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吴王宫内。
刘濞坐正首,公子刘驹、袁盎二人紧挨着他坐在下首,刘驹的身旁坐着应高,其余吴国大臣谋士等坐满了一整个大殿,枚乘、邹阳、公孙诡等人亦在其中,气氛有些紧张。
刘濞满脸怒容地对袁盎嚷道:“说了这半天,无非劝寡人不要造反。现在寡人可以答应你,我刘濞可以不反,但是,他老四一定要给寡人一个说法!寡人的儿子活蹦乱跳地去朝觐,他却平白无故地把寡人的儿子给杀了!就一个意外、非有意而为,两句话就把寡人给打发了?你们在座的各位,也大都为人父母,试想想,若是事情发生在你们身上,会怎么样?!”
袁盎:“大王……”
刘濞:“袁相国!你是朝廷派来的!寡人现在就找你说话!你给寡人说说看,同是刘氏子孙,难道他刘启的命是命,我儿刘贤的命就不是命?凭什么我儿子被他打死了,连个说法都没有?就这样就把寡人给打发了?他眼里还有没有寡人这个堂兄?还有没有刘氏这一枝血脉?!”
袁盎垂首道:“大王……此为皇上家事,我等下臣原不好插嘴……”
刘濞:“你袁盎少给寡人站干岸上说话!这天下谁不知道——皇帝无家事,家事也是国事!”
袁盎:“话是这样说,到底还是陛下的儿子跟殿下的儿子的事,两个儿子打架,皇太子失了手,这样的结果谁也不愿意看到。大王若有气可以拿咱袁某撒气!若是有什么话,袁某也可以代为禀报,别的不敢说,这为吴国和朝廷传递消息的事咱还是做得到的。”
刘濞:“你少给寡人耍滑头,要那样还用得着你来传递消息?”
大殿里一时沉默。
袁盎手捋着胡须做沉思状。
刘濞:“怎么?一个个都哑巴了?敢情寡人这些年白养了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了!”
邹阳闻言不禁忿然:“请大王息怒!依臣看,这件事袁相国也不无道理,再怎么着也是皇室宗亲们的事情,现在外有匈奴不断侵扰边境,亡我大汉之心不死,内有心存异帜者伺机反叛,大汉经过数次战乱刚刚趋于稳定,众望太平,希望大王盛怒之中三思而行……”
刘驹反唇相讥:“邹郎官你说清楚!谁是那内心存有异帜之人?我父王这多年坐断东南,富甲一方,可谓兵强马壮,要反的话早反了!根本等不到这一天!如今我兄长无故被杀,还要我们忍气吞声,天下岂有这样的道理!不行咱就拼了!反正已经死了一个,他刘恒要不说出个黑白长短来,这个顺民我们也他娘的不做了!”
邹阳:“你……”
刘濞将目光投向应高:“中大夫,你说呢?”
应高:“哦……公子这话说得也是,无论如何总是人命关天!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朝廷这次若不做出个姿态,今后如何号令天下?这上上下下的吴国臣民又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枚乘环顾四周:“臣倒以为邹阳刚才的话还是有些道理,这件事举足轻重,事关国本,大王千万三思!不能逞一时之快!”
袁盎立刻接道:“枚郎中此言极是,有道是来日方长,君子……”
刘驹打断袁盎的话:“要我看枚郎中此言才是屁话!人都死了,什么叫逞一时之快!我早听说姓邹的姓枚的你们与长安暗通关节,我吴国待你们不薄,如若叫我发现你们有背逆我吴国之举,我一定拿你们的命祭奠我死去的兄长!”
邹阳:“公子何必出此恶言,邹阳自打来到吴国,自认从未做过有背逆吴国之事,就当下之言,也是为吴国着想,为天下着想,如若公子听不进良言相劝,继而不能相容,我们尽可离去,自不会带走吴国的一草一木。”
刘驹:“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父王,我意先将枚邹这二人押入大牢,仔细他们是长安派来的奸细!”
刘濞:“准了!就目下这事,凡有替朝廷说话者,就都是对我吴国忘恩负义之人!”
袁盎欲起身阻拦:“哎,大王不可……”
刘驹坐在那里冷眼相视:“怎么?袁相国,你也想跟他们做个伴,一起进大牢是么?”
刘濞:“哼!这可是在吴国,不是长安,在寡人吴国的地盘,还敢这样处处维护朝廷,替他刘恒说话,那就别怪寡人不客气了!”
公孙诡:“大王……枚乘他们也是大王请来为吴国出谋划策的,就算说了不利吴国的话,大王不至于治罪,若这样将他们下狱,只怕不太好吧?”
刘濞:“有什么不好?当今天下,只要有钱,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读书人可有的是!”
邹阳:“大王今天说出这等话来,真是让人失望!也不怕寒了天下学士的心。”
刘濞哈哈大笑:“在寡人看来,天下文人学士其实跟挂牌娼妓好有一比,都是靠有钱人豢养的物件而已!说得不好听,一个靠肉身,一个靠脑袋罢了!对于这样的人,寡人只知道当用则用,不用则弃,至于他们伤不伤心,哪里是寡人理会得了的!”说完竟兀自狂笑起来。
刘驹和小部分大臣也跟着哈哈大笑,一时殿内乌烟瘴气。
应高对枚乘和邹阳道:“大王这样说话……念他乍失爱子,口不择言,应高以为不必见怪,枚乘和邹阳你们二位,给大王和公子认个错得了!毕竟都在气头上,大家何必呢!”
枚乘:“我们又没有错,凭什么认错?”
邹阳:“士可杀而不可辱,大王现在就杀了我们好了!也免得全天下的读书人因了我们而被玷污。”
刘濞:“好!算你们还有丈夫气!”转而对殿旁侍卫说:“还不将这二人都给寡人押了下去!”
侍卫:“诺!”
袁盎:“大王!不能啊!”
几个侍卫上前欲绑缚邹阳与枚乘,就见邹阳举起一只手。
邹阳:“慢!容臣再多言几句。”
刘濞:“好,看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邹阳:“臣闻得全者昌,失全者亡。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汤武之土不过百里,上不绝三光之明,下不伤百姓之心者,有王术也。故父子之道,天性也。忠臣不避重诛以直谏,则事无遗策,功流万世。臣乘原披腹心而效愚忠,惟大王少加意念恻怛之心於臣乘言……”
刘濞:“少废话!给寡人带走!”
侍卫:“诺!”
邹阳一边挣扎着不受绑缚,一边继续高叫:“夫以一缕之任系千钧之重,上悬之无极之高,下垂之不测之渊,虽甚愚之人犹知哀其将绝也……”
刘濞:“给寡人堵上他的嘴!”
枚乘和邹阳被侍卫五花大绑推出殿门,邹阳再不能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