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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哀伤

第八章哀伤

李萌带着耳麦一边回放患者咨询时的录音,一边整理患者的个人档案。有人敲了敲门,见屋里没有反应,便推门走了进来。厚厚的一摞资料出现在了李萌的面前,她才吓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刘一帆,才吐了口气。

“师兄,你怎么不出声啊!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对这个绕口令似的话,刘一帆没有全听懂,却却能猜出个大概来。“你带着耳麦呢,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话说,这个小书呆,即使不带耳麦的时候,看书也可以入迷,叫她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直到有人到她眼前晃手掌,才能回过神来,他又不是不知道。

“咦,怎么这么多调查表和测试表啊?”李萌随手翻了翻刘一帆放到她桌上的东西。

“是前一段时间通过不同关系渠道分批发出去的表格,全在这儿了。”

刘一帆走到吧台那里,拿了一瓶气泡水,打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我赶了几天,都看完了。有问题的放在了上面,右上角也做了初步诊断的标记。”刘一帆说到这里,揉了揉眉心。

李萌兴奋地叫了起来,“真的呀,师兄!你太棒了!”然后起身站直,双手合十,弯腰,再三感谢,“师兄您辛苦!”调皮的不行。

这段时间,咨询室里面所有的人的工作量都在增加,导师和其他两个合伙人也分别物色了一些新人打算扩大咨询师的队伍,但目前那些人还都没有正式上岗,所以重担仍压在他们几个人的身上。李萌是咨询室里目前唯一的女咨询师,所以,对男性有心理障碍的病患,就都奔她这儿来了,忙得她脚不沾地。心理疏导是一件非常耗费精力的事,不仅要注意观察,随时制定咨询策略,还要不断地对治疗方案做出相应的调整和改变。每次咨询结束之后,整理医案,完善病人档案,备份咨询资料等等工作量也不容小觑。而李萌在咨询中又格外认真和投入,所以她就更累。刘一帆体谅他,把大部分的社会调查工作都拿过来自己扛了。现在,他把这些调查结果都进行了初判,拿过来让李萌审核一下,然后让前台录入数据库。

李萌花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才将将看完这些调查卷和测评,抱着资料跑到刘一帆办公室里和他商量,是否要把测评结果反馈给那些参与测试的人,尤其是那些被判定为心理不健康的参与者。两个人相视苦笑。因为反馈一旦发出去,就意味着来访者的数量会进一步增加。可如果不发回去,那些患者就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两个人决定做正确的事,并给咨询室另外两个合伙人打了电话,让他们推荐几家不错的心理诊所,省得他们实在忙不过来,耽误了患者的治疗。

谈完了正事儿,刘一帆说有一件私事要和李萌商量。

“我在美国的时候,一直为一个叫Daniel的男孩做心理治疗,他患有轻度的精神分裂。现在这个男孩跟着他的父母到中国来了,因为他父亲的业务要延展到中国来,所以他们全家都要在D市住上一段时间。Daniel的父母和我的父母有生意上的往来,所以也算是熟人。昨天他们给我打电话,请我周末去他们家做客,我问他们是否可以带朋友过来,他们说,当然可以,欢迎之至。我当时想到的就是你。”

李萌听到这里连连摆手,“师兄,既然是熟人聚会,我就不去了。”

刘一帆摇头,说,“李萌,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邀请你过去是有目的的。”

“好,你说,我听着。”

“我为Daniel做治疗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的状况时好时坏,总不能稳定。这次去他家是一个很好的观察机会,我想了解他和父母的互动是否存在一些问题。但那毕竟是社交场合,我的注意力可能会不断被打断或分散,我需要你的眼睛和耳朵。请你务必帮助我!”

