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八,便是去庙里烧香的日子,天气异常的晴朗,阳光均匀的洒落,斑驳透过树梢,犹如钻石般亮闪闪。
姚想无法进到庙里,每个庙的大门,都有一个门神,阻挡着那些到处漂泊的孤魂野鬼,如果硬闯,恐怕不仅仅是魂飞魄散那么简单,反噬的可能连自己在世的亲人都会遭殃,所以但凡不管多么恶的人,有牵挂,就有软肋。
徐浩慢吞吞的跟在母亲秦惋枝身边,一副逼良为娼的表情,如果不是每逢初八我都在庙里,估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都无济于事,瞥见我后,那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是秦惋枝见了我,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脸色铁青。
“一白,你最近是不是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秦惋枝着急的拉着我的手,眼睛直视的探询道。
“没有,阿姨你怎么突然那么问。”
从小就不擅长说谎,嘴巴吐出的文字,和大脑里的声音互相撕扯,装着若无其事。
“妈,你魔怔了吧,一白好端端的,吓她干什么。”
徐浩本来就反感这一套,见秦惋枝问到我头上,开始愠怒了。
“不是我多心,一白你脸色不对,额头有黑影,是不是有东西跟着你,你不知道,这样,阿姨改天去家里,帮你看看,如果不查出来,这样你的气运,会越来越低,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会咬着你不放的。”
“不用,不用,阿姨,我没事,可能最近工作太累了,所以脸色不好。”
想到姚想,开始害怕他消失,在日夜相处的三个月里,虽然互怼成为家常便饭,但是人最可怕的是在于习惯,特别是陪伴,它像涓涓的细流,当你不以为意的时候,慢慢汇成了江河,如果有人试着把它抽空,那便会在心里留下一个巨大的黑洞,见不到底,它只是将孤独不断的吞食。。
秦惋枝会通灵,她肯定会发现姚想的踪迹,对于她来说,驱赶灵魂应该是看家本领。
那条深深的弄堂,是小时候去找徐浩玩的必经之路,弄堂的两边的是参差不齐的大理石堆砌而成,不均匀的纹理,让这小巷子多了几分神秘感,拐角便是徐浩的家,敞开的大门,正中间,放着一个大红色的四脚桌,桌子两旁有两张椅子,罩着黄色纹理,印着各种符咒的椅套,桌子上供奉着一尊神明,香火不曾断过,她经常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一会是孩子的啼哭声,一会是男人的咆哮声,就像是被灵魂附体,上门来求助的人络绎不绝,严重的需要上门去驱赶,有的则只需要她的提点,便能轻易解决,渐渐的,秦惋枝变成了远近闻名的通灵师,从小巷的房子里,搬到了带有庭院的别墅里。
“妈,你可别小题大做了,讲点科学,我们年轻人不信这套。”
徐浩看秦惋枝认真的模样,拉着我的手,便走了,可能担心她的话吓着我,只是我的心里清楚,这世界上真有科学解释不了的事情。
大脑一片混沌,回想着秦惋枝的话,万一真被其他的鬼魂缠上怎么办。
香的烟雾袅袅飘散着,气味进入鼻腔,像是有了颜色和形状,寡淡的香味,有些许的宁神,用手把香上的火扇灭,经常被人告戒香上点燃的火,不能用嘴吹灭,拿香的时候不能用右手,从来不知道这是出于什么原音,只是这么多年,竟然也一一照做了,这算是传承吗,传阅的人多了,便不会去纠结于原因,它成为了惯例,和小时候学习的物理数学公式一样,你不会去寻求原因。
和菩萨祈求着,姚想的灵魂可以尽快回归。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六点了,姚想不见踪迹,吃完饭坐在电脑前开始加班,眼皮却不自觉的加重,困顿来得突如其然,趴在桌子便沉沉的睡去。
周围一片漆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是意识存在这一片时空里,还是肉身就处在这片黑暗中呢,连我都分不清,突然,一个白色的人体轮廓出现,在黑暗中,显得刺眼无比,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他的五官都是模糊的。
“你是谁?”
