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阳狐疑地回头,朝他身后寻来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公孙诡身后竟然是黑压压的一大片人!不禁惊道:“这都是你带来的?这么多!从哪来的?”
公孙诡笑了:“哪里来的?地里长出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邹阳摇头:“怎么会?”
公孙诡:“棘壁一战,梁军士兵许多被打散,没有跟上队伍,又怕当叛军俘虏,都就地藏了起来,有的藏在了百姓家里,有的就躲在附近的村庄和山林里。我从栗城一路过来,但只一看到我梁军旗帜,他们就都跑过来了!”
邹阳一拍大腿:“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这些人来得可太及时了!这回打棘壁更有把握了,你老兄立了大功!我回去一定到梁王那里给你请功!”
公孙诡神秘地笑道:“先别急着给我请功,我呀,不光给将军你拉来了一支队伍,还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邹阳更加惊奇地瞪着他:“一个人?谁呀?”
公孙诡:“你猜!”
邹阳不屑地哧了一声,不耐烦道:“都啥时候了,谁还有功夫跟你猜谜,不说算了!”
公孙诡:“不猜是吧?这可是你心心念念最想见到的一个人!你要不猜,那就是不想见,我可就打发她走了?”
邹阳再次抬头,朝公孙诡身后望过去,就看见一个穿了吴军兵士装束的小个子兵卒,那兵卒一身不合体又十分肮脏的衣服上灰尘仆仆,还粘了些草灰,顺着衣服往上看,邹阳的血一下子涌上来,他看到了一双眼睛,那眼睛正直勾勾地望着他。
邹阳心里轰地一下,失声叫道:“婉娘!”
婉娘却只是张开嘴,做出喊邹阳名字的口形,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然后就跄跄踉踉地朝邹阳奔过来!
邹阳一把将她抱住:“婉娘,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婉娘的眼泪涌出来,她呜咽着,始终发不出声音,只是嘴一张一合地叫着:“邹阳哥哥,邹阳哥哥……”
邹阳终于平静下来,他看看周围,见士兵们都在看他们,赶忙擦去自己脸上泪水,又替婉娘擦了一把脸,扶她站好,小声对她说:“好姑娘,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你一定受了不少苦,我也一直在为你担着心,好在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有话留在以后说,这会子马上要攻城了,你自己先找个安全些的地方躲起来,等我打完了这一仗,再来找你,好吗?”
婉娘使劲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我要跟你在一起!”
邹阳:“不行,这里是战场!”
婉娘:“不……”
邹阳的心软下来:“傻瓜,你在这里,叫我怎么指挥军队打仗?”
婉娘见他这样,眼泪又涌出来,却还是执拗地站在那里。
邹阳见她这样,又十分心疼:“婉儿,听话!你要好好呆着等我,哈!”
婉娘只得点头,摆手让他离开:“邹阳哥哥,你去吧,我会好好的。”
睢阳梁军中军帐内,梁王、轩丘豹、韩安国、庄忌坐在帐中议事。
梁王朝相对而坐的轩丘豹问道:“库里还有多少存粮,将士们和城里百姓都怎么样了?”
轩丘豹:“回大王,将士们情绪很高,都恨不得马上出城跟叛军拼命,为死难将士报仇,城里百姓也是同仇敌忾,每天都有几拨人来营帐慰问部队,还有送吃送喝。”
梁王:“如若叛军久不退兵,将睢阳城围他个半年一年的,如之奈何?”
轩丘豹摇头:“别说半年一年,只怕一个月都难。首先是粮食,每年这个季节正是青黄不接闹春荒的时候,百姓几乎家家都会断粮,靠半野菜半粮食过日子。虽开战之前,咱们有些储备,但粮食存储总是有限……”
梁王皱着眉叹息,忽儿道:“传寡人令:士卒们从今儿起,每人每天只发平日一半的口粮,全军做好打饥荒的准备。”
轩丘豹低声道:“诺!”
忽儿有兵士进来报告:“大王,城头上弩箭手们的箭簇告急!”
梁王与韩安国一下子都站了起来,梁王问道:“还能用多久?”
看着来人垂头丧气的样子,梁王一拳砸在自己面前的案子上。
韩安国对那兵士道:“通知所有守城将士,轮流把棉衣和盔甲挂到城垛上去!另外再派人到兵器作坊,看那里有多少先弄过来,保证今夜有箭可用。再派人到城里,动员所有百姓,凡家里存有箭簇的一律贡献出来!”
梁卒“诺”了一声转身去了。
梁王二话不说,先把自己的盔甲和棉衣脱下来,道:“这个办法好,先把寡人的盔甲挂出去!”
韩安国道:“大王,盔甲我们有的是,无须大王亲自这样,这样冷的天气,大王……”
梁王不容分道:“拿去!敌人马上就要进攻了,先挂一件是一件。”
一会功夫,但见一个个城垛上支起了一根根用竹杆和木棍做成的简易衣架,衣架上挂起一个个士兵的盔甲和棉衣,远看去形似一个个武士站立在那里……
千疮百孔的城楼,站立着默默不语的梁王和韩安国。
好一会儿,梁王才不无担忧地对那韩安国道:“爱卿,这里没有外人,眼看着叛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万一到了山穷水尽,这城实在守不住,如之奈何?”
韩安国思忖着梁王的话,眼睛盯着城下的那一片血流成河狼籍一片的战场,须臾方道:“大王,容臣说句心里话——这一仗咱们只能赢不能输!虽然名义上大王也是位藩王,跟城下的刘濞、刘戊一样,但是大王是皇上的嫡亲兄弟,与陛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求自保,咱们或可以弃城,放叛军过去,到那时长安就危险了!长安万一有失,陛下和太后若有个山高水低,大王还能自保么?”
梁王闻言暗自长叹,道:“爱卿不必赘言,寡人明白,我等如今是既没有援军,亦没有退路,只有拼上这条命,死守在这里,与睢阳城共存亡了!”
天色渐暗下来,最后一抹夕晖照在城头上。
突然,城外的沙台后面,一队叛军朝着城楼垛子上一顿箭雨疾射……
韩安国急忙把梁王推往城垛后面……
只听得耳畔如疾风暴雨一般的“嗖嗖”声响,千万条箭雨带着风哨疾射上城头……
疾射终于稀落下来,叛军又一拨攻城开始了……就见一把把铁质的利齿抓上城垛,很快,便有叛军死士顺着绳索攀上城楼……
城楼上的梁军士兵挺身而起,手举石块与城砖,与叛军殊死博斗……
终于,随着坠落在城下的叛军死士一声声惨叫,叛军的攻势再一次被阻止在城外。
城楼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寂静中,就见挂在城楼上的盔甲和棉被上面,插满了一支支利箭!
一梁兵手里握了大把的箭簇,高高举在手上叫起来:“有了!有了!我们有箭簇了!”
另有些梁兵们高兴地从城楼上各种隐蔽地跑过来取下盔甲,:“咱们大将军可真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