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的定义，每个人都不一样。
对顾予而言，跟他相处的每一段记忆都是深深浅浅的爱，即使最终不欢而散。
是他轻描淡写却被泛红的耳朵出卖了情绪的那一句“你要不要当我女朋友？你可以考虑一下，不过，那是早晚的事。”
是下班走到楼下，看到他戴着耳机远远地站在路边，不发一言却带着笑向自己挥手，另一只手里还端着自己喜欢的拿铁。
是他总在自己生理期的时候买回家的提拉米苏。
是一起庆祝得到的每一次机会时的相视而笑，他总是会在下一秒揪一揪自己的耳朵。
是冻得冰凉的手被他抓住，紧紧地十指交握，放进他捂的衣兜，他的手总是比自己的要暖和很多。
是睡前印在额头上的那个晚安吻。
是每一个抵死缠绵的瞬间。
是走在路上被人搭讪的时候，勾住自己脖子把自己拽过来，用行动证明他说的那句“我女朋友会不高兴的。”
是大手大脚花钱被自己数落的时候，耷拉着脖子不说话，在自己发完火才小声说那是买给你的礼物的样子。
是发烧的时候，头发揉的乱七八糟，裹着被子，把头埋在自己脖颈间，蹭了又蹭，耍赖不想吃药，还可耻的卖萌。
是在游乐场，他被自己逼着带上兔子耳朵一起玩碰碰车，把所有撞到自己的人都撞一遍给自己“报仇”的幼稚举动。
是在自己歇斯底里以后，他红起来的眼眶，把自己死死箍在怀里的手臂，和他带着哽咽的沙哑声音：“我不同意，我不分手。”
是他从来不说爱，却会弹着吉他给自己唱情歌时的眼神。
所有的相处和陪伴，都是顾予用了三年时间仍不能释怀的爱意。
顾予从不怀疑裴璨曾经深深的爱过自己，就像自己也无比确信自己曾把那被沉甸甸的爱装得满满当当的心毫无保留的交给他一样。
只是所有的爱，现在都成了回忆而已。
而那些爱，那些回忆，又是怎么渐渐消失在时间里的呢？
是因为出门吃饭的时候，他总盯着手机刷体育新闻，而让自己一直抱怨吗？
是因为每次生理期之前，自己都情绪失控向他发脾气而让人无比疲惫吗？
是因为他为了自己拍视频时认识的摄影师在半夜莫名其妙打来电话而吃醋吗？
是因为他拍戏时连续两个月没回家，自己也没办法去探班，一整天也得不到他消息的不安和思念吗？
是因为被他经纪人一再用提防的眼神提醒，不要在任何可能留下痕迹的社交网络里发出和他相关的消息而带来的不满吗？
还是说，只是因为每一次的争吵，他都是沉默以对，而自己总是说分手呢？
顾予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道，到最后，是因为不爱了，还是只是累了。
即使后来的三年里，她也曾无数次回想，如果当初少一点任性，少一点不受控制的情绪爆发，多一点信任，多一点温柔，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自己曾亲眼见到的那一幕。
那是情人节前夕，裴璨接到的那部网剧本来已经杀青了，但又接到剧组的通知，有镜头需要补拍，作为新人，能接到男一号已经是天降之喜，更何况裴璨本来就是个对拍戏极认真的人，所以，就算两个人又正因为吵架而冷战中，他也还是去了厦门拍戏。
之前虽然两个人也在互相赌气，但每天回家都会看到那个怎么都不能被忽视的身影，即使互相不说话，但只要是处在同一空间里，就不会觉得孤独。
在情人节当天，顾予推开门，看到那一室冷清，只觉得自己因为他因为看球赛看得太晚而跟他吵架根本就是小题大做，没事找事，有什么不比跟他好好在一起更重要呢？
当即就订了最近的一趟航班，换了衣服就往机场赶去。
在去机场的路上，想给他打个电话，又怕打扰了他拍戏，更想给他一个惊喜，就又把手机放回了包里。
一路匆忙地上了飞机，可飞到厦门的时候也还是晚上十点半了。出了机场被冷风一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冲动之举的后果就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凭着以前的聊天记录和之前偷偷去探班过的记忆，尝试性地去了他们以前住的酒店，想着如果不在，就再给他打电话好了。
没想到自己一向不怎么样的逻辑推理能力这一次却爆了棚。
他真的在。
不仅仅他在，女主角也在。
