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惟瑾和周易谈了一会儿,周妈妈帮小秦熙洗过澡哄着他睡着后,才过来打断父子俩的谈话,催促着周惟瑾早点休息。
“熙熙一般早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醒,我们明天早上七点就要出发了,今晚熙熙就睡你的房间,你到时候记得叫熙熙起床。”周妈妈说。
周惟瑾皱着眉说:“妈,熙熙都三岁了,男孩子应该自己睡。”
周妈妈凉凉地道:“你别忘了你六岁还要跟我们挤一张床。”说着模仿小周惟瑾的声音说,“妈妈,我就睡一点点地方就好……”
周惟瑾闹了个大红脸,跑回房里去了。
周惟瑾的房间在二楼,房间被打理得很整洁,显然每天都有人打扫,只不过因为比较少居住,终究还是少了点人气。秦熙的小床就靠在周惟瑾的床边,小秦熙抱着一只趴趴熊玩偶睡得正香甜。
丁宁听从周惟瑾的指示,从衣橱里找了件睡裤,进了浴室冲凉,因为担心吵醒小秦熙,她始终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声音,洗澡的时候也一反常态地没有做出任何抵抗,这让周惟瑾反而有些不习惯。
洗完澡出来,周惟瑾对丁宁说:“你帮我收一下明天要带去湖心花园的行李吧。”
“洗漱用品谢秘书应该会准备好,我带几身衣服和笔记本,还有护肤品和洗浴用品应该也就差不多了。”周惟瑾盘算着。
丁宁通过周惟瑾的视线看着他房间的布置。这个房间看起来就和大多数男生的房间差不多,一目了然的简单,柜子上摆放着一些手办,还有几本看上去有些旧的相册。书桌上的两个相框里放着全家福和周惟瑾十五六岁时的写真照,照片里的少年看起来俊秀阳光,笑得些微腼腆和僵硬。
丁宁拉开衣橱,不同场合穿的衣服被分类放在不同的地方,周惟瑾对自己的穿着打扮是很讲究的,作为周氏一张华丽的名片,他时刻注意自己的形象。
“这件这件……还有那件不要,其他的通通带走吧。”周惟瑾说。
丁宁扯了下嘴角,“说好的带几身衣服呢,你这是准备过去住几天?”
“我得每种衣服都带几套,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周惟瑾振振有词。
丁宁沉默了片刻,问道:“熙熙怎么办?你也把他带去吗?”
周惟瑾说:“不然还能怎么办?不过熙熙很乖,不会调皮捣蛋,我觉得自己还能应付,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你吗?”
“我?”丁宁一怔。
“是啊。”周惟瑾坏笑着说,“咱们两个轮流上线,我搞不定的时候就交给你了。”
丁宁失笑道:“你打得一手好算盘。”
周惟瑾得意地笑,看丁宁的样子,觉得两个人应该已经结束冷战了,说起来还要多谢老爸老妈的突然出现,让两个人的关系由内部矛盾转为内外斗争,从对立战线转到统一战线。
丁宁细心地将每一件衣服叠好,放进行李箱。她可没有听周惟瑾的话带上几十套衣服,而是选择性地挑了四套正装和三套休闲服。
“如果到时候有其他需要,再回这里拿,应该也是来得及的。”丁宁解释说。
周惟瑾不想破坏这难得的和平,因此轻轻附和道:“那好吧。”
将收拾好的行李箱推到墙角,已经快十二点了。丁宁轻轻爬上床,睡到挨着婴儿床的一侧,凝视着酣睡的小秦熙。一缕月光清亮地从窗帘的缝隙间穿过,俏皮地在男孩耳边流连,浓密卷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鼻子虽小却显得翘挺,小嘴微张着,不知道做了什么美梦,轻轻吧唧了一下。
丁宁的心蓦地柔软了起来。
因为没有见过秦熙的父母,在她看来,秦熙跟小时候的周惟瑾很像,看着他总会让她想起小学的时光。听说对于往事,男孩子的记性总是比女孩子差一点,更何况那些回忆对周惟瑾来说未必美好,因此能记得的可能也只有她一个了。
丁宁帮秦熙掖了掖被角,便放松了身体,在柔软的大床上躺下。从自己重生到现在,只过去了三天而已,但感觉却十分漫长。明明应该是身心俱疲的夜晚,她的意识却清醒了起来。
