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多尔小镇位于雷耶斯·卡隆王国边陲,小镇以南是广袤的平原地带,被誉为[麦浪上的彩带]的王国最大内陆支流延伸至此。由于蒙多尔和附近的城镇盛产农作物大麦,所以整个平原地带一直以来都是王国重要的疆域。虽然是个边陲小镇,但是蒙多尔水路、陆路交通都还算便捷,每日都可以看见旅商的身影。
小镇范围内都被石制的城墙环绕着,城墙砌得不高,只比普通的成年男子高出一倍。城墙的外围是支流的终点,也是小镇的护城河。除了小镇的南面是码头外,其余三个方向都开有城门,城门由拱形的石桥连接道路。
[虎刺梅的诗]是开在北城门边的一家酒馆,酒馆有两层和一个地下室。
昏暗的地下室内,这时一盏油灯被点亮,微小的光亮摇晃了几下总算能看清了。天蒙亮的清晨,尼克总是能准时的起床点亮油灯,让不知时月的地下室说法成为摆设。
尼克是酒馆的小厮,早起的尼克需要再次打扫一下昨晚已经清理过的地面。酒馆的老板可不是慈善家,尼克自己也心甘情愿,毕竟在这个小镇上管吃管住还给工钱的酒馆只此一家。
酒馆二楼的部分房间是提供给旅客居住的。虽然名义只是酒馆,但时常会遇到醉得不省人事的客人,老板就索性收拾了几间当作客房,还乐得多增加收入。
尼克打扫得很快,每日的重复工作他早已驾轻就熟,不过今天尼克格外加快了速度,他计划要赶早出趟城门。酒馆老板昨晚吩咐他今早去猎户瑞恩斯大叔那赶头野猪回来,看老板笑得快抽筋的脸,尼克知晓多半昨晚住进的客人很富有而且慷慨。
虽然距离真正天亮还有些时间,但此时的小镇街道上已经有稀稀落落的人影。
现时正是植栗之月,不管对于佃户还是雇农都是一年中重要的时节,关系到来年的肚子温饱。
西城门在天色翻白的时候已经打开,尼克每次穿过城门无一例外的都不见守卫的踪影,他曾大胆的猜测城门可能就不曾真正地关闭过。
过了拱形石桥,尼克左转朝西南方向加快了脚步。
郊野的田地大多已经被翻整过,不时还有夜间出没的虫鸣。尼克走在田间小径,清晨的露水透过皮质低帮鞋的皱痕渗了进去,他浑然不在意。
当看到前方小山坡的树林时,尼克有点兴奋,脸上洋溢着青涩而美好的气息。他快步移动到那棵紫色的松树旁,熟练地爬到自己熟悉的那个位置。
尼克心跳加快,眼睛闪动,懵懂的情感支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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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菈举起弓,将弦拉向下巴,弓弦有些发抖。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稳定心神,松开弓弦那刻琦菈已经预感到了结果。
啪的一声,箭矢插入竖靶的木桩上,箭身还在颤动。
琦菈今天明显不在状态,心中萦绕着一丝不安的情绪。起初她理解为得知父亲接到任务需要离家所带来的不安全感,可是时间过去一天后,这种焦躁的不安感久久未离去。她自认不是小孩子了,十四的年华也早已脱离了父母襁褓呵护的年纪。
琦菈的父亲是蒙多尔民兵队的弓术教练,清晨拉弓练习是父亲多年以来的习惯,她作为小女儿自然受之真传。
淡金色的短发,红色的编织式劲装,琦菈在不明朗的清晨依然很显眼。她站在训练场地,并没有再次举弓。她茫然地望着后山昏暗的树林,她想起父亲额头上纵横的皱纹,想起父亲左肩上醒目的箭伤伤疤,父亲已在悄悄的衰老。
“小琦,几天没督促就开始偷懒了?”厚实而情感浓烈的声音响起。
琦菈转身看见父亲奥德兰微笑着走过来,她马上小跑迎了上去,拽着父亲留有老茧的手撒起娇。
“才不是呢,肯定是它的挠度高了。”琦菈拿起弓指向刚才那支箭。
“哦?同一个箭筒还有这种事?不过小琦都这么说,肯定没错。”
奥德兰笑呵呵得应付着,他对这个心上肉似的女儿总是百依百顺。
“父亲,能找人代替你去吗?”琦菈说出了心中的担心。
“小琦你都听说了?”奥德兰自然知晓女儿为何如此,他说道:“你乔恩叔叔家发生那样的事,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再说,乔恩当初就是代替我才去的要塞。”
“父亲,我知道的。可是我听说乔恩叔叔全家都被......”琦菈欲言又止,“然后格雷斯爷爷畏罪自...杀......”琦菈的声音越说越小。
奥德兰举手示意琦菈没必要继续说下去。
“那都是人们的臆断,”奥德兰有点严肃的说道:“琦菈你要记住,大陆有句谚语:『流言止于智者』。”
“可是父亲,你现在又不是民兵队长。”
“住口!已经决定的事情,我明天就会出发!”奥德兰突然样子有些恼怒。
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仿佛缠绕上无尽感伤,琦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在心中感叹:父亲有多久没这么向我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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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人们在耕田里来回走动,偶尔也会碰见用铁铲在铲平土地的农妇。郊野的大道显然比不上小镇街道的平整宽阔,而且全是泥土压成道路,凹凸不平。
瑞恩斯拉着一辆四轮的车子,车子上满载着一个笼子,笼子里的野猪不时地哼哼几声。乡野道路并没有对瑞恩斯造成什么阻碍,他赤裸胳膊,强健有力的肌肉藐视了一切。
尼克心不在焉的跟在车后,遇到坑路就搭手在后面推。虽然瑞恩斯多次表示这是多余的举动,但尼克依然照办,看得出来瑞恩斯很满意尼克这个孩子。
“小子,你多大了?”瑞恩斯大叔在前面扯开嗓子问道。
“十三。”看尼克说话的样子并不想谈这个。
“这么说的话。明年十四,后年十五,你小子就可以找女人了!”
