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必须说这道菜的亮点就在之前的煎制了，火候和时间掌握得正好的情况下，把肉煎到金黄的过程实际上是引起了褐变反应，这种适当的褐变反应对于整个食感和风味的提升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江崎放下叉子，认真的咀嚼过口中外酥里嫩的五花肉以后，做出了点评。
“是的，而且胡萝卜和洋葱的量掌握得也恰到好处，白葡萄酒把鲜甜的味道勾出来，又让肉多了一层余韵，真的是非常特别又美味！”向昊也点头，笑着看向顾予。
顾予在他们的夸奖之下，两颊微烫，咬着唇笑了笑，裴璨余光瞄到她的神色，眼睛伸出弥漫起不易察觉的笑意，又在下一刻收敛干净，变成了比之前更甚的冷漠。
“那么现在再来试试郁束和江崎的作品吧！还是先请裴璨和七七先来点评好了。”
“首先我个人是非常喜欢白酱的，平时不管是做浓汤，还是做意面，都会首选白酱，所以这道菜我是报了很高的期待，事实上也的确不让人失望，酱汁的味道非常浓郁，牛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炖煮得这么松软入味也很难得，黑胡椒在研磨的时候没有弄得太细，这些细微的颗粒感给人很大的惊喜。真的很棒。”顾予仔细地品尝了一番，认真地对着看向自己的江崎说道。
江崎听到她的话，歪着嘴角笑起来，像极了曾经风光无限的某个以痞帅著称的香港小生。
裴璨突然心里有些不爽。
“的确是很香浓的味道，但是感觉口感上稍微有一点让人遗憾呢？”裴璨脸上是无比诚挚的疑惑，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为什么发问。
意料之外的是，江崎听到他的话却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好像裴璨不是在指出不足，而是给了什么真诚的赞美。
更意料之外的是，回答裴璨的人竟是顾予。
“是因为时间和材料的限制吧。如果能加一点口蘑之类的辅料，应该会在食感上更有层次一些，还有上就是跟我一样的问题了，因为时间受限，只能用高压锅，如果慢慢地熬煮，味道会被调出来更多，肉质也会更可口，对吗？”
江崎这次没有再歪着嘴笑，而是用一种明眼可见的赞叹神色看向顾予，像是鉴赏家发现了什么被人珍藏的珍奇。
只是这个时候顾予已经在因被裴璨的手肘碰到了而皱着鼻子往旁边挪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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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稍等一下！”江崎看着前面那个穿着高跟鞋也健步如飞的女人的背影，一时心急就喊了出来。
走廊里人不多，偶有的几个人也都一脸奇怪的地看着他朝着电梯的方向跑过去。
“嗨！”一阵小跑，江崎好歹是在顾予按下电梯之前拍到了她的肩膀。
顾予刚打完电话，手机还握在手里，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吓得她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了下去，被这么一惊吓，转过头的时候就带上了点没好气。
看清面前那个微微有点喘的人是刚才一起录节目的厨师，叫江什么的，就调整了一下表情，微微一笑，开口说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江崎笑起来：“有。”
跟之前在录制过程中他嘴角带着的笑不同，说不出为什么，总让人觉得有点玩世不恭的意思，这个时候的他更像一个找到了玩具的大男孩。
“你刚才的菜做得很好，听他们说，你不是做这一行的？你叫什么名字？”
顾予觉得有些莫名，“嗯，我是被找来救场的，本职是做美妆的，你可以上微博搜，ID叫七月雨。”
“那名字呢？本名？”
“顾予，顾盼生辉的顾，给予的予。”
“顾予……顾小姐，我可以请你吃饭吗？”江崎听到她的名字，低声重复了一遍，又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笑了起来，在顾予被他莫名奇妙的反应搞得有些烦躁的时候，他突然又提出了让她愣住的邀请。
“能麻烦二位让一让吗？”一个冷漠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裴璨已经换下了录节目时穿的白衬衣，换上了一件浅粉色的卫衣，饶是这么柔和的颜色，也不能让他脸上的冰块掉两块下来。
顾予瞥了他一眼，抬手按了电梯下行的按键，又抬起头直视着江崎，说道：“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待会就要回北京了，所以，也只能说抱歉了。”
江崎听到她的拒绝，笑意不减反增，张嘴又想说些什么，却被顾予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
“喂……录完了……我正准备下楼呢……行啊……那你就在之前我下车那边等我呗……好……待会见……爱你哦。”刚挂电话，电梯门就打开了，时间卡得刚刚好，顾予一边把手机塞进包里，一边赶在裴璨按下关门键之前冲进电梯。