虽然这次聚会将占用她这周仅剩的休息时间,可师兄难得开口求她一回,所以李萌还是答应了下来,并和刘一帆商定了在公司集合的时间。李萌建议刘一帆买一瓶红酒,她自己则会买一束花作为上门的礼节性礼物,刘一帆提出自己全买了,李萌摇头笑着说,就当自己付的饭费了,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李萌心里暗自叹气,看起来和妈妈摊牌的时间又要往后移了。

刘一帆又和李萌商量,不公开李萌的专业身份,只是模糊地把她作为自己的朋友介绍给Daniel和他的家人,免得对方会对专业咨询师产生防御心理,从而下意识地掩饰真实的自我。他们需要在对方的地盘上,在对方以为最安全区域和最放松的状态下进行观察。

周末很快就到了。刘一帆和李萌集合之后,向Daniel家驶去。刘一帆一边开车一边笑话李萌,“这是你的车,为什么让我开?”

“兄弟,我才刚拿到驾照,开过来的这一路就够我神经紧张的了,你先让我歇口气,一会儿,才有精力帮着你读人呐!”

“你为什么买这款车?”

“不是我买的,是我爸送的,作为拿到驾照的礼物。不过这车还不错啊,你那是什么口气?”

“我对这车没意见,不过你看看我的块头!”

看到高大健硕的刘一帆挤在这辆小车里的委屈样,李萌忍不住笑出声来了。两个人笑着闹着,开着这辆mini cooper,向别墅区驶去。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李萌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刘一帆,“这个地段是全市最好的,而这里似乎又是这个别墅区里最好的位置,这栋别墅没有五六千万恐怕是下不来,你知道他们的房子是买的还是租的?”

“应该是买的。他们家的业务之一就是房地产。据我所知,他们在世界各地都有房产,这也是规避风险,合法避税的一种手段,还顺带着可以抵抗通货膨胀。”

对这家人的经济状况有了比较直观的认识之后,李萌心里有了数。

两个人上前按了门铃。门开了,服务生接过了他们手上的外套和礼物,并把他们让进了屋。房子里只是偶尔有人走动,大多数人都在后花园里,一边聊天,一边吃着东西。主人举办的是一个典型的冷餐会加烧烤派对。铺着雪白桌布的一排餐桌上,陈列着鱼子酱、鹅肝、西班牙火腿、牛油果沙拉、荷兰芝士等等各种冷盘。餐桌的尽头甚至有包括巧克力喷泉在内的各式甜品和十几种包括酩悦香槟在内的饮品供人自助。花园的一角,有专业厨师现场烧烤。打扮干练整洁的服务生,托着烤好的食物穿梭人群中和酒水,供客人品尝取用。客人足有三四十位,有老外也有中国人,看起来大多是和家主有业务往来的商务人士。

和男女主人打过招呼以后,李萌就和刘一帆分开了,她需要先找到Daniel。仔细地转了一圈,在人群中没发现Daniel的踪影,想了想李萌返回到了房子里。在一楼转了一圈之后,李萌正犹豫着如果要上楼是不是应该先和主人打声招呼,就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从楼上缓步地走了下来。虽然从来没见过Daniel,刘一帆也没有给她看过对方的照片,不过李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因为年龄上只有他才对的上号。

出乎李萌意料的是,虽然被确诊为精神分裂,Daniel却是一个气质十分恬静的人,不带半分的攻击性。李萌不动声色地一边喝着手中的姜汁,一边主动和Daniel搭讪,

“Aren’t you cold?(你不冷吗?)”

时值深秋,尽管派对气氛浓烈,但大多数人也已经穿上了秋装。Daniel却只穿了一件深蓝色短袖T恤上衣和一条非常休闲的黑色七分裤,赤着足。地面是大理石的,看上去就很凉。

Daniel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抬头答到,“No, I am OK.”说完,他慢慢地朝着一楼大厅的餐厅走了过去。餐厅的餐桌上也放着一些吃的,是为了那些在花园里玩儿累了的客人休息时候取用的。刚才转悠的时候李萌就已经注意到了。她也慢慢地踱了过去,挑了东西来吃。吃东西的时候,她注意到Daniel面朝花园静静地看着,李萌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虽看不清他的眼神,但对方身上的萧瑟却如有实质,好像在羡慕一个自己永远都走不进去的世界。

“I am Jo. I came here as plus one. May I know who you are?(我叫李萌。今天是作为某人的女伴来的。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I am Daniel.(我叫丹尼尔)”

“Nice to meet you, Daniel. You are not a guest, I assume.(很高兴认识你,丹尼尔。我猜你不是个客人。)”

“You are right. I am not.(你说对了,我不是。)”

“Are you still a student or already working?(你在学生还是已经工作了?)”

