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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谁是英雄

洛依毕业后,没有回到自己的父母身边,独身在这个熟悉的城市租了一套房。

同学们各奔东西,闺蜜小玲也若即若离,每日除了上班,唯一的陪伴就是时间那一头的陆亭了。

饶是如此,洛依依然觉得岁月静好。

可是,自己一步步的努力,却一朝之间付之东流,洛依也许早该想到了,只是自己不愿意那一天这么快就来临。

可惜,该来的始终要来,无论自己如何努力让陆亭逃避,都敌不过命运的安排。

洛依将桌上的那张报纸狠狠的扫到地面,扑倒在床上大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

那剪掉的报纸照片下面,正报道着陆亭的光荣事迹:陆亭,国民革命军59军38师上尉连长,于1938年9月银杏市抗日战争中牺牲。

38师营地。

“陆记者,不是听说你去上海了吗,怎么转来转去,又回到我们这了?”

陈长柱在旁补充到:“张团长,陆记者是从南京出来的。”

“南京?”张团长大惊失色。

陆亭点点头道:“与佟、赵两位将军在北平分别后,辗转到了上海,跟着88师,开战第二天,在持志大学前沿目睹了黄梅兴旅长腹部中弹,等救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当场就死了,同时战死的还有旅参谋主任中校邓洸,还有很多我不知道名字的军官和士兵。

到11月我军完全撤离上海期间,我还去了90师,98师,171师,108师等部队,我把我能去的地方都去了,我把我能记的都记下了,陆景荣将军、官惠民将军、刘启文将军、朱之荣将军,还有67军吴克仁中将和四行仓库的400余位将士。

之后南京保卫战打响了,我去了南京,在那里又遇见了88师,黄梅兴将军的二六四旅,只是旅长变成了高致嵩将军,可是他也战死了,韩宪元团长、李杰团长、华品章团长,还有好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营长,连长,更多的我连面也没见过,但是他们全部都战死了。

我用脚走遍了整个南京城,见了许许多人的最后一面,萧司令、罗师长、姚参谋长、易旅长、还有谢团长、林营长,余连长、楚排长,班长老葛、上等兵吴胖子、二等兵榆木脑袋、新兵湖南伢子。

还有那些穿着草鞋,扛着老套筒就上的川军兄弟,可是他们人实在太多了,我的本子已经写不下他们的名字了,我就用脑袋记,可是他们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的脑袋也记不下了,等我找到能写东西的后,我又忘了好多人的名字。

再写的时候,我又写一个忘一个,我已经不清楚我写的名字究竟对不对了,我就只好开始写他们的姓,可是我已经忘了他们是姓李还是姓王了,我就只好给他们起绰号,但是我把我能想到的绰号也写完了之后,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每天都在死人,每天都要死一个师的人,每天都是几千个人,我根本就没法记啊,我真的记不住啊。”此时的陆亭早已经泣不成声。

“我没用,我对不住他们,我不是一个好记者,更不配做一个记者,现在我只想杀鬼子,用鬼子血来祭奠他们,否则我死了也没脸见他们啊。”也许,这种无力感才是真正的压垮陆亭的人。

两人一阵唏嘘,似乎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陆亭,或许他们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来安慰这么一个从南到北,又从北到南,最后又义无反顾回到北方投笔从戎,记录着这山河破碎的年轻记者。

一个记者只靠着自己的笔和相机,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在最危险的前线记录着中国军人的殊死抗争,记录着他们流出的每一滴血。

这是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什么样的壮举,比起拿着枪,却只能无能无力的看着,这处在水生火热中的人民和国家的这些所谓的军人强了不知多少倍,这简直比被人狠狠的打一耳光,在身上划一千刀还要痛,还要难受。

张团长和连长此刻已经含着泪慢慢的举起了右手,眼色十分凝重的向陆亭敬了一个他们这辈子可能最标准的军礼。

此时,也无须谁来喊口号,那一群正在操练的新兵还有老兵,都向陆亭敬起了礼,虽然还是那么的不整齐,还是那么的不好看,至少,他们再努力着。

谁也没有怪陆亭,也不会有谁认为陆亭没用,他比所有人都要坚强,他比所有人都更勇敢,做的更加有意义,他带回了那些故去将士们的灵魂,让后人知道他们的死是有意义的,他们的血是热的,他们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亭,无愧于英雄二字。

1937年12月12日,南京。

眼边的世界宛如地狱一般,陆亭满是血污的手颤抖着一字一字的写着:

“敌人实施远程炮击和空中打击,我军伤亡极大,陈营长在反攻时牺牲了,双方都寸步不让。”

“我们又夺回了光华门城楼,但是日军还在城墙下,我们甚至能听见他们的喘息声和说话声。”

“南京雨花台,日军右翼部队开始攻击中华门,城门被炮火摧毁,少数敌军冲入城内,但被我军歼灭于城垣内。”

旅长朱赤满脸血浆和硝烟,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鬼子的,那麻木的脸上看不见一丝表情,“陆记者,撤吧,再不撤就没办法撤了。”

朱旅长说完转身就走,一直护在陆亭身旁的新兵林狗娃望了望了朱旅长,漆黑的脸上露出洁白的牙齿,咧着嘴憨笑道:“陆记者,我就不陪你继续照相做记录了,你要自己小心啊。”

陆亭合上笔记本望着林狗娃渐渐远去的单薄身体,将头转向城内,那初晨的太阳正好射向自己的眼睛,南京城漆黑的就像是无边地狱一般。

雨花台已经快守不住了,这是陆亭听出的意思,似乎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在陆亭走后不久的天空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日军轰炸机,开始对雨花台实施集中轰炸,而这次的炮声比以往更加的猛烈。

到中午时分,传来雨花台被占领的消息,听闻噩耗后,陆亭在通红的眼睛下写着:“88师,阵亡旅长两人,团长六人,营长十一人,连排长十之有八,全师阵亡过半,伤者不计其数。”

陆亭还想在写下去,却用疑问的口气问着身旁另一个记者道:“你确定这个消失属实?”

“千真万确,孙元良那狗日的跑啦,我亲眼看见的,往挹江门跑的,看来是要去渡江了。”那个记者怒不可遏,脸色因为愤怒而变得潮红。

陆亭点点头又写下:“师长孙元良临阵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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