们收拾善后。”
亲爱的，这样别人很容易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的……
我也会误会我们是那种关系的……
我们明明还不是那种关系……
难道我们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
并不是啊……
MOF先生打断了我的沉思，“苏亦，别愣着，翻译给他听。”
我听不懂，可不可以不翻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