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醒,你的噩梦,该结束了。”
他被人轻声唤着,那声音让人感到一丝安宁。
苏遒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机甲的面罩环顾着四周,他被那具纯白色的机甲按到在地上,被限制住了所有的行动。
“发生了什么......”他怔怔地说,声音只在喉底。
“结束了,你只是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那是来自你心底的恐惧。”
“噩梦吗......那我通过实验了吗?”
“很抱歉,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我们......是不是认识,你的声音,真好听......”苏遒傻傻地笑着。
她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钳制苏遒的手,她解除了机甲,右手紧捏着什么东西,她蹲下身子,不管洁白的长裙落在满是血污的地上,她把手伸向苏遒,缓缓摊开,一枚特制的硬币在她的手心。
“这次你要记好了,我叫白洛,你可以叫我阿白。”她对着苏遒浅浅地笑。
苏遒也笑了笑,闭上沉重的眼皮缓缓睡去。
他身上的机甲仿佛具有意识一般,自行解除,泛着淡蓝色的核心从他胸口落下,滚向一边。
隔着玻璃的路守彦看着滚落的核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把他带去治疗吧,另外,”他顿了顿,看向那些被吓破胆的孩子,“把这些废物全部扔出去。”
“是......”
路守彦走出房间,脸色阴沉地走向苏遒,他拾起那枚核心,对女孩说:“我不清楚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情感,会影响你的判断......”
“那你会被影响吗?”女孩抱起睡着的苏遒,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
“从前会,现在不会。”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握住核心的手,却慢慢攥紧。
???
苏睿回到家,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张发黄的照片,有些人还在苟活着,有些人却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怎么了父亲?”祁冬平看出了他的忧伤。
“没怎么,”他摇了摇头,“冬平,你到了喝酒的年纪了吧。”
“您知道我不喜欢酒精。”
“对不起,我忘记了。”他停下了去拿酒瓶的手,那瓶落灰的酒,终究还是孤单地躺在酒柜上。
“父亲,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很多年没喝过酒了。”
“是啊,有很多年了......”
“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你们的母亲了。”他摇了摇头,还是摸出了口袋里的烟盒,点上了一根烟。
烟气的倒影在墙上疯狂地扭曲,仿佛一张鬼脸。他吐出一口长烟,默默的看着那瓶喝了一半的酒。
如今,酒还在那里,能陪他一起喝酒的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他知道苏遒会经历什么,可是他没有阻止,那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梦魇,终究需要有一个人跨过去,他可以永远沉浸在那场悲剧里,但是苏遒不行。
酒瓶晃动着被一只稚嫩的手拿起,祁冬平拔开酒塞,把这瓶尘封的好酒倒入两个杯中。
“父亲,你需要加冰吗?”他问。
苏睿没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墙上那张泛黄的照片,尽管照片上的人影已经模糊不可见。直到祁冬平把酒杯塞到他的手里,他才低下头,看了看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凶烈的酒精刺激着他的味蕾,他仿佛一个从未喝过酒的新人,皱了皱眉。
“冬平,家里还有冰块吗?”他问。
祁冬平走向冰柜,取出那些不易化的陈年老冰,用夹子夹了两块放入他的杯中。
“父亲,爱一个人,究极是什么滋味。”
“可能是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痛楚,也可能是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甘甜......”他饮尽杯中的酒,眼瞳中似乎有泪。
“痛楚与甘甜吗?”他也喝了一口酒,“爱就像这酒的滋味一般吗?入口的微甜与苦涩,还有被酒精刺痛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的痛楚......”
苏睿放下杯子,冰在杯底借着残留的液体缓缓地滑动着,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
“我们该去看看阿遒了。”
祁冬平放下酒杯,随着苏睿走出房门。
那半杯琥珀色的液体,在阳光下如同金色的流光,祁冬平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冷清的家里,只剩下这一缕没有温度的阳光。
???
苏遒平躺在医护室的床上,他呆呆地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四周非常安静,只有机械钟表嘀嗒嘀嗒的声音。
医护室的房门被推开,他侧头看去,父亲和祁冬平走进房间,他强撑着自己坐起来。
“对不起,父亲,我没有完成您的期望。”他神情低落。
“这样也挺好不是吗?”祁冬平安慰着他,“至少我们不用卷入那场没有期望的纷争。”
“能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吗?”苏睿问他。
“我看见了母亲,还有被血染红的大地,那仿佛是一个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他把头埋进膝盖里,眼中还有泪的残痕。
苏睿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你已经努力过了,阿遒,剩下的交给我吧。”
“可是,父亲,我没有通过那场测试。”他抬头,茫然地看着他的父亲。
“谁说你没有通过,只有真正的适格者才能看见那宛如噩梦一般的场景。”
“父亲,你的意思是......”苏遒眼中仿佛燃起一丝希望的光。
“你通过了。”他淡淡地说道,“明天跟我一起去巴别塔见一见仲裁者吧。”
不知为何,苏遒心里并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还有一丝莫名的期待。
“好了,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吧,我要去见一个人。”
祁冬平起身鞠躬送行,苏遒点头示意。
小小的病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半大的少年。
“那个梦,真的犹如让人深陷深渊那般绝望吗?”祁冬平问他。
苏遒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躺下去,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是是怎么走出来的。”祁冬平继续问道。
“不知道,只是感觉一直有一个声音呼唤着我,在那场血腥的风暴中,一直轻唤着我。”他顿了顿,突然笑了笑,继续说,“冬平,我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叫白洛。”
“是她把你从这个噩梦中唤醒的吗?”祁冬平笑着问他。
“或许吧......”