两个人本是共用一个身体,只有当身体有了困意,大脑进入休眠状态,两个人的灵魂才会一同睡去。此时周惟瑾也感受到了大脑清醒的状态,和丁宁一样闭着眼睛,在黑暗中酝酿睡意。
和顾绍家里的客房不一样,在周家大宅里属于自己的床上,周惟瑾显得更放松更自在,也更有安全感。静谧的黑暗中,他的呼吸声听起来都那么清晰。
丁宁觉得周惟瑾仿佛就躺在自己身侧,触手可及。
想来也是有趣,如今两个人共同存在于一个身体中,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密切的关系了,但却无法看见彼此、触摸彼此,这就是最近也最遥远的距离。
男人的思维和女人不一样,女人可以静静躺着,想一个晚上的事,男人却很难。他不知道丁宁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自己想找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喂,你怎么不睡?”周惟瑾的声音轻轻的,虽然明知秦熙听不到,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
“睡不着。”丁宁说。
周惟瑾嘿嘿一笑,“是不是睡在我温暖的大床上不自在了?你还是第一个进到本少爷房间还睡在本少爷床上的女人。”
听他这傲娇的语气丁宁又忍不住脚痒想踹他。
“不对,你现在顶着我的身体呢,也不能算登堂入室吧?”
丁宁呵呵道:“登堂入室不是这么用的,周少爷。”
“在本少爷的字典里,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周惟瑾像只花枝招展的孔雀,浑身上下都在嘚瑟。
丁宁忍不住奚落他:“哟,您还有字典呢。”
“喂喂,别以为我打不到你就可以肆意欺负我啊!”周惟瑾不满地说,“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么说我!”
丁宁啧啧叹道:“那只能证明你连一个真正的好朋友都没有。”
周惟瑾愣了一下。
等着对方回击的丁宁,却发现周惟瑾陷入了沉默之中。难道自己话说重了?
“周惟瑾?”她小心翼翼地喊着他的名字。
“嗯。”周惟瑾懒懒地应了一声,好像有些灰心的样子。
“怎么消沉了,被我说中了吗?”丁宁不由得放柔了语气,“你不像是这么受不住打击的人啊。”
周惟瑾撇了撇嘴,“除了你,还有谁敢打击我。”
“那我还真荣幸。”丁宁轻轻笑了起来。
周惟瑾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其实还是有一个朋友的。
“我们……算朋友吗?”周惟瑾问。
丁宁听到了他声音里的期待和不自信,突然有些心疼。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是朋友。”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或者说是周惟瑾的手。
她想起她和周惟瑾第一次牵手的画面。
九月的天带着挥之不去的燥热,一年级的孩子们被老师下令按身高性别排成两列,手牵手进教室,从前往后坐。周惟瑾穿着浅蓝色的T恤衫、白色的短裤,背着小书包怯生生地站在角落里,两只白嫩的小手紧紧抓着书包的肩带,想要进队列,却又有些害怕的样子。丁宁看着他乌黑的一双眼,心想这妹妹长得真好看,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她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柔声说:“你跟我来,你比我矮一些,站我前面吧。”
周惟瑾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紧紧握住她的手。后来他才知道,自己抓着的,真的只是一根不能救命的稻草而已。在分好座位之后,他的同桌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打报告:“老师,他是个男孩子!我不要和他坐!”
