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
1
上官红云一进家门，就意识到这次回家是错误的。
张琪源固然可恶、可憎，但是相比之下，妈妈的唠叨简直是令人无法容忍。不论什么时间见面，总是不停地絮叨：对象找到没有？真是急死妈了。你二爸家的娟娟跟你同岁的，现在孩子都两岁了；隔壁的二丫比你小两岁，最近也忙着准备结婚呢；张家的胜子最近复员了，安排到公安局了，不行你们见见面？你李奶奶几次来说，她的外孙子宝宝在森林工业局工作，各方面都和你挺般配的……
每每至此，上官红云的精神都能崩溃。只是上次回家后，妈妈再说起这事的时候，红云多多少少给妈妈透露了一点有关张琪源的信息，这才让妈妈多少放心了一些。可是这次回来却连个张琪源的汗毛也没带回来一根，这让上官红云深深地感到：真是天不助人、人没辙啊。
其实红云妈一见到红云，就明白了八九分。只是觉得女儿肯定也有她的难处，这次说话就讲究了一点技巧，免得孩子作难。但是，心里的着急却是难以掩饰的，不由得唉声叹气。
上官红云自然明白，也心疼妈妈。就觉得还是自己把话往开说吧，于是就说：“妈，我的事你就不要急了，姻缘总是得讲个缘分吧，谁知道你的二女婿生到哪里了！”妈妈不得不附和说：“那倒是，人的命、天注定，妈已经等了这么些年了，那就再等等吧。”
红云一看妈的口气活泛了点儿，就进一步说：“在单位里，像我这样年龄的也不算大。”妈妈说：“说不大也不小了，都二十三岁了！比婚姻法的年龄都超过五岁了。”
红云辩解道：“妈，你该不是嫌你女儿老不了吧？我明明才二十一嘛，你硬说是二十三。”红云妈强忍着火气说：“再过几天就过年了，你还二十一？”红云撒娇道：“那也是虚岁，现在人家都讲实足年龄，过了生日才算满一岁，所以，我还是二十一岁！”
妈妈一看无奈，只得问：“那这次回来如果有人来提亲，你见不见？”
这下让上官红云为难了，按说自己是不愿意用相亲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的终身大事的，可是这个问题总还是要解决的！那不见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自己江河队今年倒是来了不少年轻人，但是自从看上了张琪源后，她就没有注意过别人，而且现在她和张琪源的关系已经公开化，怎么好再给人说张琪源不同意，自己要另外找对象呢？那么不愿相亲的理由是什么呢？还是为了张琪源吗？显然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妈妈见上官红云半天没有吱声，就知道女儿的思想上也有些松动，就说：“好，再要有人来提亲，如果条件差不多，那咱就见见吧；咱不要人长得多标致，主要是人品好就行了，一定要知根达底的。”
红云轻轻地说：“我还是不想见。”妈妈果断地说：“见，听妈的！”
在十来天的假期里，有妈妈的张罗，上官红云确实是见了两个小伙子。但是红云总也找不到一点感觉，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否决了。当要介绍第三个时，红云就又急了，坚决不见了！她感觉到这像是在叫卖自己，自己还没到嫁不出去的时候呢！再说现在都新社会了，也不是组织安排的年代了，这种方式也太落后了。红云妈还准备了一箩筐的“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道理，可基本都没有用上。红云压根儿就不给她说教的机会。
妈妈无奈，只能求助爸爸，上官鸿儒想了好一会儿，感慨道：“看来还是组织安排的办法最奏效。”妈妈一听，这话还是等于没说，也不再搭理他们。
上官红云的突然消失，让张琪源心里空落落的。很快他就知道上官红云是回家了，他估计到肯定是与自己有关。要是在平时，她回家肯定会给他打招呼的，说不定还得腻歪一阵子。但是，话说回来了，现在就这样断了也好，自己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这样的关系是没有什么结果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琪源心里尽管是这样想的，但还是心神不宁，思想总也静不下来，手里拿着图纸资料，就是看不进去。只得到在建的新房里到处转地看看，一边看有什么地方做得还不够完善，一边也和大家说说话，分散一下注意力。
2
新房马上就要竣工了。王汉成把大家召集到一块开了个会，简单地说明了由于农机站急等着要腾地方，现在得尽快把剩余的活干完，不等干透就得把家搬过来，春节就不打算给大家放假了，探亲路费和探亲假照样有效，可以攒假和补报路费，希望大家能体谅单位的难处。再说，你们各队的领导都等着大家回去呢，确实再耽搁不起了，看看大家有没有什么困难？
