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落下来，撒在冷冷清清的苍惘山上，说是冷清那是别人看来，偌大一座山，就只有一座建在半山腰的小道观，山下的人也稀稀落落不见多少，在这里狗叫和鸡鸣偶尔来一声，全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虽然在别人看来是冷清，但是对住在道观里的师徒二人却不是。
“徒儿，快来给为师炒一盘花生米来——”满头霜发的老人家坐在石凳上，捋着自己的长胡子，端着一副悠哉自在的高人模样，洗得褪色的灰蓝色道服穿他身上似乎都更衬得他高深莫测起来。
另一边的女孩似乎就普通多了，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放大街上就和许许多多的女孩一样。
不过她长得倒是清秀干净，不是小家碧玉型，五官端端正正，最好看的是一双眼，水波流转，清澈明净。
她正拿木瓢浇花，听到这话头也不回道：“师父你最近少吃零食，免得又上火了，不给做”。
老人一瞪眼：“逆徒！为师养了你十九年你居然连一盘花生米都不给为师做？”
“是啊”，沅灵栖撇过头来，眼睫闲闲一抬：“师父你有意见啊？那今天的叫花鸡取消了”。
老人家一下子噎住，随后委屈地小声嘀咕：“算了，不与你这小丫头片子一边见识”。
沅灵栖失笑，安慰似地说：“行啦，那今天再加个蒸排骨，好了吧？”
老人家这才把嘀咕着瘪起来的嘴松下来，但是他老人家好像就是不能安安静静，总是要不停冒出别的情绪才算好，幽幽叹气：“小徒弟终究是要嫁出去的啊，到时为师找谁做叫花鸡呢”。
沅灵栖抽抽嘴角，眼里闪躲着什么：“放心啦，你徒弟我给您养老送终的，不会嫁出去的”。
老人家瞅了瞅他的小徒弟，反反复复打量：“长得也不是特别好看，过到三四十几还怎么嫁得出去哦……”
沅灵栖在她师父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日子也就在这样平淡而温馨的琐碎事情里过去了。
沅灵栖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这天，师父神神秘秘把她叫过去，沅灵栖还以为是师父又打碎了什么东西要她帮忙在祖师爷牌位前面求情，也没多想，就随意迈进了屋子：“师父你这次是又打碎了什么？”
“你师父我哪有这么冒冒失失，你过来”，师父手抱着一个大箱子，看起来很是古旧了。
沅灵栖看到箱子的那一刻，眼神变了变，不自主地用探究的目光看向师父，但是很快又收敛起来，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师父，这是什么啊？”
“我们门派的门派宝物……现在都给你了吧”，师父向来不正经倚老卖老的腔调都严肃正经了起来。
沅灵栖沉默了一会，背在后面的手收紧，“怎么突然拿这些东西出来了？”
师父把箱子放桌子上，被耷拉的眼皮遮住的眼睛显得很小，年纪大了还显得有点混浊，他就这样看着他乖巧懂事的小徒弟，招招手：“灵栖，过来”。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慈蔼而带着哄小孩子的宠溺。
沅灵栖低头，垂下的眼睫隐去了眼里的情绪，只是攥得越来越紧的手还是没能控制住，她像以前一样，听话地走到师父面前。
抬头前她又换上那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她笑着对师父说：“不是说以后道观不要我来守，让我下山嫁人去吗？怎么现在又拿门派的宝贝出来了？”
“守道观太清苦啦，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嫁人养孩子过得轻松安稳的好”，师父拍拍她的头，还百感交集地感慨了一句：“灵栖也长这么大了啊……”
转身打开箱子，里面都是一些器物和书卷，看起来就很老很老了，泛着时间沉淀的旧黄色。
“等我也走了之后，这个道观也就要封了，横竖留着这些东西也没用”，师父对着沅灵栖说：“你挑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得上的？”
沅灵栖低下头，声音弱弱的：“我不用，我要守着道观呢”。
“胡闹，守道观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能做的吗？”师父罕见地皱起了眉，语气也难得透出一点严厉：“若你是个男孩也就罢了，但是你是个女娃，虽说这世间太平的很，但你一个女儿家守道观，会有多难多少歪主意会打到你身上你知道吗？”
沅灵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垂着头眼里无神地看地面。
师父说得对，但那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她也知道，只要乖乖收下东西，师父就能舒心继续当他不正经的道人。
可是啊，她心里就是有一根顽固的刺扎着，就是不想妥协，明知假装收下东西等师父走后继续守道观才是最好的做法，但是脑子里有一根筋在叫嚣：“你还打算糊弄什么！你这辈子走来也就这一个师父牵在心上，你还要憋着藏着骗过去吗？师父不让守道观，死了这心，你就不能让他对道观放个心吗？让他知道门派还是在传承的！”
沅灵栖抿紧了唇，抬起头坚定看向师父，刚想开口说出什么，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把她发热的脑子吹清醒了些，她盯着年迈的老师父看，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幸亏没说。
这事别人知道没事，唯独师父不能知道，别人怎么看她不在意，但是她怕师父以后会待她不同了。
师父还在用严厉的眼刀看她，沅灵栖无声地叹气，认命地在箱子里搜搜翻翻，心里还小声嘀咕：就先依了这个固执的老头吧，大不了等师父真正要走的那一天……再告诉他实情好了，那时候就算师父再怎么震惊要好好数落她一番……她也遭不到了。
她终究是个自私的人，生怕失去这个老人的一点宠爱和关护，但心里的条条理理又犟得不行，不想瞒着这个她最在乎的人，干脆折中选了个最不会受伤的方法。
在师父欣慰又感伤的目光里随便挑了几件东西，然后她不忍再看师父看孙女一样慈蔼的神色，逃也似出了屋子。
靠在一棵树上，手里抱着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沅灵栖看着这些在外面就会炒成天价的宝贝，无奈叹气。
“我是不是……太卑劣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