“I dropped out of college.(我从大学辍学了。)”

“May I know why?(能知道原因吗?)”

“Because I am ill.(因为我病了。)”

“I am sorry.(很抱歉。)”

“That’s OK.(没关系。)”

明明还有很多的问题,李萌却觉得喉咙发堵,无法再开口。在她的眼里,Daniel和正常人没有太大的差别。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也就只有两点不同,第一,他在与人交谈的时候并不和人对视,至少不和她做眼神交流;第二,他每次听完一个问题,都要停顿三四秒钟才做出回答。其他的就真的没什么了。可他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被诊断成了精神分裂,无法继续学业或工作,丧失了过正常人生活的资格。在这个富裕的家庭里,奢华喧闹的派对上,身为主人的他,却只能像一个没有人看顾的孩子,远远地看着别人的热闹,目光中露出艳羡之色。没来由的,一股自我厌弃的情绪涌上心头,李萌痛恨自己今天的探究,跟Daniel匆忙地道了个别,她回到花园的人群中,寻找刘一帆,想离开这里。

找到师兄的时候,他正拿着一杯香槟和同样在开怀畅饮的男主人相谈甚欢。李萌走了过去,跟男主人打了个招呼,就想拽着师兄到一旁去说话。男主人却揪着李萌不肯放,

“I remember you, friend of Alex, right? What’s your name again?(我记得你,刘一帆的朋友,对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李萌看得出,这人根本就不记得她是谁,只是因为她过来找师兄才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看着这个喝得满面通红中年人,李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有这个和陌生女人贫嘴的功夫,去关心关心你儿子,好吗?嘴上却还是礼貌地应付道,“Just call me Jo.”

“You are not American, are you?(你不是美国人吧?)”听了李萌的发音,老外叫不准了。

“No, I am Chinese.”(不,我是中国人。)

“But you sound American.”(但你听起来却像是美国人。)好像是美国人就有什么了不起的,李萌向来反感这种没有来由的优越感。

“Couldn’t help it. Most of our English teaching materials are American.(没办法。我们这儿的英文教学资料基本都是美国出的。)”李萌一直板着一张扑克脸,语调平静地回答。没办法,心情不好,是在笑不出来。

碰了个软钉子,老外却越发地表现出了对她兴趣,“Alex, where did you find her?(一帆,你打哪儿找到这个妞儿的?)”嘴上戏谑着刘一帆,眼睛却上下打量着李萌,让她感到非常地不舒服。

李萌目光冷冷地扫了刘一帆一下,后者心里咯噔一下,脖子一凉,暗叫不好,刚想插嘴,却已经晚了。

“Why do I have to be found? I am not lost. How about you? Are you lost, Mr.….…?(我为什么非得被寻回啊,我又没迷失。您呢?您迷失了吗?那个什么先生来着?)”(注:“lost”在此处是双关语,既指丢了,又指灵魂的迷失,暗引赞美诗《奇异恩典》中的歌词,不仅如此,李萌还装作不记得对方名字的样子,来回击对方刚才不记得她名字的失礼之处,因为在社交中可以有很多不记得对方名字但却不表现出来的方式,对方却没有为此做出任何掩饰的努力,很不尊重人。)

刘一帆只能扶额叹息了。他深知李萌的犀利,只不过她基本上从不主动攻击人,可一旦被激怒,就舌如利剑,见血方归。这不,就用了一句话,李萌就既质疑了对方的人品,又报复了对方刚才不记得她名字的失礼之处。

完全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乖巧秀丽的中国女孩竟然是个小辣椒!老外一时间愣在了那里。