大家见队长都把话说到这分上了，有困难也得克服。尤其是探亲路费和探亲假这些福利，对农民出身的大伙儿来说，那不是白捡的便宜是什么？在此之前，真没想到回家看父母妻儿还有人给发工资、代付路费盘缠。所以，大部分人表态没有问题，来了还不到半年，在哪里过年都是过。也有人说回家过年来回路费还要花不少钱呢，何必给单位增加经济负担呢。
只有个别几个人说家里确实有要紧事，已经催了几回了，得回去一下。王汉成一看，回去这三五个人也不影响大局，就同意了。然后叫张琪源把下来的工作安排一下。
张琪源说：“室内组人员赶年三十前一定要把地砖砌完。由于门窗玻璃指标暂时还落实不了，就先用麻纸糊上，正月初四结束；室外组人员一分为二，一部分人争取赶腊月二十九前把院内排水盲沟砌完，年三十转到围墙外头，用五天时间把咱们的排水涵和北郊的城市排水系统连到一起，另一部分人……”
王汉成看张琪源把生产上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就说：“那就这样，各种土建项目赶正月初四完工，初五到初七搬家，初八大家就归队。另外年三十晚上给大家吃饺子，初一上午大家休息半天。”
1953年农历正月初八上午，大家依依惜别。相处了近半年时间，大家都有了一定的感情，有说不完的话。但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工人们很快就各自归队了。根据张琪源的举荐，郭北辰前一段时间又被抽调到队部来协助后勤工作，在上官红云没有回来之前，先暂时留用几天。
张琪源本来是二分队的人。但是由于一分队治理黄泛区人手紧张，被借调到一分队工作半年，就随着一分队的人马向东而去。
张琪源临走之前，郭北辰过来轻轻地问张琪源：“琪源，你不等上官几天了？”张琪源落寞地说：“算了，工地上还等着呢。”
郭北辰一听，旋即就走到了王汉成跟前说了几句什么，张琪源就明白了，这可能是王汉成叫郭北辰来问的，如果自己愿意，还可以再留几天。
但是张琪源始终找不到自己要留下来的理由，昨晚王汉成找他谈借调一分队的时候，他也曾反复问过自己！
从禨城市到黄泛工地整整走了两天。一辆马车拉着六七个人的行李，有时也能让一两个人坐上去歇歇脚。
张琪源始终是闷闷不乐，有同事打趣问他：是不是想上官红云了？说得张琪源支支吾吾，无法应对。
黄泛工地分布在黄河干流和几个支流的三角洲地带。千百年来河流的肆意流淌，使河床地带变得十分开阔，有大片的河床沙滩地可以种植农作物，土地肥沃，常年不干旱，是天然的保墒地带。只是在洪水季节常有河水翻过原有堤坝进入农田的现象，使农民的辛勤汗水常常付之东流。
即便如此，老百姓还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期望老天爷开眼，收一茬算一茬。可是，恰恰在每年的六到九月份，既是丰水季节，又是农作物的主要成长期和收获期，就形成了十年九涝的局面：受灾轻了就多收，受灾重了就少收，灾情特别严重时就绝收。
人总是生活在希望中，不到彻底绝望的时候，是不会做最后的放弃。以致年年涝、年年种，只要能收回种子就不算亏本，说不定还大收一笔呢。至于苦力，老百姓是不会计较的，属于不用白不用、睡一觉就可以歇回来的衍生品，随他去吧。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重新规划了这里的防汛设施，按照百年一遇设计和五百年一遇校核两个洪水标准分别修筑两道河堤，实行双保险。
现在，张琪源所去施工的是头道堤，直插河心，也是工程中最艰难的一段。要赶今年六月十号汛期来临之前，实现头道堤全面达到施工度汛标准，工期十分紧迫。最近，一分队不断在增加劳力机具抢工期，因此显得技术力量十分薄弱。
张琪源等几个人的到来，使一分队队长陆华夏十分高兴，连连感叹这下可解了燃眉之急！于是把技术员杜成武叫来，一是介绍互相认识，再就是要对他俩的工作做一下分工。
陆队长是个精于世故的人，也是行伍出身。对着杜成武把张琪源好好地夸奖了一番：什么队部建设全凭小张独当一面了，施工组织得井井有条了，给汉成怎样、怎样出了大力，我软磨硬泡硬是把他给要来了。然后又对着张琪源说，小杜也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工地上的一切事务全凭他一个人给我顶着，不分白天黑夜，看把人都累成啥样子了！
然后，陆华夏把杜成武原来的工作分出一半来给张琪源，要求他俩各把一头，昼夜不停，争取在今年三月底前把头道堤贯通，赶汛期到来之前，一定要达到十年一遇的防汛度汛标准。
最后陆华夏强调：以后你俩要密切合作，互相学习。说完就再也不吭声了。两个年轻人一看陆队长再没啥事要说了，就告辞离开，交接工作资料。
在人的一生当中，总有那么一两个相克相生的人，与你相伴终身、爱恨交加，躲不及、交不透。在杜成武跌宕起伏的人生当中，张琪源就是他的这样一个克星，让他的生活无意中混乱得一塌糊涂。说起来，这一劫数，就是从这时间开始的。但是，张琪源不应该算是个坏人，只是命运安排他在杜成武的生活中充当了一个不可理喻的人物。
