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才在山的那头冒出头,一道阳光直直地射进大堂里,明晃晃地照在那块明镜高悬的匾上。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就听见上首有人大喊:“带人犯!”
“威......武......”
两边的牙皂棍敲地敲得震天响,快要挤到门口的百姓被这威势吓得退了一步,不一会,就见一行人出现在堂口,是四个皂吏架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这被押的两人就是侯兆恩和林承业了。
押解的人到门口就松手了,他们往两人背上一推,两人踉跄着走了进来。
进来了两人倒也硬气,就这么站着,直直的望着上面审案的蔡耀和。
蔡耀和两眼漠漠的望着下面,“堂下何人?公堂之上为何不跪?”
两人的脸上有些难看了。
按照大荣律,公堂之上,只有功名加身的人才有资格免跪,两人都是商贾子弟,没有资格考功名,是白身,便没有这层免死金牌。
只是两人家里在集安县都有些身份,又年轻气盛,还被这么多人望着,两人如何也落不下这层脸。
林承业那头倒也光棍,虽然不服,还是跪了下去,侯兆恩那头却接受不了,他还站着,而且站得越发直了,挺着胸脯闭着眼,颇有宁弯不折、不畏强权的气势。
蔡耀和眼睛里透着杀气。
公堂里的气氛凝滞。
“啪”的一声,又是一声惊堂木响,一根红头签甩了下来,接着听见上头的蔡耀和大声喊:“来呀!把这藐视公堂之人拖下去,打五大板!”
“得令!”
末尾出来四个皂吏,为首的把签牌捡起来,插在腰上。
“你要打我?”
侯兆恩不可置信的望着蔡耀和,声音有些颤抖。
那四个皂吏不管这些,他们径直走过去,头两个横着棍子往他的膝盖窝狠狠一敲,“啊!”的一声惨叫,侯兆恩吃痛,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又有两个棍子从他腋下穿过,顶着他的脊梁骨往下一压,这下他趴到了地上,被棍子架着完全动不了了。
侯兆恩惊恐的大叫,“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你敢打我,你们顾县令不会放过你的!不会放过你的!”
又一根签丢了下来,“无法无天了!竟敢威胁主审官,再给我加五大板!”
一声声闷响伴随着一声声惨叫,侯兆恩这个平日里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什么时候经历过这些,十棍子下去,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
“好!”
外面传来一阵喝彩声,外边的百姓看得很兴奋。
在他们眼中,这些巨富商人的钱肯定是脏的,商人子弟肯定是欺男霸女的纨绔,这时见到这些平时高高在上的人落难,他们心中说不出的快意。
蔡耀和把这些看在眼里,越发佩服顾危洞察人心的本事。
就像他说的,这些人才不管事情的真相,只要看到官衙惩戒有权有势的人,他们就会觉得痛快,在他们眼中你就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百姓向来都是如此好糊弄。
侯兆恩眼中含着泪,口中不断的呻吟,屁股上渗上来一层血。
蔡耀和望他一眼,脸上的鄙夷已经没有伪装,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喊:“带苦主!”
一个头上打着绷带的汉子从侧边走上来。
蔡耀和望着他:“堂下何人?”
那汉子啪嗒一下跪下,“禀大人,小人是西柳街彭三瓦。”
蔡耀和:“所告何人?”
那汉子:“小人状告这侯家公子侯兆恩。”
蔡耀和:“所告何事?”
那汉子:“小人卖家传的‘古董碗蒸鸡’给林家公子,没想到被这侯公子瞧见了,他非要抢,林公子不让,两人就打了起来,这下不但把小人家从宋代传来下的古董碗打碎了,还把小人的头给打破了。”
说着说着他竟然带起了哭腔,他把头往地上一碰,“大人,那碗是小人家里的假传宝,是小人吃饭的家伙什,小人不但以后的生计都断了,现在还欠着药馆一屁股债,小人.......小人.......大人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
那侯兆恩听了差一点跳起来:“你这是把所有事情都推我身上?”
那彭三瓦连忙又趴下,把头低得死死的。
“污蔑!这是污蔑!这人在污蔑我!”侯兆恩大声叫着,“事是我挑的我认了,可人不是我推的!他那破碗也不是古董!就一破瓷碗!还说什么宋朝的,宋朝哪来的这种碗?”
彭三瓦哭道:“大人明鉴!侯家家大业大,小的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民,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小的甚至连公堂都不愿上,又哪里有那个胆子敢污蔑!小的的碗小的当时找江掌柜鉴了,就是宋朝的,值一千两,现在这侯家想赖账,求大人为小的做主哇!”
“一千两?”侯兆恩两眼喷火,他望着彭三瓦恶狠狠道:“敢讹到小爷头上,你找死么?”
