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散后,芷兰回到侯府后院厢房时已是傍晚时分,杏儿一边帮她换下那套男装一边说:“大小姐今儿真露脸了,大小姐都不知道,在河畔亭子间舞剑那会儿,杏儿和青儿在旁看着大小姐的功夫舞艺,叫那帮公子哥个个都看傻了。”
芷兰嗔怪道:“不正经的丫头,胡说什么?本小姐是去见识名士,哪里是为了露脸,就算偶尔露一手,那也是不得已,说起咱一侯门小姐,就该像二小姐那样守在家做做针线才是正经,今儿这事要让夫人知道了,岂不又是一顿臭骂!”
杏儿悄悄伸了下舌头:“咱看那些个公子,一个个全都风度翩翩,究竟哪个是名士?怪杏儿眼拙,竟看不出来。”
芷兰笑笑:“你当然是看不出来。”
杏儿那里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就听门仆高声叫喊:“吴太子驾到!公孙郎中到!”
杏儿朝轩窗外望出去:“大小姐快看,昨儿在亭子那里遇着的吴太子,这会儿竟到咱府上来了。”
芷兰不禁也走到窗前,隔着窗格,就见侯爷和夫人迎了出去:“不知吴太子阁下大驾光临,未曾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一阵寒暄,只听得晁氏招呼下人,一时脚步声,杯盘叮咚声逐次传来……侯府里好一阵忙活,刘贤等人方坐定,开始品尝下人供上的茶水。就听那刘贤带笑说:“睢阳侯好茶。”公孙诡附合道:“的确好茶。”睢阳侯却也只得陪着笑道:“哪里,睢阳小地,民风粗陋,便是这茶点也是跟吴王宫里的茶点不可同日而语的!”
刘贤自知昨日在忘忧馆里举止轻狂了些,总想挽回些面子,便对侯爷殷勤陪笑道:“睢阳侯这一向可好?小侄只怕问安来迟。”
侯爷虽知这小子浅薄,也还是笑哈哈地应酬:“托太子爷的福,还好还好。”公孙诡即对睢阳侯笑道:“太子殿下此次来前,我大王专意嘱咐了,让殿下代他来看望睢阳侯爷。”说着话,招呼随来侍从将礼物抬上。
就见两个侍从应声从门外抬进来两只大锦箱,箱子打开,竟是满满的两箱珠宝锦缎。睢阳侯看着那些珠宝锦缎,脸上的表情略显僵硬:“吴王这是做什么?本侯生受不起呢!”
刘贤招手让侍从退下,对睢阳侯从容说:“父王这哪里是客气,侯爷真正受之无愧!想当年,祖父为代王时,匈奴来袭,祖父一时仓促应战,若不是睢阳侯舍身相救,只恐祖父早已葬身匈奴的铁蹄之下也未可知的,这份大恩典,父王与本太子自是没齿难忘啊!”
睢阳侯摆手:“过去的事了,无须再提,只是这多年,吴王每每对老夫多有照应,或亲自来,或托了使臣来,给老夫带许多钱财宝物来,令本侯实在不安。”
公孙诡到了这会儿,方才言归正传:“太子爷此次来见侯府,还有一件要事相求。”
侯爷略前倾了身体:“哦,凡本侯能做到的,阁下但说无妨。”
此时的刘贤竟显得拘促起来:“此事本应父王亲自上门,只是两地相距甚远,父王这多年与长安少走动,亦不便陡然来梁国亲访,还请世伯宽囿。”
侯爷慨然一笑:“请转告吴王,一切无须介怀。”
刘贤却又道:“父王这多年远在广陵,地虽偏却富裕,一向不求于人,只此一件,有求睢阳侯,望能应允……”
睢阳侯身子稍后辙了,微笑说:“本侯一向以为吴王是个性情爽快之人,不想他这少爷公子竟如此说话再三绕磨,这可不像是乃父家风!”
公孙诡笑笑:“即是睢阳侯如此豁达,那咱就替太子爷说了?”
“极是,他不说你说!”
公孙诡凑近睢阳侯:“侯爷看太子爷今已一十有六,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先前吴王与王后也与太子爷多次说有人家女子,太子爷全不中意。”
刘贤在一旁笑道:“此前咱就对父王言说,这个吴太子妃必得小侄自己挑选才成。”
睢阳侯亦笑:“既如此说,太子爷可是看中了哪家小姐,要托本侯去做媒么?”
刘贤定定地看着他:“正是。”
“那殿下说说看,究竟是哪家的千金有此厚福呢?”
公孙诡盯着睢阳侯:“太子爷看中的这位小姐不是别人,正是睢阳侯爷家的千金大小姐。”
睢阳侯闻言怔住,呆呆地看着公孙诡,又看看刘贤:“这话说的可是……我家兰儿?”
刘贤立时起身,一揖到地:“请世伯玉成此事!”
公孙诡亦站起身来:“侯爷请思量,吴国虽然地处偏远,却富可敌国,几十年来,铸铜山为钱,煮海水为盐,天下之大,与之相媲者寡,但有吴梁之间此事做成,便不光是两家姻亲之事,还是吴国与梁国之间的一桩大事,亦是好事,从此梁国中原腹地,就有了吴国的丰裕富足,而吴国亦有了从吴至京师之间的一座桥梁,如此朝廷一旦有事,相互照应,乃是万全之策,何乐而不为?”
睢阳侯闻言不由得起身,在厅内徘徊良久终于站定,对刘贤和公孙诡道:“此事非同小可,二位晓得,老夫的这个女儿与众不同,打小当男儿教养,凡事自有主见,这件事对她来说是终身大事,本侯虽说为父,亦做不得女儿全主,此事还需她自己应愿了才行。”
公孙诡上前一揖,道:“侯爷休得推辞,有道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婚姻大事由得自己作主的道理?”刘贤虽然脸上露出不悦之色,却还是以手势制止住公孙诡,说:“也好,那本太子便静侯世伯的佳音了?”
睢阳侯一拱:“还请吴太子殿下多多担待。”
刘贤绷着脸起身:“好说。”
睢阳侯这里示意晁氏,又在她耳旁嘱咐了,才大声说:“也别差下人了,就烦拙荆亲到后府将那小女唤来,见过二位贵客。”那晁氏会意地点头,又朝着刘贤和公孙诡二人稍稍施礼,便去了后跨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