第二天一大早，陆华夏就带着张琪源和杜成武一块到了黄河大堤上。他把整个工程分为两个工段，第一段顺黄河干流由北向南，直至第一个支流的交叉处，改由张琪源负责；第二段从主流和支流的交叉处向支流上游三公里，和各县工区相接，这一段继续由杜成武负责。
与此同时，陆华夏还把沿线各工作面的负责人介绍给张琪源，张琪源一一都记了下来。整个工地工人如潮，担土的、推车的、打夯的，忙作一团，号子声震天响，坝头上红旗猎猎，不远处还插着毛主席画像。全段看完后，张琪源回到了自己的工段，向几个工作面的负责人详细了解了各方面情况。现在全工段共有五个工作面，其中两个丁字坝工作面、两个直堤段工作面、一个拓宽加高工作面，每个工作面又包含几个不同的作业工序。
全段目前的两大难点是：新开坝段水流湍急、冲刷严重，土料、梢料、石料损失浪费相当严重，导致材料供应不上；二是施工机具缺乏，主要靠人拉、肩担、夯打，效率非常低，要在汛前达标基本没有可能。
张琪源看着大家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咱们现在还继续按原来的安排施工，让我先把情况摸摸咱再商量。”
张琪源先到1号丁字坝察看。前方工作面包括民工一共有200多个人，其中有18个人把送来的梢料捆成捆，用铁丝连成串放到河中，一层一层直到露出水面一米五左右，然后人挑、车推，用土压住，再用装好的铅丝块石笼子护住。这中间有不少材料去向不明，到底是不是被河水无谓地冲走，谁也说不清楚。
于是张琪源安排，找一个小船，用绳索系上，测一下丁字坝轴线方向的河床断面、河水深度、流速等实际数据。并根据已有的高程系统绘制一张丁字坝轴线方向的纵横断面图——这是只有学水利的人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看年轻的施工员何建英对其中的概念和操作方法还不太清楚，张琪源给何建英在沙地上画了一气，又对着现场比画了半天，直至何建英完全理解，张琪源这才放心地离开，并反复强调：要注意安全！
张琪源又来到直堤一段。看到这段基本没有河水，进度比其他工作面明显超前，但是张琪源很快就看出了问题：由于这里是回水湾，河床比较高，只按设计尺寸布置了一层铅丝块石笼子，一旦河水上涨，下部流沙冲走，这个地方将是整个大堤最薄弱的段落。
但是，张琪源对此并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已经超出了施工单位的职责范围，只能下来向陆队长反映，再逐级上报。
到了2号丁字坝，张琪源看到的情况基本和1号丁字坝差不多，只是因为处在下游，能得到1号丁字坝的些许防护，水流冲刷情况能稍微好一些。
直堤二段，基本上是对新中国成立前原有堤段进行维修加固，和拓宽加高段一样，基本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第三天一早，张琪源从灶上买了十几个蒸馍，带上水壶和笔记本，给陆华夏打了个招呼就出发了，直到第四天深夜才回到驻地。
张琪源把施工员何建英叫来，分析这几天实测的技术数据和断面尺寸，经过仔细地计算，得出目前材料实际用量是设计用量三到四倍的结论。而从这几天张琪源到下游河段观测，并没有太多的梢料漂浮物流失，同时根据治河有经验的老人介绍，抛投方法也无非就是这些办法。
那么这些材料到底到哪里去了？经过又一个不眠之夜后，张琪源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早饭后，张琪源和何建英两个人拿着洛阳铲来到坝面。经过整整一上午的探测，终于发现：在丁字坝横断面方向，坝体水下部分几乎全部由梢料和石料堆砌而成，和计算的消耗量基本吻合。张琪源紧急把现场的施工人员全部召集到一起，请大家就这个问题进行分析讨论，寻求解决办法。
经过一番热烈的争论后，张琪源最终把大家的意见归纳为这么几点：一要加大抛投强度，尽最大努力减小坝头漩涡形成的时间和坑槽深度；二是以向上游偏离坝轴线30°作为进占的主攻方向，靠水流作用校正轴线；三是采取铅丝块石笼子捆绑大体积梢料的方法突击抛投，以有效地控制材料的水下位移。
初春的寒风顺着河道嗖嗖不停地吹来，随着黄河凌汛的将近，满河面的冰块顺流而下，给河面上的施工增加了更大的难度。一堆堆的梢料石料抛下去，在滔滔的黄河中，仅仅才能掀起几个轻轻的涟漪。张琪源一边指挥实施自己制订的施工方案，一边观察着坝体的位移和变形，同时他还在等待着奇迹的出现——相传，就是在这个地方，人类的祖先大禹，就曾创造过人间奇迹！
3
等上官红云再次回到队部时，队部已经变成了另一番景象。原来偌大的院子，被生生地切去了一半，经过围墙这么一割，显得一下子小了许多；原来人声鼎沸、热火朝天的施工景象没有了，代之以静悄悄的天籁空谷，偶尔有人说一两句话，也不知从哪里还产生出了一声声回音，给人一种空旷寂寥的感觉。