彭三瓦被他这恶行恶态吓得一颤,赶紧趴下喊:“大人做主!”
这时外边一人高喊,“严惩恶霸侯兆恩!”
百姓们纷纷跟着喊:“严惩恶霸侯兆恩!”
蔡耀和不做痕迹的望那带头的一眼,水鬼已经发动了,百姓的情绪已经被调起来了。
蔡耀和大声喊:“肃静!”
两边的牙皂棍又是一阵敲,里里外外顿时安静下来。
蔡耀和:“是不是污蔑由本官来审,彭三瓦一个人说的也作不得数,来人,带人证!”
又有两人被带了上来,是江掌柜和柳顺。
两人在堂中跪下,“大人。”
看到柳顺的那一刻侯兆恩眼睛亮了:“顺子,你快把那天的事情说说,他们想讹我,让我背黑锅!”
柳顺是他最信任的人,带着人生地不熟的的他在集安狠狠赚了几大笔钱。
“肃静!”蔡耀和喊一声。
侯兆恩不说话了,两眼期翼的望着柳顺。
蔡耀和:“堂下何人?”
江掌柜:“小人江铨。”
柳顺:“小人柳顺。”
蔡耀和对着江铨:“江掌柜,你是鉴古董的大家,做这行也有几十年了,能力高,资历深,刚才彭三瓦说他曾经找你鉴过碗,有没有这件事?”
江掌柜嘴巴皮子颤动一下:“有。”
蔡耀和招手,一书办捧着一个托盘上来了,托盘上放着一个碎瓦碗。
蔡耀和:“你看清楚了,他找你鉴的是不是这个碗?”
江掌柜望一眼,“是。”
蔡耀和点点头,“彭三瓦说这是宋朝碗,是也不是?”
江掌柜这时身子僵住了,他的脸和胡子在微微颤动。
蔡耀和:“江掌柜?”
江铨闭上眼睛:“大概......是吧。”
蔡耀和皱着眉,“什么叫大概,这是在公堂上,说准点!”
江铨只能说道:“若无意外,那就是了。”
这话一说外边‘哇’的一声闹开了,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彭泼皮家居然有价值一千两银子的碗。”
“谁说不是呢,看他平时饭都吃不饱的样子,房子都要倒了!”
“这人也是蠢,有这么一个宝贝你卖什么鸡啊,卖掉买几百亩地不好得多?”
......
侯兆恩听到这话惊了,他瞪圆眼睛,浑身急剧的颤抖,“你......你这老头子........你居然睁眼说瞎话!”他指着江铨打骂道:“老狗!居然害小爷,赶紧去死吧!”
“肃静!”蔡耀和又喊一声,他又对着柳顺喊:“柳顺,那天你全程都在,你来说说。”
侯兆恩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对!顺子,你那天都看见了,你来给他们说清楚,我是被冤枉的!”
柳顺这时看了侯兆恩一眼,侯兆恩心里咯噔一下。
就听见柳顺那头说道:“禀大人,彭三瓦说的都是真的,那天侯少爷想抢林少爷那碗鸡,扭打中侯少爷把碗打破了,还把过来劝架的彭三瓦推到了柱子上。”
侯兆恩如遭雷击,他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会这样!
“哈哈哈哈......”堂上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蔡耀和望去,笑的是林承业,他皱眉问:“你为何发笑?”
“我为何发笑?”林承业依然笑着:“公堂之上,藏污纳垢,颠倒黑白,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办冤案,哈哈哈哈.......这是公堂?这是公堂?”
蔡耀和脸阴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这人是顾危的师弟,他实在不好动他。
林承业讥讽的望着蔡耀和:“我想说什么?我想说人是我推的!与旁人无关!要找事就来找我!”
堂下一片喧哗,蔡耀和的脸瞬间保不住了。
侯兆恩没想到最后是他和自己站在一边,又是感动又是义愤,“好小子,我看错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铁兄弟!”
林承业:“谁想和你做兄弟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推的人我负责,我还没下作到让别人替我顶!”
侯兆恩那头不管不顾:“好兄弟!”他又对着上头的蔡耀和大喊:“看到了吧,事是我挑的,碗是砸的,这些我认了,要赔多少钱我赔,可人不是我推的,这你不要安在我头上!”
没想到蔡耀和那头恼羞成怒的一拍,“好你个侯兆恩,人证物证皆在,你不诚心悔罪就算了,还敢攀扯他人,”他抓住一把签牌狠狠掷到地上,“来人!犯人冥顽不灵,给我再打二十大板!”
几个皂吏又是一躬:“得令!”
“你......!”
侯兆恩傻傻的呆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