李萌挽了刘一帆的手臂,对老外嫣然一笑,“Now, would you excuse us?(现在,失陪一下哈。)”随后就拉着师兄径自地走开了。

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李萌松开刘一帆的手臂,低头诚恳道歉,“对不起,师兄。我刚才失礼了,怎么说,他也是你父母的朋友。”

刘一帆又好气又好笑,“你呀!没事了,别太放在心上,毕竟是他失礼在先。”

“谢谢!对了,师兄,我刚才见过Daniel,和他小聊了一会儿,他看起来很正常。他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主要症状都有哪些?你确定他的诊断是正确的吗?”

“他三年前开始出现幻视和幻听。他已经去过很多家医院,诊断都是一样的,的确患了精神分裂症。”

“看今天的情形,我们也没什么机会看到Daniel和他父母之间的互动了,他一直不肯走出别墅,到花园里面来。对了,你刚才和Daniel他爸聊得挺起劲儿的,有没有什么收获?”

“没有。老头一直在跟我念叨他最近又花了多少钱,在泰国买了栋别墅,在荷兰定制了艘游艇。”

“用不用去找Daniel的母亲聊聊?”

“你稍等,让我看看啊。”说着,刘一帆环顾四周,突然眼睛一亮,“她刚走进别墅,走,咱们过去试试运气。”说着,他拉起李萌的手臂,就往房门那边走。却不想被一个中国男子挡住了去路,对方看着李萌,不很确定地问,“李萌,是你吗?”

李萌楞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对方的脸,“吴昊?”

“哈!真的是你!周娜说你回来了!我跟杨辉说了。后来,听他说你们俩见了面。你这回不走了吧?你是不知道,这么多年,我这个兄弟心里有多苦!有人追他,他却连理都不理……”

在大庭广众之下,私事被人拿出来大声地谈论,李萌觉得很尴尬。可吴昊毕竟是杨辉的老同学,现在又是他的合伙人,怎么说都要给他几分面子,一时间,李萌左右为难。

“抱歉,打断你一下。我们现在有点儿急事要去办。”刘一帆不客气地说。

吴昊停下了激动的言语,眼睛在刘一帆和李萌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到了刘一帆拉着李萌的手上。李萌今天穿了一件连体毛衣套裙,长袖,刘一帆的手其实并没有落到她的皮肤上,但吴昊却露出了一副捉奸在床的表情,这让李萌感到很不舒服。于是,她放淡了眉眼,应和着师兄的话,与吴昊擦肩而过,走进了别墅。

他们扫了一眼一楼,听见虚掩着的书房里面隐约传来女人低低的啜泣声。两人对视了一眼,轻轻地走了过去。

李萌朝刘一帆打手势,问他进不进去。对方点了点头。李萌又问,是他或她自己进去,还是他们一起。刘一帆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一起进去。

轻轻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才清了清喉咙,说了一声,“请进。”

李萌就这次会见给自己的定位是影子。因为师兄和这一家人比较熟悉,所以对方和他交谈会比较放松、不设防。还有就是对方是一个处于软弱状态下的中年女人,可能更容易对有魅力的年轻男人敞开心扉。其实,如果有选择的话,她倒是更希望师兄能够单独进去见这位女主人,不过这毕竟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场所,孤男寡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下单独私聊毕竟不妥,有第三个人在场对女主人的名誉上也是一种保护,所以师兄坚持要她在场,李萌表示理解。进了屋以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李萌就选了一个角落坐下,把正对女主人的位置让给了师兄。

女主人已经简单地整理了自己,但还是可以看得出妆花了,眼眶泛红。按照师兄之前的介绍,她应该才五十岁多岁的年纪,但看起来却显得特别的苍老,看上去比男主人大很多。不过老外向来比中国人显老,所以在估计女人年龄方面,只要对方不化妆,李萌就不是很能叫得准。估计女主人刚经历过了一次精神崩溃,所以很是萎靡,也没有太多精力应对他们,不过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可能获得突破的机会。

刘一帆一向聪明,懂得机会难得并且可能稍纵即逝,所以一开口就大胆假设挑起话题,“Manja,is there anything that happened to you and your family?(是你还是你的家人出了什么事儿吗?)”