上官红云走进安排给自己的办公室兼宿舍，所有的东西都被别人帮着搬了过来，东一件西一件地在地上、床板上乱放着，还需要自己重新摆放。她坐下来歇了歇气、定了定神、理了理思路，回想着刚才郭北辰所说的话，看看眼前的景象，心里空落落的，眼睛里有一股酸溜溜的液体流了下来。
记忆的链条总是断断续续，前后倒置。张琪源的“狰狞面目”一天天萦绕在她的脑海中，愈憎恨愈难忘却。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上官红云懒懒地说了句：“门开着。”她心里还在纳闷，在这个人少鬼多的地方，竟然还有人懂得敲门！但是，当她抬起头时，头皮猛然就是一紧：赵三，这个该死的赵三！上次因为偷砖打人被劳教三个月，自从释放出来后，这是他第三次来找她。第一次来时，说了些赔情道歉的话，不咸不淡的，上官红云也没有太在意，几句话就把他给打发掉了。
第二次来时，赵三说自己自从劳教出来后，人家都对他另眼看待，就再也找不到事情做了，上官文书你认识的人多，麻烦你给我找个活干，哪怕打短工也行。这使上官红云隐隐约约意识到，赵三实际上是在向自己要求赔偿。那么这次来又是干什么呢？
上官红云压了压心中的不快问：“赵三你怎么又来了？”赵三嬉皮笑脸地说：“嘻嘻，怎么？来看看你，不欢迎？”
上官红云没好气道：“你胡说什么？没事赶快走！我这儿还忙着呢！”赵三还是那副没皮没脸的态度：“嘻嘻，怎能没事呢？今天是专门来请你看电影的，五一电影院，《新儿女英雄传》，人家导演在国际上都获奖了！咱俩也应该做一双新时期的英雄儿女，你说是不？”
上官红云一看赵三越说越离谱了，就大声叫道：“赵三，你也不撒泡尿把自己的影子照一照？请我看电影！你还想怎的？”赵三更是露出一副死皮赖脸的样，“我能把你怎的？就算怎的也是一家有女百家求，总算是件好事吧？你还能再把我送到派出所去？”
这话一出口，直把上官红云气得七窍生烟，眼泪都流了出来，有心想夺门而去，可是赵三就在门口站着。结果，心一着急，顺手抓起板凳就砸了过去。就在这吵吵嚷嚷、稀里哗啦的喧闹声中，有人闻讯赶来，才把赵三撵走。
在王汉成的办公室，上官红云哭哭啼啼，坚决要求不在队部干了。王汉成也蛮担心的，遇见赵三这样的无赖，追求异性不犯法，可真的哪一天出个什么意外，自己怎么向上官红云的父亲上官鸿儒交代！于是就说：“那也行，最近刚好开始全国性的扫盲运动，我想了好一阵子，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教员来，刚好你就去吧。先临时下去一段时间吧，等过些时候风平浪静了再回来，你看怎样？”
上官红云感激地点点头。王汉成又说：“不过先不急，你先和你爸说一说，看有没有别的法子。如果同意，你负责和诸遂文联系一下，再把郭北辰叫回来，工作上的事情让他替你抵挡一阵子，这个小伙子不错，也对后勤这摊子工作比较熟悉。”上官红云说：“我爸我就不说了，我的事我做主；我很快通知郭北辰回来。”
他乡遇故知是人生的一大快事。常与洞房花烛夜等三大美事相媲美，足见其邂逅不易。
上官红云的突然出现，把张琪源惊得目瞪口呆。能够见到上官红云，本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也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初见面的那一霎，张琪源的眼中立刻放射出意外而欣喜的光芒，而他收到的却是冷冷而鄙视的寒流。俩人的尴尬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和原来心中的那份久久的期盼完全两样。
伤人莫过伤面情。张琪源和上官红云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匆匆地走开了，显然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可过后留下的却都是无限的后悔，于是他们心里都在暗暗地下定决心，一定要找机会好好谈谈——尽管谁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其实上官红云放出那样的目光并不是故意的，而是思想情绪还急忙转不过弯来的自然流露。春节前的沉重打击，回家后的那份期待，收假后的种种寂寞，赵三闹事后的孤单无助，既说明了张琪源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又反映了张琪源对她的深深伤害。
4
上官红云到来的时刻，正是张琪源施工方案实施取得成功的时候。这就使负责一个工段的杜成武，明显地被张琪源的光芒所笼罩，让杜成武心里默默地生出了些许不快。
那是在上官红云刚去的晚上，一分队队长陆华夏召开了职工大会。他首先开宗明义地讲道：“今天的会议主要有两件事情：一是通报一下最近的生产情况，二是布置一下扫盲识字班的工作。”