周惟瑾一张小脸顿时涨得通红,泪水夺眶而出。
所有人都在指指点点地笑话他。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个响亮的声音,“老师,刚刚是我把他带到女生队伍里的,是我弄错了,不然让他和我坐一桌吧。”
周惟瑾惊喜地转过头看向说话的女孩子,就像看到了救世主——他完全忘了之前是谁把他推入了这么尴尬的境地。
丁宁鼓励地朝他笑了笑,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在班主任的协调下,几个同学换了座位,周惟瑾坐到了丁宁身旁。丁宁双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说:“对不起啊,我之前还以为你是女孩子……”
周惟瑾低垂着眼,用软糯的声音说:“没关系,是我自己没说清楚。”
丁宁心想,这孩子好可爱,我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可是世间一切都在变。
周惟瑾压低了嗓音说话,他的声音并不醇厚,反而是清清冷冷的,在这静谧的夜里,带着一种性感的磁性。
他很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我没什么朋友。”周惟瑾说,“我知道大家都看不起我,也有嫉妒的成分,嫉妒我这么平庸无能,却出生在一个有钱有势的家庭。我发育得晚,小时候长得像个女生,男同学不喜欢和我玩,我也不愿意和女同学玩。”
“上了初中,我终于长高了个子,想让自己更有男子气概,却打扮得不伦不类……现在都不忍心回想那些画面。”周惟瑾轻笑了一声,“学生时代很单纯,成绩代表一切,所以我这种成绩差又走后门的人,到哪里都不受欢迎。倒是有一些逢迎我的人,不过我也知道,他们都是冲着我的钱来的,并不是值得相交的朋友。”
“我也拉不下面子去讨好那些看不起我的人。”
“没有朋友就没有朋友吧,我也没有那么稀罕。”
丁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他。她一直感觉得到,周惟瑾是孤单的,然而那种孤单,在这个夜里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从她血管中流过,涌进了心里。可能是因为她成了他,才更能感受他的孤独。
丁宁轻声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的。”
否则,她不会那么认真地想帮他。
周惟瑾心里一动,有那么瞬间被感动了。但是他又想起高一的那个晚上,自己拿着两瓶奶茶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听着方哲希说着那些伤人的话。
其实那样的话,他听过很多,早已刀枪不入。
他抓紧了手中的奶茶,看着丁宁的反应,感觉到手中的热意渐渐散去,变得一片冰凉。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学校的,最后是家里出动了上百人在网吧里找到他,老妈难得地气疯了狠揍了他一顿,可他却没有心思去想为什么,只想着丁宁的沉默。她没有反驳方哲希的话,她是不是也和别人一样看待他,一样的憎恶,却不得不忍耐?
大概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失眠,他红着一双眼睛进了学校,不死心地想从她口中得到一点安慰。
“丁宁,你以后想读文科还是理科?”他假装漫不经心地问。
“理科。”她头也不抬地说。
果然……
周惟瑾在心里冷笑了一声,那种被背叛的感觉将他的心脏捅了个窟窿,许多回忆和感情随着血液被抽离。
他最珍惜的一段感情就这样被血淋淋地撕碎一地,再也捡不起来。
现在丁宁说,她一直把他当朋友。
周惟瑾自嘲地笑了一下,他有很多很多的钱,可以眼也不眨地投入到一个虚幻的世界里,无论结果如何,他赌得起,也输得起。
可是,他只有一颗心,只有一份至真至诚的感情,他不能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到曾经失败过的地方,这一次,他输不起。
可是他嘴上也只会说:“是吗?谢谢。”
丁宁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看来她的话并没有温暖到他的心,可能他已经见惯了讨好的人,听多了示好的话,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但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她现在不过是一缕不知道在哪个黎明就会消散的灵魂,又有什么资格当他的朋友呢?
此时此刻的另一个自己,正在这个城市遥远的另一个角落里沉睡,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周惟瑾放荡不羁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敏感孤独的灵魂。
如果她知道,希望有一天,她能代自己安慰他。
周易和妻子天微亮的时候就离开了,周惟瑾的房间里还是一片静悄悄的。
周妈妈离去前还有些犹豫,“你真的放心他自己搬去湖心花园住吗?”
