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听她如此说,手抚着陶壶竟笑了:“我哪里有你那么爱哭,我只是心里闷,想在这里坐一坐,清静清静。”
杏儿:“其实,大小姐就不说,杏儿多少也是知道的。”
芷兰:“你知道什么?”
杏儿:“杏儿知道,杏儿不能说,说了怕大小姐会不高兴。”
芷兰:“那你倒说说看,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杏儿:“我说了……若是不对,大小姐可不许生气。”
芷兰:“我哪里那么小性儿”
杏儿:“那我可说了?”
芷兰:“说吧。”
杏儿:“我说大小姐,先前大小姐跟太子爷在一起时,总不拿人家当回事,心里总是装着那个贾太傅,贾大人,贾老师,那心思啊,全被那姓贾的给占满了,竟没有一丁点儿留给太子爷,偶尔给人家一个好脸色,也是那么冷冷淡淡不待见的样子,如今人没了,大小姐定然是又想起太子爷在时对大小姐的好来了,我说得对不对?”杏儿说着见芷兰不语,遂大着胆子接道:“想到人家对大小姐的那个真心,那个宠爱,想得多了这心里呀,肯定是后悔的,那后悔的滋味可不好受了!大小姐,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呢?”
芷兰不禁叹出一口长气来:“说心里话,对他的死,本小姐心里并没有太多伤心,比起当初贾太傅的死,我现在心里只是不安,想想我同她在一起这么些时间,就好像平白地做了一场梦,这梦还没完没了,没个醒的时候,我自己心里都不明白,我明明心思都在老师身上的,怎么糊里糊涂竟就嫁了他!嫁就嫁了,怎么又糊里糊涂地就当了寡妇,这一切都变化太快,叫本小姐有些猝不及防,像梦游一般从这里到那里,在从那里到这里……叫人说起来,我如今还正在青春,可我自己觉得我这一辈子好像都已经走过了,人都已经老了!”
杏儿:“大小姐说哪里话呢?大小姐今年还不到二十岁,哪里就老了!”
芷兰:“嗨,跟你说你也不懂,我说的是心老了!因为经历了太多事,这心哪里还是原先的那颗青春年少的女儿心,早已经历尽沧桑,万劫不复了!”
杏儿摇头:“大小姐说得这些,杏儿的确是不懂,可是莲儿知道,太子爷的确对大小姐是极好的,杏儿说句不要命的话,不怕大小姐生气——大小姐跟太子爷在一起的时候,那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可惜,太子爷那么好一个人,怎么到了京城竟能跟人打架把命丢了!也难怪吴国大王不肯接受这件事,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搁谁能受得了啊!”
芷兰:“唉!这个也是本小姐这些天来总也想不妥的心思——临来时吴王把太子的事交给了我,可我又能怎么样呢?已经死了一个了,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
身后忽然传出一个回声筒一样的男人声音:“夫人所言极是——已经死去一个了,难道还要再搭上一个!这话说得好啊!”
芷兰和杏儿闻言都是一惊,杏儿甚至吓到打了个激灵。
芷兰全身僵硬着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们身后早已经站立了一个人,从那人头上肩上的雪层看出,他也已经立了很久。
那人见她回头,便微笑着对她施礼道:“见过夫人。”
芷兰转身端详他,见此人一表人材,颇有几分风流倜傥,不禁问道:“请问这位公子名甚名谁?因何到得此处,与小女子的亡夫可是旧相识否?”
男人摇摇头:“实不相瞒,在下与夫人并先夫素不相识,今日所来,只是奉了朋友之托,或者是来探访朋友的音讯。”
芷兰:“如此说来,公子虽与小女子无缘,却是与小女子的亲友有缘了?”
男人:“正是。”
芷兰:“小女子的亲朋好友,或许有些不曾谋面,却也都是芷兰所熟知的,先生若无忌讳,请不吝实言相告,也免得小女子简慢无礼。”
男人:“现在吴国做门客的枚乘、邹阳等人,俱都是在下的文朋诗友,不光如此,就夫人的名讳及盛名,在下也是仰慕已久,所以今天不惴冒昧前来一晤,希望可得些朋友的消息,以免长卿久久挂怀。”
芷兰:“长卿?先生是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正是在下!”
芷兰闻言急忙从墓碑前站立起来,因坐得太久,猛地一站便有些踉跄,那司马相如便自然地上前虚扶了一把,杏儿早在他之前已经将芷兰扶抱在自己怀里。
芷兰对司马相如点头,略略施礼:“芷兰拜见司马郎中!不知司马郎中驾临,小女子若有搪突冒昧,还请司马郎中恕罪。”
司马相如:“哪里!要说冒昧,该是长卿搪突了才是!只是念在长卿眷念友人的份上,请芷兰夫人恕罪才是。”
芷兰:“不知司马郎中先生奉了何人之托,欲向小女子打听哪位之事?”
司马相如环顾四周:“请恕长卿冒昧,此处恐非叙旧之所,出了林子的路边不远处有一家酒肆,不知夫人可愿与在下到那里小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