《我们的时光》女主角，杨妍，一个留着一头清爽短发，个子娇小，笑起来脸上有甜甜酒窝，说话的声音软软糯糯的女孩子。
她真的很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样子。
可是，顾予从来没有过那么不想见到一个人笑。
杨妍笑得那么甜，还一只脚支撑着，另一只脚的脚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少女的羞涩和欣喜全在她的眼神里，她脸上的笑意那么明媚，浓烈得跟她怀里的红玫瑰一样。
二月的厦门气温也不低，可顾予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办到的，竟能那么平静地看着她和他隔着一捧玫瑰相视而笑。
或许是堂皇失措，或许是难以置信，又或许，只是早有预感。
这半年来，虽然顾予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是彼此相爱的。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发生矛盾的频率越来越高，尤其是在《探案现场》播出，他得到了一些关注而签了公司以后。
每次看到他微博下兴奋的迷妹们，顾予都又觉得高兴，又忍不住吃醋，而他又因为忙着排演新的话剧，话剧才刚结束巡演，就又开始拍电视剧，整日里见不到人，顾予心里的不安和想念最后就成了一通通被错过的电话。
顾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而裴璨又总是不明白她到底又在为了什么生气。
说起来，顾予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难以理解，他没在自己睡前发消息说晚安要生气，他跟同剧的女演员一起吃饭要生气，他不给自己朋友圈点赞要生气，他没看出自己换了口红要生气，不管他做什么，自己都能找出茬来。
分手这两个字，在她口里出现了一次又一次。
可顾予心里却总还是相信，不管怎么争，怎么吵，自己怎么作，他都是她的，就像她总是他的一样，没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可原来，生活真的没那么多意外，爱情也没那么多特别，把回忆磨走的往往不是想象中的生离死别，而是一句句有口无心的诛心之言。
每一次争吵后的拥抱，其实都是在让他远离吧。
所以他才会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自己突如其来的眼泪吧。
酒店在市中心，离海边还不知道有多远，可顾予那么远远看着他们，却不知怎么的感觉尝到了海的味道。
她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咧开嘴角去扯出一抹笑，只记得厦门的风真咸啊，咸得让嘴里的味道都像是泛起了苦涩，海滨城市也真是有趣，习惯了北京那一年四季的干燥，这会儿就觉得空气湿润得让脸颊都像凝出了水滴。
可为什么眼眶像是被辣椒熏过一样，那么酸，那么疼呢？
为什么空气明明那么湿润，还是觉得喉咙涩得发痛呢？
为什么心口好像被吹出了一个洞呢？
猎猎生风，呼呼作响。
像是被关进了结满冰霜的山洞，刮过的每一阵风都像一把刀，从脚底，到心脏，留下遍体鳞伤的她不知该怎么取暖。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来自他的求婚，无一例外，都是他捧着花束，在属于彼此的时刻，说出最动听的誓言，可如今却看着另一个女人捧着娇艳的花，望着他笑得比花更动人。
她饿着肚子顶着寒风飞来这座城市，以为自己是披荆斩棘的公主，去找被困住的王子，结果自己只是那个嫉妒成性的恶皇后。
眼泪啊，你为什么会那么不听话……
顾予头靠在玻璃窗上，从回忆里抽离出来，抬起手在眼角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车载音响里是颜京最喜欢的那位女歌手沙哑撩人的声线。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