昨天谢秘书特意给周易打了电话,说周惟瑾在湖心花园买了套房子要住过去,不过没有说为什么这么做。
周易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是拘着他。该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谢秘书是个靠得住的人。”
周妈妈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是太爱操心了,但她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不管儿子多大了,在她眼里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需要自己时时刻刻盯着。
“陆家的小女儿,你觉得儿子会看上吗?”周妈妈想起照片里那张青春靓丽的脸,忍不住扬起了嘴角,“那女孩子看面相是个旺夫有福气的,要是儿子能娶到她就太好了。”
陆家人是他们这次旅游时遇上的,对方的家庭虽然和周氏有些差距,但也是一方豪门,论底蕴比周氏要厚实很多,培养出来的女孩子也是不会差的。更难的是,名字跟周惟瑾也是一对,叫陆雪瑜。
一个是瑾,一个是瑜,正好一对美玉。
周易旅行途中听到陆家夫妻抱怨自己女儿不听话,让她相亲她偏要画画,他们这种年纪的人说起儿女来自然有无数的共同语言,周妈妈也随声附和说儿子大了也不交女朋友。双方摆出各自儿女的照片,一下子就相中了。
周妈妈得知陆雪瑜学的是美术,想到儿子的星创科技好像有这类型的招聘,她对游戏也不太明白,只觉得就是画画动物和人物的,就想了个计策,正好陆雪瑜毕业不久正在找工作,就让陆家父母推荐陆雪瑜来星创科技应聘。星创科技目前在行业内混出了不小的名声,想必陆雪瑜也不会拒绝。
这两个孩子都是有主见的人,在爱情婚姻上,他们这些老人插手多了反而不好,让两个孩子顺其自然地发展,说不定会有意外惊喜。
至于儿子搬去湖心花园住,那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
此时的周惟瑾睡得正沉,梦见自己穿着校服在校园里游荡,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父母卖了。
第二天。
“熙熙啊,今天和舅舅一起搬家好不好?”丁宁弯下腰,笑眯眯地揉了揉秦熙的小脑袋。
秦熙睁着圆圆的眼睛,点点头说:“好啊!”
“那这个小包包,熙熙要拿好啊,这是熙熙的行李。”丁宁拿出一个熊猫书包,里面放着秦熙的小水壶和纸巾,还有两三包小零食。
秦熙郑重地背上书包,认真地说:“熙熙帮啾啾搬家。”
丁宁心底一片柔软,牵着秦熙的小手往车库走去,“熙熙不但要帮舅舅搬家,还要陪舅舅上班赚钱,熙熙喜欢赚钱吗?”
秦熙说:“喜欢。”
“熙熙赚钱要买什么啊?”丁宁微笑着逗他说话。
秦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熙熙要买趴趴熊,买趴趴熊给妹妹玩。”
“嗯?”丁宁顿了一下,“什么妹妹?”