Manja的眼泪又下来了,她忙用一只手挡住了眼睛。

看来被师兄猜中了。

“Anything I can do to help?(我能帮点儿什么忙吗?)”

“No, you cannot. No one can. Even God can’t.(不,你帮不了。没人能。上帝也不能。)”

“Let’s see about that. Would you mind telling me what in your life that even God can’t be of any help?(先别这么早就下定论。跟我说说你生命中都有哪些忙连上帝都帮不上?)”

接下来女主人的倾诉断断续续,甚至颠三倒四的。李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面做着总结,如果不是怕对方觉得自己太冷酷,她很想打开手机的记事功能,开始做笔记。Manja的话基本内容如下:

这个家的生活原本还是挺幸福的。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还都有同样的信仰,他们全家都是天主教徒。女儿后来读了医科,搬去了外地工作,又早早地成了家。儿子比女儿小了六七岁,一直很内向,和妈妈的关系比较亲近。

几年前,就在儿子开始读大学的时候,家里有了一系列的变故。首先,男主人原来所在的公司被收购,而作为股东之一的男主人,获得了一大笔金钱。中年暴富,男主人不但没有知足,反而变得越来越自大,越来越贪婪,他拿着那笔钱紧接着做了一系列的投资。这些近似于赌博式的投资类居然大多都成功了,给男主人带来的收益听起来像个天文数字。当然,自从发了大财之后,男主人就不再愿意花时间和家人在一起了,也不肯再带他们去教堂做弥撒了。

紧接着,儿子的女友出了车祸丧生,儿子悲伤过度开始出现幻视和幻听。丈夫不予理睬,甚至觉得非常丢人,做妻子的只能独自带着儿子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去看病,尽管得到的诊断都是精神分裂症,这位母亲却死活不肯相信儿子得的是终生都无法治好的精神疾病。

到现在,儿子已经往来心理诊所三年了,却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好不容易,最近的这个月,他刚刚开始尝试着养宠物,培养独立生活能力,可是小狗却因为丈夫的缘故,在强光下暴晒太久而得了急性肾衰竭,没过两天就死了。这一打击,使得儿子再次陷入沉寂。可丈夫却没有任何的愧疚,只是一味地参加各种上流社会的派对并不断地在全球购进各种资产。他已经在十几个国家有了产业,除了别墅之外,还有游艇,私人飞机、珠宝、古董等等不一而足。一个简单的别墅就要配上具有培养奥林匹克运动员功能的游泳池,可以创造风浪,测出游泳者的呼吸心跳等生命特征的变化,奢靡的程度可想而知。

而这些变化都发生在了过去的几年之间,女主人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认识她的丈夫了。那个四处野游、放弃信仰、不顾家人、唯独崇拜金钱的男人,对她而言完全就是个陌生人。她不明白是到底是一夜暴富改变了她的丈夫,还是如今的这个男人一直都潜藏在她丈夫的里面,就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跳出来掌控一切。她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她的家庭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中产阶层家庭,儿女健康,丈夫敬虔。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女儿远嫁,儿子患病却医治无望,配偶的心早已远离,对她的全部需要只局限于偶尔让她出来扮演一下女主人的角色。他们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已经名存实亡了,现在更像是雇主与雇员的关系。她丈夫的态度很明确,我给你钱,你负责扮演好妻子的这个角色,我懒得和你离婚,反正离不离婚地对我影响也不大。其实妻子也知道,如果两个人离婚对她有利,因为可以分走对方将近一半的财产,不仅如此,由于儿子没有民事能力,所以,对方还必须支付高昂的赡养费和医疗费用。所以,丈夫那种把她踩到尘埃里面的态度并没有什么法律依据。可家里大事一直是丈夫做主,她也习惯了服从。再者就是她还存留着那么一丝奢望,企盼着这个家还能继续维持下去,不至于散了,尤其是原则上,天主教徒不能离婚。

