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乞见嫡夫人招呼着，又联想昨夜听到的话本故事，都不愿接那碎银子，宝絮听他们低声议论着什么，隐约听到说“顾府嫡夫人与妾室”什么的，还有什么“人命关天”的话，宝絮便捧着银子，缓缓走向那几个乞丐，问道：“你们几个都有什么好议论的，说出来，给我也听听。”
那几个乞丐都不敢说话，面面相觑着，几瞬之后，便哄然作鸟兽散。
嫡夫人有种吃了闭门羹的感觉，往日她赏赐点东西，谁不是恭恭敬敬接着，今儿倒好，不凑上来巴结，竟然还都溜了。
“夫人……”宝絮声音里夹着几丝茫然，看向那群乞丐消失方向的目光也带着一份思索。
风吹着嫡夫人的衣襟，上好的绸缎被吹得一动一动，贴着肌肤，熨帖中带着一丝凉意。
嫡夫人从鼻子里漫出一声不屑的“哼”，啐了一口：“没福的乞丐！”便转身往韩府内走去。
她是韩府的常客，是韩夫人的至交好友，年轻时候的贵女宴上性情爽利的她与韩夫人一见如故，后来的插花宴赏花宴上，她二人更是屡屡碰面，后来她也常往韩府串门，与韩夫人的交情非同一般。
这守门的奴才们都认得了她了，所以不待通报，直接引她进去。
韩府三进门内的后宅内室之中，嫡夫人韩犀正对着镜子梳妆，外头挡风口还站着一个妾室姨娘。
侍婢小桃站在韩嫡夫人身后为她梳头，昨儿韩嫡夫人一夜未睡，想着女儿的前程又为老爷宠妾而中心焦躁，现在看铜镜里，自己那一双清凌凌的眼白上头还流溢着几道血丝。
想到这里她就恨，猛一转头，小桃便不提防，手里抓着的一把嫡夫人的乌发便被狠狠扯了下，嫡夫人“啊呀”一声，骤痛之下恨不得破口大骂，小桃赶忙跪下来请罪，嫡夫人脑后一跳一跳地痛，胸口气的一起一伏，平息了一口气，从翠筠手里接过茶来，对着外头喝道：“让那个狐媚子跪在外头，昨儿夜里我对老爷三请四邀，她倒好，魅惑老爷了一晚上。耽搁了小姐少爷的前程，我不得扒了她的皮。”
那小妾当风口里站着，听得屋内的话，登时满面愁容，双泪齐流，就跪倒在地，娇着嗓子大哭：“奴就是个妾，爷是主子，爷要留在卧霞阁，奴也没办法啊，奴还能往外赶爷吗？夫人昨儿三番两次派人来寻爷，是爷把人赶走了，不是奴的主意啊。”
那妾哭的凄风惨雨，哀哀怨怨，一副自己无辜可怜，夫人错怪，老爷抬爱的悲愤状。
韩嫡夫人听了，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得颠三倒四。
小桃上来给她拍背，边拍边道：“夫人不该跟她置气，一个姨娘罢了，哪里还能越过夫人呢。夫人真要罚她跪着，给她跪出好歹来，啊呸，就算她跪不出好歹来，她也会夜里给老爷哭诉，说您欺负她，虐待她，到时候又摆出狐媚可怜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悍妒呢！”
“夫人，您就不该理会她！她要给您请安，您就受着，她不请安，您也别放心上，随她怎样！免得她没事找事，说您欺负她。”
这个侧室端会装模作样，每每言语之间露出机锋来，激地嫡夫人骂她，她便做出委屈状，再哭诉给韩老爷，惹得他们夫妻离心。
韩嫡夫人听了小桃的话，颇觉安慰，便斜着身子靠在太师椅背上，愤愤道：“怪我太心软，当初她哭着求我，我才点头同意老爷抬她进来，谁知道，现在就褪了人皮露出狐狸样！现在眼里，哪还有我！”
说着，又将手中茶碗狠狠一置，怒道：“我若有楚大姐姐的一丝半毫的魄力，也不至于被一个侧室逼成这样。那顾尚书不也是三妻四妾的，光姨娘就三个，庶女也三个，我楚大姐姐如何，暗地里治死了那个姓穆的姨娘，把那庶女拿捏地死死的，柳侍郎的女儿再怎么对顾尚书一见钟情，在我楚大姐姐面前不照样地乖巧得很！”
说话之间，小桃已经将韩夫人的两侧乌发挽好，再簪了几根水滴碧玉嵌银长簪。
翠筠听自家主子赞顾府嫡夫人，便低头闷声道：“也别说楚大小姐有手段，奴婢今早上出府去，正巧听街尾的人议论呢，说成均说书馆出了新话本，话本里讲的是顾尚书府嫡夫人楚氏跟侧室柳氏明争暗斗的故事。奴婢觉得巧，仔细一听，那帮闲人议论地头头是道，说什么话本里的嫡夫人就是当今的尚书夫人，还说当今的尚书夫人就跟话本里的一样，为了掌管中匮，不惜害死侧室的心腹奴才。说楚夫人背着杀人的血什么什么的。”
翠筠道：“那帮平民说的头头是道，跟亲眼见了似的。我看这顾府的家丑怕是要传的满城风雨了。只怕到时候楚大姑娘处心积虑营造的仁爱庶女的好口碑，就要烂了。”
韩夫人听了讷讷道：“不至于吧。十多年前，我可是在贵女宴上见过柳侍郎的女儿的，那可是个温柔可亲的标致人儿。哪里能来这么厉害一出。”
“夫人，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那侧室柳姨娘看着一副好脾气的样儿，背地里不知道是什么德行。”
正说着，外头通传顾府嫡夫人来访，韩夫命人将楚淳姬请进来。
“楚大姐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嫡夫人说着给下人们使眼色，那侍候的丫鬟婢女们便统统出去，只留下小桃与翠筠两个贴身的伺候。
韩夫人拉着楚淳姬的手，邀她坐至一侧的炕桌边上，炕桌上摆着香细果子，新款糕点，小桃去沏茶来。
“也什么。”楚淳姬坐好，看着韩夫人道：“你家玢姐儿今年入玉晚书院读书么？我收到我爹给的消息，说还不确定是三皇子还是太子的恩师两个中的哪一位进玉晚书院当授课师傅。我们名门世家的儿女将来都是帝王之臣。我爹的意思是，将来皇储继承人十有八九是三皇子，万一在玉晚书院教书的是太子的启蒙恩师，那我的两个嫡小姐就干脆就不入玉晚书院了。你们玢姐儿呢。”
韩夫人昨夜三请四邀韩老爷为的就是这个事，他父亲韩侍郎是支持三皇子的，可是五皇子自打回京，就屡次拜访他，韩侍郎还在观望之中，他想着外孙女玢儿是已经跟许氏的支系嫡子有了婚约了，许氏又是太子的外戚，论理他该支持太子，万一玉晚书院这一段的授课师傅是太子恩师，那他外孙女算是彻底的太子一系的了。
毕竟到时候玢儿的授业恩师是太子从前的启蒙老师，玢儿的夫君又是太子外戚许氏一族的支系嫡子。
那自己在三皇子一派中将受到排挤。
所以韩夫人的父亲就写了信来，要韩夫人跟韩老爷好好商议，到底是支持三皇子还是太子。
谁知，昨夜韩老爷在小妾的窝里睡了一夜，半点朝野局势不想，半点儿女前程不顾。
韩夫人想到这里就有些鼻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