然后，陆华夏着重就最近的生产情况进行了详细的介绍，最后他说：“……这些成绩的取得，主要得益于我们春节后请来了一位能人，他就是我们的张琪源同志！他仅做了一个星期的调查研究，就找到了一直以来困扰我们的筑坝材料消耗过大的问题，然后又在很短的时间内，扭转了这种局面，为我们汛前头道堤安全度汛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这里我提出口头表扬一次。”
陆华夏的一席话说得在座的职工热烈地鼓起了掌来，而身不由己随着大流鼓掌的杜成武则显得十分落寞和消沉。这倒让新来不久的张琪源倍感不自在，但是心里还是蛮受用的——这样的荣誉也是他自己需要得到的，尤其觉得在今天这样的场合——上官红云在场，这样表扬自己，应该还算是个好事。
掌声一落，陆华夏紧接着又用他那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下面我介绍第二个能人，她就是由队部派来帮助我们一分队扫盲的上官红云同志，让我们对她的到来表示热烈地欢迎！”大家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上官红云局促地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鞠了个躬。然后陆华夏继续说：“这次全国性的扫盲运动是个硬任务，凡是文盲必须参加，要像对待工作一样对待这次学习，初小文化的也尽量参加，高小以上文化程度的可以采取自愿，以后我们还要办提高班……”
本来这仅仅是一次平常的职工大会。但是所有的彩都让张琪源和上官红云出了，这使得他们的两颗心更加贴近了，感情的伤痕也在逐步地愈合当中，也使得他俩和其他职工之间的距离加大了，尤其是一些还没有找到对象的小伙子，心里一下子就泄了气。在这个男多女少的施工工地，未婚女性是最宝贵的资源。
第二天晚上，是上官红云第一次上课。大部分职工都到了，按照事先的摸底，真正的文盲只有三十四个人，半文盲二十八人，其他人程度不同还有些文化。但是大家也是出于各种各样的心态，来了近八十个人，看上去黑压压一片。上官红云难免有些紧张。
自然，列席人员除了对扫盲充满热情的，也有专门来看西洋景儿的，还有想在上级机关人面前混个脸熟的，更有专为找对象看美女来的。当然还有像张琪源这样自己也说不清原因的，一来他不缺文化，二来他是有家室的人，也许纯粹是为了看一看上官红云或者是专为弥合情感伤口来的，但从现象上分析是来支持扫盲工作的。
上官红云一看张琪源也来了，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张琪源的文化程度应该是远远超过她的。所以她故作平静地问：“啊呀，张段长，你怎么也来了？”张琪源知道在这种场合是需要做做姿态的，就很随意地把早已编好的话脱口说出：“晚上没事，工地加班都正常着呢，也来学学。”其实上官红云知道张琪源的来意：是想来看看自己。
一天晚上，上官红云没课。张琪源和几个工地负责人商量完工地上的事后，让加夜班的人先去，他自己来到上官红云的宿舍。同室的女工一看张琪源来了，就都溜了出去，只留下张琪源和上官红云两个人。这样的场合应该是他们共同期待已久的，但是又都感到些许不自然，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只得来来回回瞎扯一气，什么队部建设的事，工地生产的事，都是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话，就是始终没有说到正题上。
上官心里是暗自叹息，觉得真的是很无奈：难道还要让自己先开口吗？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真的就不应该有起码的面子吗？张琪源也觉着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很不情愿地从上官红云的宿舍离开——因为其他女工都辛苦了一天，还需要休息呢。
5
离开上官红云宿舍，张琪源也无心睡觉，就信步来到工地，和工地的几个同志打了个招呼，看着一切都在正常进行，就准备转身回驻地。突然，他感觉到脚下在动，赶忙叫人把马灯提过来，仔细一看，果然出了问题：7号丁字坝出现了罕见的断坝现象！就是丁字坝在不断伸向河心的时候，坝体由于受水流的冲击，从中间的某个部位断开。如果处理不好，河水会将整个一截子坝体冲走，更严重时会导致前功尽弃——要是那样就成了大事故。
这样的事故一般发生在整个坝体只完成初步的进占工序、加高和培厚还没有来得及做的时候，所以抢险工作十分艰巨，因为需要强有力的材料供应等后勤工作，而这些正是工地目前非常薄弱的环节。
险情就是命令！张琪源立即安排谢青、贲公社两个人去报警：贲公社回驻地向陆华夏报告，请求全队支援；谢青很快到张琪源自己所管辖的几个夜班工作面，让安排好值班人员，全力以赴赶来救援！这时间，才刚刚接近午夜。