秦熙软软地说:“妈妈说要给熙熙生个小妹妹,熙熙就可以和小妹妹一起吃饭、一起玩了。”
周惟瑾忍不住吐槽说:“周小琪整天想着生女儿,顾绍说遗传概率上孩子智商身高随妈长相性格随爸,生个像秦征那样冷冰冰闷骚又像周小琪又蠢又矮的女孩子,简直是人间惨剧。”
丁宁笑了,“周惟瑾,你跟你姐是一个妈生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也在怀疑这个问题?”周惟瑾用夸张的语气说,“她身上完全看不出我老周家优良的基因,连名字都取得这么随意,一看就是路边捡的。”
丁宁对周小琪唯一的印象,就是周惟瑾小学时被男生欺负,她挥舞着扫把以一挑三赶跑了那些熊孩子。听周惟瑾吐槽周小琪的语气,丁宁想,这姐弟俩感情一定很好。
丁宁自己是独生女,从来不知道有兄弟姐妹是什么样的感受,但是看周惟瑾这样,她突然觉得有个伴或许也很好。
管家早已让人把周惟瑾的行李放进后备厢,又在车上安好了儿童安全座椅。丁宁把秦熙抱上车,他就自己乖乖地爬到座椅上坐下,系好安全带。
丁宁启动了车,用蓝牙开了音乐,放的是轻快的儿童歌曲,有几首是耳熟能详的老歌,秦熙居然也会唱,在后边咿咿呀呀荒腔走板地跟着唱,不时还用软糯的声音说:“啾啾开慢点,要小心车。”
这孩子真是贴心得很。
到湖心花园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这个地方丁宁住了两年,算是很熟悉了。这个楼盘算是比较早的,房子相对旧了点,地段一般,因为市中心的转移,这里逐渐被边缘化,因此房租也相对较低。苏棠和丁宁租了个两室一厅,还有个大阳台,房租才一千五,在这个城市绝对少见。丁宁上网买了个懒人沙发,阳光好的时候就躺在阳台上看看书。
路虎还是比较显眼的,进小区门口的时候还被拦了一下,可能是看在车的面子上,保安态度极好,在得知周惟瑾的身份后,立刻诚惶诚恐地打开电动门将他放了进去。
丁宁无语地想,自己可从来没有这种待遇,这保安平时拽得很。
谢秘书是个周到人,湖心花园的停车位向来紧张,他买房的时候顺便买了个地下车库专属停车位,恰好在电梯旁边,停好车走几米就是电梯,直达四楼。
丁宁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牵着秦熙,“熙熙,这几天就跟舅舅住这里好不好?”
秦熙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大声说:“好!”
丁宁熟门熟路地上去,出了电梯,往右一转,掏出钥匙插进门锁里,左扭右扭都开不了,忽然眼前门开了,她愣了一下,冷汗差点流出来。
完蛋了,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习惯性地来开417的门,结果被人家抓了个正着。
开门的是一号丁宁。
在开门的一瞬间,二号丁宁消失了,只留下一脸迷茫的周惟瑾。
当二号丁宁自然无比地开门时,他的大脑正处于放空状态,完全没去注意门牌号。
一号丁宁直勾勾地看着周惟瑾,看得对方浑身发毛,就这样互相尴尬地对视了五秒钟,周惟瑾抬起手,挥了挥,干笑道:“好巧啊……”
里面传来苏棠的喊声,“丁宁,谁啊?是不是对面那个死变态又来了?”
靠,说谁死变态?
周惟瑾怒了。
丁宁看周惟瑾脸色变了,忙解释说:“你别误会,苏棠不是说你,她是说住在419的那个男人,他是个很恶心的猥琐男,死变态。”
周惟瑾更想哭了,“我就住在419,我是……开错门了……”
他突然想起来谢秘书说过419原来的房东是个变态,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地躺枪。
这就很尴尬了。
丁宁也是愣了三秒,“你……住在419?怎么回事?”
周惟瑾呵呵干笑两声,“我原来住的那地方风水不太好,最近正找人重新设计装修,就想另外找个地方住,这么巧住你对面了。”
巧?
丁宁默不作声地看着周惟瑾,周惟瑾又觉得浑身发毛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丁宁的眼神这么厉害呢,一下子就看得自己心虚发慌。
他也知道自己这谎话说得太没技巧了,可他周大少爷用什么理由也无法解释自己搬到这么一个完全不符合自己的身份和格调的地方住。既然怎么找都找不到瞒得过去的理由,那就索性瞎掰吧。
苏棠没听到丁宁的回答,悄悄跑了过来,结果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惟瑾,而且,还牵着个小孩。
而且,这小孩一看就是周惟瑾亲生的。
原谅她书读得少没见识,这是什么情况?
“周总,稀客稀客啊……你是来找我们家丁宁的吧?”苏棠笑呵呵地跟周惟瑾打招呼。
周惟瑾清咳了两声,试图找回点气场,“嗯,前天生病多亏了丁宁照顾,我是来道谢的。”
丁宁虚着眼看他掰——刚刚是谁说自己找错门的?