心里的声音通过意识传播出来,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流动着。
“我要你的眼睛,我要你的眼睛…………。”
白影不断重复着,然后迅速移动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失声尖叫,从桌子上猛的抬起头,冷汗浸湿了白T,周围暖黄的灯光本该是温馨的氛围,此时由于它过于昏暗而显得恐怖无比,深深吸了口气,起身想去打开主灯,让通亮的房间,减轻噩梦带给我的恐惧。
落地窗的窗帘突兀的敞开着,由于姚想的存在,为了避免别人看到我整天对着空气指手画脚,手舞足蹈的,习惯性的拉紧了窗帘。
正当我拉着窗帘,那个梦中的白影以清晰的五官出现在窗户外边,惨白的脸上,眼睛像是画了烟熏妆一般,大红色的嘴唇,咧着一口黄牙。
“眼睛,眼睛。”
他的嘴巴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这两个字像是梦中的场景,环绕着整个房间。
喉咙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掐着,无法呐喊,惊吓到全身发软,想要逃跑,身体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此时想到的人只有姚想。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呼唤,姚想暴怒的出现在了落地窗之外,一手拽着白影,狠狠的甩了出去,像野兽般发出嘶吼,从未看过冷漠的姚想因为愤怒,变得如此可怕。
两个认扭打在一块,显然姚想占了上风,白影落荒而逃。
他回到房间,手伸了出来,我握着他冰冷的手,勉强的站了起来。
“没事吧,对不起。”
姚想眼神里满满的歉意,和平时冷漠不可一世的样子判若两人。
“没事,没事,不怪你,我从小八字轻,本来就会碰见这些东西,我还要谢谢你了,回来得那么及时。”
由于恐惧,身体不自觉的哆嗦,虽然小时候会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但是从来没有像这次,有被侵害的危险,如果没有姚想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因为我长期在你身边,导致你的气运非常低,正常人,就算能察觉到我们,但是我们还是无法对他们造成太大伤害,顶多头疼脑热,但是危及生命的事情是不可能的,气运低的人会吸引这些孤魂野鬼,如果遇见恶灵他们就能够轻而易举的伤害你。”
听着姚想的话,我退后了几步,扶着床头柜,不至于腿软,又瘫倒在地。
恐惧的根源是什么了,大概是由于那个世界的未知,而又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毫无招架之力,你无法反抗,也无可奈何,才会恐惧。
“都怪我,非要留在你身边,我这就走。”
姚想走过来,紧紧的抱着我,身体依然止不住的颤抖,他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尽管没有任何温度的他,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心疼。
“可是你走了,就真的回不去了,不要说没人能够看见你,你要找到一个可以触碰你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他可能会真正的消失,心止不住的疼,针扎的感觉从心脏蔓延到喉咙,然后又回落到心脏,眼泪竟然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嘴角咸涩。
“我不能因为自己想活,就害了你的命。”
说着他抱得更紧了。
“你真走了,他再来找我,谁保护我,况且我们可以赶紧找到让你回去的办法,这样你安全,我也安全。”
我试图挽留姚想,让他回心转意。
“乖,听话,对于可以回去的办法,我们毫无头绪,转眼都三个月过去了,一直留在你身边,只会让你更危险。”
下定决心要走的姚想,对我格外的温柔。
“不行,我不要你走。”
我抽泣着。
“好好照顾自己。”
姚想说完最后一句话,慢慢的消失了。
那冰冷的拥抱,定格在这空荡荡的房间内,眼泪滚烫,心痛的感觉早已淹没恐惧。
翌日清晨,拖着疲惫的身躯,到了公司,勉强的开完晨会,坐在办公椅上来回旋转,想着姚想此刻会在哪里,做什么,在相处的三个月里,他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我,完全淡忘最应该做的事情,公司在他的指点之下,慢慢的步入了正轨,他却像功成身退的元老一样,本来就是灵魂的存在,消失的时候,一点痕迹也不曾留下,而我又能做什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留下来,有什么身份能强迫他寻找回去的方法。
头痛欲裂,胀痛感强烈的袭击着太阳穴,眼睛突然畏光,痛的无法睁开,跌跌撞撞跑到洗手间,拿水试着冷却眼睛的灼烧感,镜中的眼睛血红,就像血要流下来一般,活像一个女鬼,看着白炽灯,外圈橙红,内圈紫红,中间是绿色的彩环,恐惧犹如藤蔓,缠着一圈圈的绕到脖颈,水流哗哗的流淌。
他真的要来索取我这双眼睛了,这不是梦。
姚想,你在哪儿。
醒来的时候给,眼睛缠着厚厚的绷带。
徐浩坐在床沿,声音嘶哑。
“你工作能不能不那么拼命,你知道你差点变成一个瞎子吗,急性青光眼,再晚来一步,这双眼睛是真的废了。”
虽然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声音就能感受到他极力压制的怒火。
“我可能是熬夜熬多了,用眼过度,你也知道,公司刚进入正轨,操心的事情比较多。”
只有我心里清楚,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要不是你同事发现的及时,以后我都只能叫你白瞎子了。”
徐浩轻轻的拍了一下我的头,心疼的责怪着。
手心一阵冰凉,是姚想,他在这!
我立马抓紧了他握着的手,强壮镇定。
“徐浩,我感觉有点累,想睡会儿。”
我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好,好,大小姐,注意休息,眼压还是有点高,这几天我值夜班,每隔两小时过来滴药,白天的话,我通知伯母吧,你这样不方便。”
“别叫我妈过来,怕她担心,好不容易安安心心的回云城,才来探望我几天回去,就住院了,她爱胡思乱想,那小心脏怎么受得了,你叫清婷过来,求你了,徐浩,别告诉我妈”
我假装撒娇着,祈求徐浩。
“怕了你了,我这就给清婷打电话。”
说着,徐浩起身,手插着白大褂的口袋,走了出去。
“喂,清婷啊,是我,徐浩……”
远处传来徐浩打电话的声音。
由于抓太久姚想的手,导致,手掌冻的没有知觉,但是害怕一松手他又消失不见。
“是你救了我吧,不然我这双眼睛怕是给他夺了去。”
他抽出我紧握的手。
“别冻坏了。”
“我听见你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回响,奇怪的是当时我就在这医院附近,而你在公司,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你出事了,果然,他还不肯放过你,看来,我走也不是办法,万一他再回来,我不在你身边,还有谁能救你。”
脑子里读取的信息只有姚想要留下来了,其他的话语,自动过滤,心中一阵窃喜,只要有他在,再多的恐惧,也能被他阻挡在外,和这个相比,失去姚想才是我恐惧的根源。
“那我们接下来,就努力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你,早日回到肉身,这才能一劳永逸。”
“好”
姚想伸出手,摸着我眼睛的纱布,两个人静默不语,大概是因为他能留下来而欣喜,却为接下来寻找魂归的方法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