没过多长时间，只听到一分队驻地钟声大作，人欢马炸。所有人员不论男女和工作岗位，一起带着各种机具设备，潮水一样地涌来。
这时间，张琪源已就前期到来的自己工作面的几个人员做好了分工：一组负责在漂浮坝段和稳定坝段之间打桩、拉锚，起牵引作用，避免坝体继续漂移；
二组负责给漂浮坝段填土压石，以增加坝体自重，将漂起来的坝体压下去；
三组迅速在漂移坝段迎水面抛投铅丝块石笼子、梢料和黏土混合体，以封堵上游涌水通道；
四组专门搞物资转运，将整个工地所有的土、石、梢料、铅丝块石笼子、木桩及各种工具用具，用人抬、肩担、独轮车拉等办法，都运到坝面，并进行合理的分配，确保一、二、三组每个组不致停工待料。以上每个组都设组长、副组长各一名，分别负责前方指挥和后方供应。
张琪源本人站在头道堤和丁字坝的交叉处，将蜂拥而来的抢险人员根据手中带来的工具和个人专长，逐一安排到四个抢险组里。另外安排两个艄公，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应付意外；上官红云和几个女工，专门负责照明灯具的管理、加食盐、悬挂火炬、加煤油、确保铅丝钢绳等库存材料的转运等后勤保障工作。
陆华夏赶到后，直接来到坝头，站到漂移坝体上，一方面做总体协调，随时解决抢险过程中的问题；另一方面稳定人心，防止抢险人员对漂移坝体产生恐惧感而畏缩后退……
大家忙活了两个小时后，张琪源发现坝体还在漂移，就建议陆华夏到附近的村庄借些骡马牛驴来，套上绳套往回拉。结果有的牲口害怕火炬，只能把眼睛给蒙上，“一推二拉三打”，果然稳住了坝体的缓慢移动……
这是一场怎样的战斗啊！肩扛、人抬、夯打、锤砸、棍撬、架子车拉、骡马拽。火炬炸盐的“噼啪”声，人群的号子声，工具的撞击声，河水和浮冰的拍岸声，抛投块石的“扑腾”声，形成了一种特殊的音乐……
有几次险象环生，牵引钢绳拉断，又被重新接上，连了起来，保住了坝体安全；也有人掉下水去，又被同伴伸棍拉了上来，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晨曦来临了，太阳出来了，人们没有觉察到。忙碌的人们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把漂浮的坝体固定住，把几百人两三个月的劳动成果保住。直到天光大亮了，陆华夏才意识到，让人赶快把火炬灭掉……
就这样，从头一天晚上深夜开始，直到第二天近午，整整半个对时，所有的抢险人员没吃过一口饭、没喝过一口水，直到把漂移坝体压下去、固定好，每个人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水，五官面貌都认不出模样来了，仅仅靠轮廓来辨认。
抢险结束，太阳暖洋洋地照在大地上，抚慰着疲惫的人们。所有人员都坐在坝上休息，张琪源清点人员，一个个和泥猴子一样，疲惫而慵懒。虽然太阳高照，但冷风一吹，身上的汗水很快就降到了冰点，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冷战。
张琪源找了个高地坐下，在人群中用目光寻找上官红云，上官红云也在找他，四目相遇，尽管都是满面汗泥，但还是一下子都认出了对方，两人都露出了白白的牙齿……
6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黄泛工地的全体人员，从午饭后开始，就一直等待着一个重要的时刻。下午三点左右，江河水电工程队的王汉成队长、柳松年副队长分乘两辆旧嘎斯汽车，开进了工地，这是苏联老大哥支援中国的礼物，王汉成他们专门把它开到工地，以加强黄泛工地的设备力量。
从此，江河水电工程队有了机动车辆，成为人力畜力车辆的逐渐替代设备，人拉、肩挑、畜力车将逐步退居二位，一个新的起点开始了！
在简短的交接仪式上，柳松年代表江河水电工程队宣读了断坝抢险嘉奖令——荣立一等功的有：张琪源，陆华夏，杜成武，何建英……连上官红云也荣立了二等功。
会后，王汉成找陆华夏又谈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张琪源的去留问题。省水利局有意给每个分队配一名副职，按照股级待遇，张琪源和杜成武都是不错的人选。
王汉成问陆华夏：你看给你留哪一个？另一个得很快抽走。随着水利工地数量的增加，技术干部越来越紧张，不能把两个骨干都留在你这里。另外你还要注重从其他同志里面多培养人才，比如何建英，以后用人的地方多着呢。
陆华夏感到这确实是个大问题。尤其要在张琪源和杜成武两人之间选一个让他感到为难。按说两个人各有千秋，张琪源能力更强一些。但是杜成武毕竟跟自己的时间长一些。最后只好说：“还是由组织决定吧，我服从就是了。”