苏棠说:“这也太客气了,还劳您亲自上门。”
丁宁也附和道:“是啊,小事而已,而且你那天也道过谢了。”
周惟瑾在外人面前还是文质彬彬斯文俊雅的,微笑也是温柔得恰到好处,“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小事。刚好今天是我搬到这里的第一天,以后就是邻居了,不如一起吃晚饭吧,地点你们挑,我请客。”
“你搬到对面了?”苏棠一脸惊恐,拉了拉丁宁的衣袖,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跟他说过对面住的是什么人,那人渣最近在招租吧,他周公子跟那种人渣合租?”
丁宁说:“我哪里知道他会搬来对面住啊,没事我把对门住着变态的事情到处宣扬很光荣吗?”
周惟瑾隐约听到她们的对话,大概猜出了她们在说什么,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已经把对面的公寓买下来了,原来的住客已经搬走了。”
“真的?”丁宁和苏棠听了,双眼齐齐放光,可见她们被那个住客缠得有多烦。
“太好了,以后总算不用怕被那个浑蛋骚扰了。”苏棠拍着胸口长叹,“每次回家都担心贞操不保。”
丁宁瞪了她一眼,苏棠才反应过来周惟瑾还在门口站着呢,忙红着脸跑进去了。
周惟瑾不以为意,拉着秦熙的手说:“这是我的外甥秦熙,他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跑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带小孩。”
“啊?”这家人也太不靠谱了,周惟瑾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带小孩啊,不过这孩子看起来乖巧可爱,应该也不难带吧。
丁宁俯下身,对秦熙微笑道:“你好啊,我是丁宁阿姨,我可以叫你熙熙吗?”
秦熙抬头看了周惟瑾一眼,又看向丁宁,他觉得这个眼睛亮亮的阿姨看起来很亲切很温柔,他很喜欢亲近她,甜甜软软地笑了,“可以啊,大家都叫我熙熙。”
丁宁心口一片酥软,简直要被萌化了,这分明是缩小版的周惟瑾啊!
“熙熙,跟阿姨说拜拜,我们先回家了。”周惟瑾对丁宁说,“我得先把行李拿进去了,晚点再聊。”
丁宁点点头,跟秦熙依依不舍地挥手再见。
关了门,就看到苏棠躺在懒人沙发上,一脸邪笑地看着她。
“老实交代,怎么回事?”苏棠扔了个青豆进嘴里,“周公子会来这种月租一千五的地方住?还把房子买下来了?追女人追得这么明显,看样子周公子也很清纯啊。”
丁宁觉得自己跟周惟瑾没什么特殊关系,可要说周惟瑾搬到对面住跟她没关系,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巧合,都是有心算无心罢了。
周惟瑾的有心是什么?
反正应该不是苏棠想象的那样。
丁宁觉得自己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的,对旁人的情绪也比较敏感,她从周惟瑾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丝毫爱情的气息。
第一天见到周惟瑾,他猛地抱住了自己,之后却是客套又疏离。
第二天,周惟瑾发烧,一脸病恹恹的模样,懒懒地不愿意搭理人,对她说了不到十句话。
今天,她再次见到周惟瑾,对方风度翩翩、斯文俊雅,和前两次好像又有了些许不同。
丁宁记忆中的周惟瑾是没什么城府心思单纯的人,可现在的周惟瑾,好像千变万化,让她觉得陌生。
周惟瑾一进屋,表情就垮了下来。
真是被那个女人害死了,他的一世英名差点毁于一旦,自己在一号丁宁的心目中到底变成什么形象了?
他可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国民老公!