“真好啊,你还是那个你,一直都那么招女孩子的喜欢。”他的神情有些落寞。
“可是我怎么记得有个女孩一直喜欢着你呢?”苏遒突然没正经地笑起来。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你忘记了吗?小时候的铁三角,薰她不是一直喜欢着你吗?”
“我已经不太记得了......”
“这可真不想你啊,你明明都清清楚楚地记得很多事情,为什么偏偏忘记那个女孩了呢?”
祁冬平当然记得,他那颗小小的阴暗的心,在很早很早之前,就被那个如阳光一样女孩照亮了。只是,是他自己亲手将这束阳光拒之门外了,他关上了那扇唯一透光的窗,把自己永远封闭了起来。
祁冬平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窗外,看着橘红色的夕阳。
“今天的天气,真好啊......”他呆呆的说。
苏遒没有回答他,只是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窗外。
夕阳下的晚风带来了一阵细微的婴儿的啼哭,他们没有在意,只是觉得是某个人家的婴儿睡醒而发出的吵闹。可是这阵啼哭声越来越大,仿佛是一个婴儿被陌生人抱着缓缓走近他们,哭啼声中带着恐惧与无助。
“怎么回事?”苏遒皱眉。
“你也听见了吗?”祁冬平说,“这个婴儿的啼哭,好像不是那种因为肚子饿而发出的吧。”
苏遒点了点头,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行动迟缓地走下床。
祁冬平制止了他,把他重新扶回床上。
“你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
苏遒点了点头,他知道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能帮上什么忙。
???
苏睿乘着巴别塔中心的电梯上到了顶层,他走近那个在这个地方被称为禁忌的房间,房间不大,但采光很好,四面墙上雕刻着十二天使,站在房间中央的男人,以“神”自居。
“你来了。”他背对着苏睿,声音空洞但透露着威严。
“好久不见。”苏睿轻声说。
“没想到,我们两个再次见面会是以这种形式,虽然过去很多年,但我还是想跟你说一声抱歉,关于你夫人的事情。”
“别说了。”苏睿阴着脸轻声说。
“那场战争是迫不得已,我不得不向我高丽的父亲举起叛逆之剑。”他没有理会苏睿,而是自言自语地继续说着。
“别说了!”他突然大吼,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
苏睿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喃喃道:“当初是我自己选择站在你这一边的,所以我不会怪你,是我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你今天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件事吧?”停顿了很久,男人对苏睿说道。
“那个计划,是不是该提上日程了?”苏睿眼中仿佛透露出些许期待。
“这么着急吗?不需要让你的儿子先适应一段时间?”他皱眉。
“我相信他,他可是从炼狱里走出来的。”
苏睿起身,转身走向那座空荡荡的电梯。
“冬平还好吗?”他突然叫住苏睿。
“只是已经不再认得你了吧。”苏睿没有回身。
“这样......也挺好。”
电梯的低鸣声响起,苏睿在电梯里暗暗攥紧拳头。
“韫珊,我会让当初所有做那个决策的人,付出代价。”他在心里发誓,狠毒而又决绝。
???
祁冬平走出医护室,循着那个惶恐的哭声寻去,他看见远处的那个人影,在太阳倾倒下的最后一刻,消失在一片缓缓低下头的向日葵园中。
可那个哭声没有消失,只是声音中没有了惶恐与不安,只有无助与恐惧。
祁冬平走进向日葵花海中,找到了那个被弃置在角落的婴儿,他抱起婴儿四处张望,想找到那个遗弃婴儿的身影,但是未能如愿。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儿,她突然不哭了,也不再闹腾,只是睁着她那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这个抱着她的大男孩。
忽的,她笑了,落日的余晖照在他们脸上,仿佛时间定格,祁冬平也露出了生平仅见的笑容。
夜幕降临,闪耀着的星辰的天空中有一颗星缓缓坠落,祁冬平抬头看见它,想起来那个像太阳一样耀眼的女孩。
“流星,真的能帮人实现愿望吗?”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