瑞恩斯毫无借鉴性的话语还是让尼克脸红了,他想起了那个金发红衣的女孩。女孩今天清晨似乎和父亲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更让尼克在意的是女孩父亲的背影让他心悸,他当时差点从松树上掉下来。
“瑞恩斯大叔。你经常去森林,有没有遇到威胁到性命的野兽?”尼克挑起一个话题。
这是个有趣的话题,但不是好问题。
“蒙多尔的猎户就属我瑞恩斯是无敌的。”瑞恩斯大叔表示出坚定的立场。
“不过,要说印象最深的倒是有一次,”瑞恩斯接着说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我仗着自己年轻深入永冬森林,当时也没走多久,就遇见了它。”
瑞恩斯停止拉车,像在回忆,“我到现在都清楚记得它看着我的眼神,当时我以为自己死定了,它走了后我出了一身冷汗,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遇到了魔兽四耳熊。”
“是不是感觉心脏被一双眼睛盯着,随时要停止跳动?”
“是啊!我那次运气好,承蒙森林之神的庇护,被当作猎物,却活了......”瑞恩斯反应过来问道:“你这小子怎么知道的?”
尼克没有出声,当他听到猎物那个词,后背就不由得冒出冷汗。
一路上瑞恩斯猎户大叔的冒险故事还在继续,尼克已经兴趣全无,回酒馆的路仿佛成了他走向生命终点的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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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蒙多尔是极具浪漫情调的。广袤的大地上乳白色的上弦月光,铺上浅银色的下弦月色,环绕的护城河波光粼粼,蒙多尔俨然是从画布中走出来的一座仙境小镇。
在仙境小镇那个有诗的酒馆——虎刺梅的诗,此刻异常热闹喧哗,这种场景才是酒馆老板心中的情调。
那只哼哼的野猪在结束冒险故事后,继续在餐桌上取悦人们。商人低头接耳的交换着言语,辨识度很高的雇佣兵喝着粗制啤酒大声地宣扬自己的丰功伟绩。
在这酒馆群像的角落,落座了一位相比很安静的客人。她深红色的披风,帽兜戴在头上,虽然坐着,玲珑的曲线依然看得出来是女性。她就坐在那里,热闹的酒馆似乎没有人去在意她。
“请问,你要点些什么?”
尼克维持着失神的状态,今晚他已经打碎了两个酒杯,送错了三次餐点。老板没有骂人,但是这月的工钱尼克知道也没指望了。
“......”角落的女性抬头看着尼克,灰白的眼眸上下游动。
尼克突然感到身体像置身冰窖,瞬间从头冷到脚底。他的神经已经持续紧绷整天了,这时心脏的温度骤降,使他身体机能感到了危机感。他僵硬地站在原地,脑海翻涌出不可节制的幻象。
幻象中,他冲出酒馆屋顶,悬浮在上空,眼睛注视着夜空的一抹深蓝由远及近地朝他飞来。那抹深蓝一分二,二分四,不断地分裂着。深蓝的颜色点满了小镇的上空,它们从天而落,穿过幻象中的尼克,落在酒馆,落在四周,燃起了凶猛的蓝色火焰。没有炙热的温度,但蓝火不断地吞噬尼克脚下的世界,尼克甚至听到酒馆老板撕心的叫喊,如此真实。蓝火还在扩大,在升高,它们要包围尼克。
当深蓝的恐惧试图击垮尼克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就被强制拉回了现实,无力感迅速地占领了他的身体和精神,他腿一软瘫倒了下去。尼克并没有如期的倒在地上,有限的知觉告诉他正斜躺在酒馆的椅子上。
对面的女性站了起来,她取下帽兜,灰白的眼睛更加的冰冷了。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尼克努力地看着她,“蓝色,火,天空,燃烧”,尼克脑子组织好的语言,说出口却成了一组词语。
对面那个女性显然不在意,她继续问道:“蓝色的火是从哪个方向过来的?”
“北方。”
尼克吃力地回答。
“你很好。”
对面那个女性说完就消失不见了,酒馆似乎只有一丝冷意掠过。
尼克无力地躺在椅子上保持着别扭的姿势,心中却自嘲道: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