李萌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翻白眼。这简直是一个狗血的八点档故事,没有任何的新意。人必先自辱而后人才能辱之。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带我,我当以仇寇报之!圣人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其实,她丈夫一夜暴富这件事,受到影响的绝对不仅仅是做那个丈夫的,做妻子的也没那么无辜。如果这位做妻子的能够从一开始就坚守住自己的底线,为自己和孩子伸张应有的权益,事情也不会坏到如今的这个地步。不过即使到了现在,她还是可以选择离婚,摆脱这种生活状态,全力地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而不是为了丈夫的面子继续扮演幸福妻子的这个角色,最终却只能让真实的自己在虚假的面具之下日渐崩溃。

不过女主人的危机不仅仅是家庭方面的,她还在经历着信仰的危机。她曾祈求上帝改变她的丈夫,使他能够回转和悔改,可事实却是他越走越远。在她看来,她的丈夫似乎与魔鬼做了交易,出卖了灵魂以换取财富,而上帝却始终都在冷眼旁观、无所作为。再加上她儿子的病,她在教会里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人们对她关怀表示的不多,更多的却是定罪与指责,因为教会里的信徒大都习惯性地把疾病和罪联系在一起,觉得她也一定是犯了罪,背离了上帝。所以才发生今天这种事,她的儿子经历的就是上帝的惩罚,并不值得同情。因此,她被罪恶感、愤怒、无助、绝望等情绪轮番不断地碾压着,日积月累终于到达临界点,才导致了今天的崩溃。否则,谁又会在自己家宾客盈门的时候躲起来哭呢?

看来,任何一个患了心理疾病的人都不应该被单独看待,他的问题总会或多或少与家庭有关。最后,当谈话终于结束的时候,结果就是女主人决定,要到他们的心理诊所来做心理疏导。李萌心里又翻了一个白眼,好家伙,他们来是为了解决儿子的问题,结果儿子的问题没解决,却发现了妈妈的问题,又捡回来一个病人。李萌认为最应该到诊所来的其实是那个做丈夫、做父亲的。她就不信对方真能在金钱里获得真正的满足。太多的数据和调查已经显示出,当一个人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的时候,他的心理幸福指数和他的财富数量没有多大关系。所以那个男主人对物质近乎偏执的追求,很可能是要填补他内心巨大的空虚。而那个空虚的来源其实很值得深究。这个家庭的根基在他的身上,只有这个做丈夫、做父亲的人再次地回归到他的本位上,这个家才能恢复正常的运作。有一位著名的美国心理医生曾经说过,美国绝大多数的社会问题都源于这样一个现实:父不父,夫不夫。也就是说做父亲的尽不到做父亲的责任,做丈夫的亦是如此。只有男人负起应当承担的社会与家庭的责任,美国才有指望。