王汉成说：“好的，那你把工程抓紧一点，最迟夏忙完了，我就得抽走一个。从原有归属上讲，是不是把杜成武给你留下更合理一些？”陆华夏明显感觉到王汉成的倾向性，可还是犹豫不决，只得道：“组织上看怎么合适，就怎么办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杜成武就知道了下一步要提拔干部的事，并且也知道自己很有希望。相比之下，他的脑子似乎转得比张琪源更快一些，除了在工作上更加积极、想方设法把工程往上搞以外，他还瞅准了上官红云这张王牌。
因为他知道，上官红云的父亲是水电局的政治部主任，专管人事和政治思想工作，连王汉成都买他的账。于是，就三天两头儿往上官红云的房子里跑，请教学习方面的问题，探讨扫盲成员的时间安排，增加治黄工程中的常用字作为重点授课内容，听上官红云讲讲队部的有关情况，等等。这让张琪源心里十分不舒服，但是也奈何不得，因为上官红云还不属于张琪源他自己。
这天下午，天上下着大雨，坝面停工。两个工段安排的值班人员都是有文化的人，扫盲班的成员全部都在室内参加扫盲学习。这次，杜成武也破天荒地来了；因为他听人说过，张琪源经常参加上官红云的学习班，深得上官老师的青睐。他觉得：这真是接近上官红云的好办法——张琪源真聪明！杜成武学得非常认真，而且还做着学习笔记，很像那么一回事。
就在上课时，听到轻微的打鼾声。上官红云将教棍儿重重地敲了两下，提醒大家集中精力、认真听讲，随之打鼾的谢青被旁边的同志推醒，感到很不好意思，顺嘴就嘟囔了一句：“有啥可学的，成天学学学的，还不如让我们好好地睡上一觉呢！”说着就把上官红云瞥了一眼。
这一句话声音不大，但在静悄悄的会议室听得清清楚楚。上官红云满脸通红，急忙辩解道：“我也没说你什么呀？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可这也是组织上给我们下达的学习任务呀！”谢青反唇相讥道：“组织上下达的？你看你教这些对我们有用吗？什么社会主义、水利、河堤、大坝，这些光知道还不行？还非得会写才行！”
杜成武一看是自己曾经的手下谢青捣乱，就站了起来怒斥道：“谢青你什么态度？上官老师在这里苦口婆心地教我们识字，还不是为了我们好？”谢青一看杜成武上手了，更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就毫不示弱：“就算是为了我们自己好，那你来学哪门子的习？你还不是来巴结漂亮姑娘，找媳妇来的？我告诉你，你没门儿！上官早就是人家张琪源的人了，你还在做梦吧？”
说实在的，自从上官红云到一分队扫盲以来，还没有这样遭人抢白过，呛得上官红云眼泪都流了下来，夹着书本就跑回了宿舍。这事很快就反映到队长陆华夏那里，他立即连夜召开扫盲班会议，整顿学风。
陆华夏首先讲道：“新中国成立前，我国长期处于战乱状态：1911年的辛亥革命，清政府被推翻，以后又经历了军阀混战、北伐战争、土地革命战争、第一次和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在三十余年的时间里，战争不断，苛政似虎，民不聊生，老百姓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更谈不上接受基本的国民教育！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我国四万万五千万人口的文盲率占到80%。”
陆华夏换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新中国成立后，我国政府正视这一现实，深刻地认识到：搞社会主义建设，没有文化是不行的。因此决定，从1951年起直到1957年，利用七年的时间，开展全民扫盲和学文化运动，要基本上扫除青壮年中的文盲……”
陆华夏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领导干部。在战争年代曾经是个部队上的政委，不光拿起枪杆子可以杀人，讲起话来也总是铿锵有力，而且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同样也能制服人。所以经他这么一开篇，大有山雨欲来之势！
看着大家鸦雀无声，陆华夏进一步讲道：“为了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大政方针，江河水电工程队专门派员来我们黄泛工地进行扫盲，但是我们有的同志从思想上压根儿就没有引起重视，竟然在大好的学习时光睡大觉，并且对授课老师出言不逊，严重地破坏了学习纪律，影响了大家的集体学习……”
在这次会上，陆华夏责成谢青做了自我批评，并给上官红云进行了赔礼道歉。上官红云也顺坡下驴，接受了谢青的道歉，表示以后还要一如既往地搞好教学工作……