傻傻两个人 笑得多甜”
顾予听着歌，突然就又笑了起来，弧度和三年前如出一辙。
当初自己心如死灰，也还记得要留着最后一点体面。
说来也好笑，他总是无人接听的电话那天竟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也是眼睁睁看着他对着手机屏幕皱了皱眉才放到耳边说了声“喂”的样子，顾予才能稳住声线。
裴璨这个人也奇怪，竟还问为什么要分手，还用那样的表情？是觉得自己又在故技重施吧，觉得自己又想用这一招来逼他向自己示弱服软吧？
自己当初回答他的声音应该够干脆，那句“分手的理由？觅得新欢算吗？”也应该够体面吧？
可是，再怎么想要体面，挂掉电话转过身的时候还不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了。
当年的自己，怎么就那样……傻呢……
不懂怎么去爱，不懂怎么去恨。
“是这个航站楼没错吧？”颜京把方向盘往右打了点，想变道，可车头刚刚有点偏转，开在后面的一辆车突然从右边叉出来超了车，激得她手一抖赶紧又狠狠往回转了转方向盘，转出车身一个剧烈抖动。
看到旁边的车飞速的开到了前方，她才心有余悸的呼出一口气：“吓我一跳！”
回答她的，是一声有气无力的“嗯”。
颜京这才发现顾予的不对劲。
平日里自己开车但凡超过70迈就要紧紧抓住车把手的人，今天竟然在高速上一声不吭，自己变道也好，超车也好，她竟然一点抗议都没有。
“小予，你怎么了？”
“没事啊。”
“觉得你心情不好……因为裴璨吗？”颜京踌躇了一下，小心地开口。
“不是啦，就是录节目有点累。真的没事。好啦，把我放那边就行了。”顾予手撑着座椅往上坐了点，调整了一下坐姿，吸了吸鼻子，指着路边的临时停车点说道，“不过，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啊？”
“嗯……再玩几天，前阵子实在太累了。”颜京说着，皱着眉头掐了掐鼻梁，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松开手指时借着放下手的动作看了看手表，“你进去吧，时间差不多了，这边不好停车，我也就不送你了。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提前回去也可以的，不准自己憋着，知道吗？”
“好，知道啦，你越来越啰嗦了呢！那我就在家等你了哦。”
顾予往后退了退，让颜京把后备箱打开，接过她递给自己的行李箱。
知道她肯定透过后视镜看着自己，笑着朝开得越来越远的车挥了挥手。
夜间的机场不是那么的喧闹和拥挤，但人也不少，尤其是在安检口之前的地方，各路离人与送别人都拥堵在这里，所有的声音汇聚在一起，也像是真正的人间。
顾予把垂在额际的碎发拢在耳后，放下手，觉得胸口闷闷的，叹了口气，拉起行李箱的拉杆，拖着箱子往里走去。
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和呐喊混合的嘈杂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哥哥！”
“阿璨！阿璨！”
“好帅啊啊啊啊！看我一眼吧！”
顾予下意识地回头望去。
才发现身后一辆黑色商务车上走下来的那个被人群围绕着，却无条件会被第一眼看到的男人。
闪光灯闪烁不停，像是天边的星光，可他却比天边的星光更璀璨夺目。
天已经黑了，从机场里面透出的明亮光线照在他身上，粉丝们扛着的长枪大炮咔嚓作响，他还穿着分别时那件卫衣，只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刚从车上下来，头发不太规整，可他嘴角的笑恰到好处，和有些凌乱的发型一起构出不羁的意味，而他本身的气质又太过清正，看起来端像个起床迟了而飞奔到学校的英俊校草。
这么说，他还真对得起因为演了《我们的时光》而被粉丝冠的“国民初恋”这个名头。
他始终是这样，矛盾，却迷人。
顾予自嘲似的笑了笑。
呵……有他在，这怎么会是人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