冲着那个想把自己关在门外的幼稚鬼翻了个白眼，转身伸手按了B2，抬头就看到江崎正把手抄在兜里，朝自己笑着，还举起手朝自己挥了挥，脸上端端写着饶有兴味，顾予无意多思，在缓缓合上的电梯门中，礼貌性地回了他一个笑。
等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才发觉电梯里的空间多么逼仄。
身后有冷冽的气息传来，是他的香水味，似乎是Hermes的Eau de Gentiane Blanche，清苦的味道和自己身上Tom Ford 的Oud Wood混在一起，明明都是清冷的味道，却无端让顾予有了肺部都被灼烧的感觉。
每一次呼吸都像让自己失去一寸力气。
偏偏裴璨还要雪上加霜。
“原来你现在喜欢这种类型的啊。”明显带着嘲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予不想理会他，却从电梯门的投影里看到裴璨的那个助理正努力往角落里缩，似乎是想让自己和电梯墙融为一体，奈何体积太大，存在感太强，动作看起来很是笨拙。顾予看着，莫名觉得他的表情有些可爱，不自觉的勾起嘴角笑了笑。
只是这道轻笑落在裴璨耳里，就成了一条引线。
怎么？是还在怀念那个厨师的殷勤吗？
“几年不见，还不知道你现在这么长袖善舞了。”裴璨的音调没什么起伏，音量不轻不重，却比带着嘲讽更让顾予觉得心悸。
电梯门上反射出裴璨面无表情的脸。
他瘦了。
在节目里顾予一直想回避开的念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猝不及防地涌上了心头。
以前裴璨胃不好，顾予变着法子给他做各种养胃的吃食，才用了近一年的时间让裴璨脱离了清瘦这个范围，如今裴璨倒是比当年刚认识的时候更瘦削了。
也是，镜头可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赘肉，想上镜好看，他现在的身材倒是正好。
只是……
顾予蓦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握了握拳。
“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电梯门一打开，顾予就扔下一句话，冲了出去。
不知道是提醒自己，还是说给身后那个人听。
一直到坐到副驾驶座上，拉上车门时，牙齿还是紧紧咬着下唇。
“你怎么了？”
顾予看着搭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双手和颜京脸上显而易见的紧张，委屈不受控制的袭上心头，眼泪汹涌而出。
滴在自己手背的泪水滚烫，颜京顿时慌了神：“节目组的人欺负你了？不是说是你朋友让你帮忙吗？怎么回事你跟我说，我的人也敢惹！”
“不，不是，节目组没……没事，是……是我遇到裴璨了。”顾予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回答，抬起手擦着脸上的眼泪。
颜京还没来得及消化顾予这句话里的信息量，身边这个哭得直抽抽的女人在看到眼泪带着点灰色时，已经立刻惊慌失措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开始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快快快！快给我纸巾！”
颜京看着前一秒还一副伤春悲秋的样子的女人，这会又开始使劲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子把晕掉的眼线擦干净，小心翼翼地掏出粉饼补妆的样子，叹了口气。
“裴璨？你那个大明星前男友？”
“嗯。”顾予从包里找出一只眼线液笔，用手压住上眼睑开始对着睫毛间隙补色，“节目组的那只眼线笔太不防水了！我就说我该自己化妆的！”
颜京看她小心翼翼地动作，似乎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臭美样，知道她已经不想再谈，便摇着头转动了车钥匙。
认真开着车的颜京和对着镜子仔细对比妆效的顾予都没有注意到，电梯口附近停着的一辆车前站着两个人，那个身材挺拔的男人在看到擦身而过的那辆车上坐在驾驶座的人那一头修剪得利落干净的短发时，脸上是什么神色。
像是愤怒，又像是不甘。
“裴哥？”李浩然拉开了车门，等了又等，自家老板也不要上车的样子，反倒是盯着那辆车的车屁股看，还一脸的阴沉。
“嗯？嗯……走吧。”裴璨回过神，坐进车里，把自己扔进后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而那辆被他注视过的香槟色轿车也早已汇入了城市里延绵不绝的车流。
车里，颜京跟着节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嘴里时不时哼着一两句歌词，偶尔在转弯的时候听到后备箱里的行李箱移动的声音而皱一皱眉，身边的顾予脸转向窗外，被安全带压在座椅上一动不动，在换歌的间隙里，能听见她发出不清晰的梦呓，像是陷入了混沌的梦境。
顾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她睁不开眼睛，只能在无力的挣扎里看着梦里那个稚嫩的自己笑靥如花地扑进那个人怀里。
一如从前。
热烈而愚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