事情总算是有了个了结，但是对上官红云等几个当事人来说，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先别说上官红云，就是单说杜成武和张琪源两个大男人，从此以后都各有了各自的顾虑，都不太好意思再过多地接近上官红云了。当然，上官红云的心思还是一直在张琪源的身上，有些话总还是想找张琪源说一说。
自然而然，杜成武被晾到了一边。但是，杜成武也能看得出来，张琪源和上官红云之间的关系，并不像谢青他们所传言的那样，这说明自己还有机会。所以他还在不断地寻找时机，准备把话挑明，看看上官红云到底是什么态度？
一天下午，杜成武看到只有上官红云一个人在宿舍备课，就掀帘子走了进去。几句闲话后，杜成武担心自己没有勇气最终把要说的话说出来，他擦了一擦脑门上的汗水，鼓足勇气问道：“你对上次学习班上谢青说的那些话是怎么想的？”
上官红云淡淡地说：“那件事我已经淡忘了。你们在工地确实辛苦，上课打瞌睡我能理解。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必要！”
杜成武一看上官红云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进一步说：“我是说他说的——我和你处对象的那件事。”上官说：“哦，那没有什么，他们爱怎么说说去，谁还能把人家的嘴给堵上？”
杜成武又鼓了鼓勇气说：“其实我是真的喜欢你，只是那时不好意思开口。”这一说，上官红云还真是感到非常意外，顿了顿，横下一条心说：“你不开口是对的，我确实跟张琪源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杜成武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但还是强作镇静地打了个哈哈道：“但我看你俩不像有那回事？而且，只要没结婚，我就有权利、有机会。”上官红云说：“有什么机会？你可真能瞎琢磨。你还不上班去？我见人家都走了。”杜成武一看确实无望，只能悻悻地离开。
杜成武离开上官红云后，心里对张琪源的怨恨更加深了一层。再加上对他工作能力上的嫉妒，其报复之情与日俱增。于是，情急之中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上次断坝事件实际上是张琪源在施工方案上偷工减料、急于求成造成的，属于质量事故，却让大家伙把过错变成了功劳。
之后，在一次谈话过程中，杜成武装作无心地把这个想法流露给了陆华夏，并想让陆华夏把这次事故的真正原因透露给王汉成，以还事情一个本来面目。结果遭到陆华夏的白眼，足足怒视了杜成武半分钟，吓得杜成武从此再不敢在一分队提起这件事情。于是杜成武又想：迟迟早早自己要把这件事情直接捅给王汉成，让王汉成也知道张琪源是个什么货色！他也想提拔？做梦去吧！
杜成武为张琪源的事熬煎了不少不眠之夜。在到底该不该揭发张琪源、怎样揭发的问题上，翻来覆去思考，最后报复的心理终于占据了上峰，而且他给自己寻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向组织负责，向犯错误的张琪源同志负责——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因为这时间，我们国家的经济条件依然相当困难，上上下下都在不断地强调厉行节约、反对浪费。所以，杜成武设计的这个局，应该是非常有震慑力的，足以置人于死地。只是，他没看清，这个局伤及的不只是张琪源一个人，陆华夏才是这次抢险英雄集体的领头羊，这件事对陆华夏和张琪源来说，只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见着张琪源要离开黄泛工地，上官红云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就打算想办法回去。为了避免大家说闲话，她想好了自己先走一步，免得别人议论：张来她来，张走她走。
她找到陆华夏说：“我已经来四个多月了，大家学习得非常认真，一些常用的字词也都学得差不多了，我看现在可以把学习任务布置下去，让大家自学；同时再在职工中挑选一个辅导员，帮助后进的学员补课。陆队长，你看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这一段时间我给你和队上增添了不少麻烦。”
陆华夏想了一想说：“麻烦倒谈不上，不过暂时回去也好。你把课程给何建英交代一下，下一步让他把这项工作抓起来，是不是明年国家还要验收？争取一次验收通过。这一段时间辛苦你了，咱们这里生活条件也有限……”
上官红云的离开，并没有提前告诉张琪源和杜成武，似乎没有必要厚此薄彼，也没有必要说更多的话。只是临走前，陆华夏给两个人分别透露了一点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