社会的最基本单位不是个人而是家庭,家庭的重要性是人尽皆知的。想要社会稳定,家庭的和睦是必须的。而想要家庭和睦,就需要那里面的成员各司其职。其中最重要的成员不是近些年来人们所反复强调的女人,即妻子和母亲的角色,而是丈夫和父亲。The hand that rocks the cradle rocks the world.(摇动摇篮的手,摇动世界。)母亲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为过。但现在的社会现实却是人们矫枉过正。几千年的社会传承中,一直被认为理所当然的,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开始被忽视。可上帝当初造人的时候就对男女各有分工:身为男人的亚当被命令去看守修理伊甸园,而夏娃是为了帮助亚当才被造出来的。这就决定了他们自我价值的来源不同:男人的自我价值来源于他手上的工作成就,而女人的则来自于她的亲密关系。家庭,在有孩子之前,只有丈夫和妻子两个角色。而当初上帝造人的时候,直接把亚当和夏娃造成了成年人,而不是婴孩。也就是说这对夫妇并没有什么做父母的榜样可以借鉴,只能摸索着学习怎样教育自己的孩子。结果却是一个巨大的失败。他们的一个儿子杀死了另一个,老大该隐把老二亚伯用石头给打死了。为什么呢?是因为老二做得好,而老大心生嫉恨,不想着怎样做才是好的,却把那个做得好的给除了。看见了没有?看什么?看我们自己呀!我们难道不是总想着超越那些比我们强的人吗?而本能地出现在我们脑海中的超越方式,如果我们诚实的话,就会承认,那些念头大多数的时候却是见不得光的。不错,我们的第一念头不是变得更好,而是怎么把对方绊倒。李萌有的时候觉得自己几乎是个女权主义者,但对那位心理学家的看法却是认同的。当代社会里,尤其是发达的国家中,最急迫需要提高的不是女性的地位,而是男性对自身家庭责任的认知。只有做丈夫的努力工作,爱护妻子,并在成为父亲的时候,为孩子做出良好的榜样,这个社会才真正有指望。做女人的,爱丈夫和孩子是本能,根本就不用学,女人应该学的是尊重,尊重自己的丈夫甚至孩子;而男人则不同,他们生来就爱的是工作而不是人,所以格外需要有意识地去学习。这才是解决社会诸多问题的根本之道。

这些念头如同一阵阵地旋风刮过,李萌觉得自己有点儿想多了。她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如果将来结婚,再去学习如何做好一名妻子和母亲。

终于可以离开了,李萌和师兄与女主人道了别,就出门上了车。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李萌禁不住问刘一帆,你说咱们从事的是不是厌恶性行业?师兄笑了笑,说,我知道你觉得很低落。但这些都只是暂时性的,因为你喜欢帮助人,而咱们这一行正好可以满足你的心理需求。病人才需要医生,而你是一名心理医生,所以打交道的势必只能是病人。多看看乌云的银边好了(Even dark clouds may have silver lining.即使是乌云也可能有银边)。李萌听了这话,觉得好受了点儿,她也只是一时感叹,总体来讲,她还是很热爱自己的工作的,能从事自己喜欢的职业,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凡是不能强求,尤其是不能指望这个世界上只有光明没有黑暗。相对论也好太极图也罢,难道世间万物不都至少拥有两面?伊甸园里还有条蛇呢!没有地方说理去。上帝就这么造这个世界的,想不明白也只有接受的份,而且越早接受越好,省的自己难受。李萌想起自己在美国的时候,被同学拉去教会听到的各种讲道,深深地觉得有道理。培根曾经说过:“The depth of knowledge leads to philosophy, the depth of philosophy leads to religion.(对知识的深究会带你走向哲学,而对哲学的深究会则带你走近宗教。)”李萌在阅读圣经和古希腊罗马神话,这两部被称为西方文化基石的著作时,常常会受到启发。话说回来,现代心理学的鼻祖佛洛依德的众多灵感和专业词汇不就是来源于古希腊罗马神话吗?像老百姓都耳熟能详的恋父情结(Electra Complex)、恋母情结(Oedipus Complex)等等等等都无不出自古希腊罗马神话。

车子驶出别墅区到了内环附近的时候,刘一帆就要求下车,他觉得太晚了,自己打车回去就好,这样李萌就不用送他,可以早些回家。李萌也没跟他客气,道了别就把车子开走了。这是很长的一天,也是很长的一周。李萌只想回家好好地洗个热水澡,然后蒙头大睡。明天太阳照常升起,希望那个时候她的好心情可以回来。可惜的是,人生如意之事不常有,不如意之事却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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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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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简·爱

    简·爱

    简·爱是英国十九世纪著名的女作家夏洛蒂·勃朗特的代表作,人们普遍认为《简·爱》是夏洛蒂·勃朗特“诗意的生平”的写照,是一部具有自传色彩的作品。夏洛蒂·勃朗特、艾米莉·勃朗特、安妮·勃朗特和勃朗宁夫人构成那个时代英国妇女最高荣誉的完美的三位一体。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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