“啾啾,你要哭了吗?”秦熙看着周惟瑾哭丧着脸,安慰地握住他的手,软软说道,“熙熙给啾啾呼呼,不疼不哭了。”
周惟瑾抱着秦熙说:“熙熙,舅舅脸疼,心也疼。”
秦熙吧唧一声在周惟瑾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甜甜地说:“熙熙这样亲一下,妈妈说就不疼了。”
“嗯,熙熙真是个好孩子。”周惟瑾觉得自己有点被治愈了,他家熙熙真是个又乖又甜的软萌汉子。
刚跟一号丁宁碰面,二号丁宁遭受会心一击,估计还要一个小时才会醒过来,周惟瑾打算趁着这段时间解决一下人生大事——上个厕所。
“熙熙,舅舅给你开电视看动画片,你不可以乱碰东西,也不可以开门哦。”
秦熙听了周惟瑾的叮嘱,认真地点点头。
周惟瑾看秦熙老实地在沙发上坐下,这才放心地跑进洗手间。
正上到一半时,就听到外面传来门铃声,然后是秦熙跑步的声音。周惟瑾顿时着急起来了,刚刚不是说得好好的?怎么又跑去开门了呢?
周惟瑾急急忙忙穿上裤子跑出来,连手都没来得及洗。
“熙熙,你舅舅呢?”秦熙果然还是开了门,幸亏来的是丁宁。周惟瑾看到丁宁手上拿着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块戚风蛋糕。
“舅舅上厕所呢。”秦熙眼睛盯着蛋糕回答。
周惟瑾突然觉得好尴尬。虽然男神也是人,是人就会上厕所,可这么接地气的事还是不适合让崇拜者看到,哪怕丁宁目前还不是他的崇拜者。周惟瑾心想,绝对不能让她知道自己上完厕所没洗手。
“今天早上我们做了戚风蛋糕,你们刚搬来可能家里没什么吃的,我怕熙熙会饿,就拿过来给你们尝尝。”丁宁的表情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在乎周惟瑾心里想的那些事。
“那麻烦你们了。”周惟瑾微笑着道谢。
“不客气。”丁宁低头问秦熙,“熙熙喜欢吃蛋糕吗?阿姨给你拿一块好不好?”
秦熙睁着圆圆的乌溜溜的眼睛,用力地点头。
丁宁看着笑了笑,“吃蛋糕要先洗手哦,阿姨带你洗手好不好?”
“嗯!”秦熙扬起笑脸,欢快地跑向厕所。
熙熙,你站住……
周惟瑾心里顿时抓狂无比。
我刚刚急着跑出来还没冲厕所……
秦熙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跑到门口忽然站住了,然后往回跑。
周惟瑾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就听到秦熙皱着眉头说:“好臭,熙熙不要去那里洗手。”
周惟瑾一口气差点呛死自己。
丁宁咬了咬下唇,说:“那阿姨带你去厨房洗手。”说着张望了一下,找到厨房的位置。
喂喂,你刚刚在憋笑对吧,不要否认,我看到你抽搐的嘴角了……
周惟瑾整个人基本是石化的。
丁宁很快帮秦熙洗好了手,拿了一块切好的蛋糕给他。
秦熙拿到手,闻了一下,仰起小脸笑着说:“好香啊!”
“那熙熙快吃吧!”丁宁笑眯眯地说。
秦熙却犹豫了一下,没有放入口中,而是转过身跑向周惟瑾,讨好地举起蛋糕,乖巧地说:“给啾啾吃。”
周惟瑾愣了一下,心也软了。
可是他又听到秦熙说:“啾啾洗手了吗?”
周惟瑾石裂了……
这个外甥,一定不是亲生的……
偏偏秦熙还很认真地说:“啾啾,妈妈说便便完要洗手哦……”
周惟瑾咬牙说:“舅舅不饿,熙熙吃。”
丁宁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周惟瑾可能要崩溃了,于是嘴角微颤着说:“我先走了,蛋糕放这儿……”
周惟瑾心里狂吼:你别走!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
秦熙说:“啾啾,蛋糕好好吃啊,你不吃吗?”
周惟瑾心如死灰地看了秦熙一眼。
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看着这间房子,周惟瑾觉得,果然这个地方的风水也不怎么好。
丁宁跑回家里,心想,以前419的住客就是个邋遢猥琐的变态,想不到周惟瑾看起来那么光鲜讲究一人居然也……
难道变态会传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