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仆人早早起来,在院中生起火堆。
寅时时正。
家院子里坐满了妇女,妇女麻利地将布匹展开,按出征名单量身,精心地制作棉甲衣。
尾妻,放下手中活计,对屋内高喊:“兰儿!快将热水提上来。”
“来,啦!”尾兰答应一声,小心翼翼用壶将茶水,提来给众妇女倒在大碗之中。
尾妻招呼任妻说:“来,嫂子!快点,趁热喝,大冬天的一会儿凉了。”
任鄙母亲接过大茶碗,喝了一口:“好!这个茶好香,汤色也红亮,跟甘——老爷府上喝的一样好喝!”
“哟,嫂子!你又在老卖牌呢!我们都知道,你是甘府出来的!”
任母,脸上一红,走回案边,拿起活计麻利地缝制。
尾洪,吃过早饭,叫过虎子吩咐道:“虎子!爸爸要去太庙府当值去了。临走爸爸再叮嘱你:功名只有马上取,两军阵前,千万要注意当心!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虎子躬身答道:“孩儿,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尾洪,心情沉重,面带忧色向众妇人,点头问候。
任妻躬身一礼,目露羡慕的问道:“尾大人,好!”
“嫂子,早!”尾洪,礼貌地点头回礼,快步出门,上马驰去。
任妻,听到房中孩子哭声:“兰兰!快去看看生儿,娃哭呢!”
尾兰,急步回房:“知道了!”
尾妻,拿着甲衣,用麻线缝着问任妻:“嫂子,你咋没有把玲儿抱来!”
“她还没有睡醒呢!我让你哥,看娃呢,一会儿醒来,他就抱来了。”
“哦!玲儿,可亲了,我看着很喜欢!”
任母,手上缝线:“黄毛丫头一个,有啥好看的!你哥昨晚说了,要是再还不起钱,就把玲儿许配给生儿为妻。”
尾妻,笑道:“大哥一天,就爱开玩笑,娃还这么小呢。”
一位妇女打趣地说:“我看你们两家,不如结个亲家吧!这两个孩子天天腻在一起。”
任母正色答道:“尾家是官宦人家,我家几代隶臣,怕是尾大人,不会同意的!”
“也对!门不当,户不对!”妇人叹道。
“可惜了!”妇人,一声叹息。
“生儿!还小呢,我们虎子的媳妇都没有说下呢!”尾妻,轻声说道。
中年妇女小声的问道:“我娘家侄女,年纪比虎子小三岁,你看咋样?”
一位妇人,仔细地问道:“你娘家是啥条件?”
“黔首!公士!”
尾妻,笑答:“等我们当家回来了,我给他先说说!”
另一妇人道:“二婶子!尾大哥,品秩是七百石的官儿,比咱们县令都大好几级呢!……你一个民爵怕是,也不行的。
二婶子:“接亲接义嘛!”
“接亲,要门当户对!女方就是上杆子追,也要条件差不多才对!……我娘家,乡上啬夫给儿子提亲呢,只因为官级差了一级,双方几年都没有说成。最后一气之下,给娃说了一个村正的闺女,村正大喜,陪嫁就比一般人家多了好几车。”
“陪嫁少了!娘家人脸上无光。”
“门当户对!害死个人。多少有情人,都让给害死了。”妇女摇了摇头。
任母:“按理说,两个孩子结婚呢,只要双方愿意,孩子们能说的来,感情深就可以了。谁知,这周礼之约,竟然无法逾越。”
“这周礼可没有,门当户对之说!”
“没明说而已!可这三媒六证的人,可是按群分的呀。”
一位妇人用牙咬着针线,玩笑地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
任母:“虎子的媳妇,还用熬煎呀!我看咱们也是瞎操心!”
“对,还是操心给你家任鄙说媳妇吧!”
任妻站起来:“对呀,我家任鄙比虎子还大一岁呢!你们谁家有闺女呢?”
众妇人,一齐摇了摇头:“没有!”
“二婶子!你娘家的闺女,不是还没问下,人家嘛?”
“我娘家,也是公士爵位,谁会跟你一个隶臣后代结亲,端的是辱没了我家门风。”
任妻红脸道:“我家任家已经脱籍了。再说了,任鄙!未来也会有出息的!要是战场立功至少也会挣下个造士爵。”
二婶,一脸耻笑:“我家侄女,要是嫁到你家,我怕是,连裤子也没得穿呀!”
“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二婶子,趾高气扬地说道:“你家一个黔首,离公士爵位,还差一级呢,更不要说造士爵位。等你家任鄙立功后,到时候再说吧。”
妇女队率,整理完甲衣,伸了伸腰:“吃早饭喽!大家放工吃饭去!半个时辰后再来。”
村妇们纷纷起身:“走——喽!”
早饭后,出征军士,甲衣缝制完成。
尾虎,在门外场地,训练着士伍:“全什士伍!明早寅时,谷场准时集合。”
众人挺胸答道:“诺!!”
“一什长,任鄙,出列!”
“诺!”
“通知各什士伍,子时,到院中试穿甲衣,”
“诺!”任鄙答应一声,快跑而去。
时光,飞逝,下午未时。二队人马,在院中集合整队完毕。
众军士穿上新制棉甲,一个个神采飞杨,兴高采烈道:“好暖和!”妇女队率,带着妇女,挨个对甲衣合体程度细看一番,对个别衣角过大之处,进行修整。
“禀告屯长!全队集合完毕。”任鄙高声禀告。
尾虎,命令道:“各什长,出列!”
“诺!!”
“带领各什!明日寅时,在打谷场集合。准点出发,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诺!!”众什长,高声答应,施礼退下。
“一什长,任鄙出列!”
“诺!”
“带领,一什士伍,配合苍头军王忠,将村中马车配好,草料带足。”
“诺!”任鄙,高声应答,带领一什士伍,转身跑去。
“二什长,王攀出列!”
“诺!”
“带领二什,到里正处,领取明日各队口粮,堆放到马车之上。”
“诺!”
“三什长,杜豹出列!”
“诺!”
“率领三什,在村中设哨,会同亭长搞好夜间布防。”
“诺!”
“四什、五什全体队员,将村中道路清扫完毕。”
“诺!”
众军士整齐划一,在各什长带领下,按各什任务,快速奔去。
……
夜晚降临之后,村中人,都早早烧火炕睡觉了。
寅时,时正。天刚蒙蒙亮。
“咣!!……”一阵锣声,响彻王庄村。
村民闻到锣声,全都起来穿衣,集合到打谷场上,欢送出征军士。
“一队集合!”王忠,高声喝令。
“诺!!”众军士,高声应答,按作战队列排成行伍。
“二队集合!”尾虎,高声命令道。
“诺!!”众军士快速跑位,急忙对齐队列。
尾虎,站在场上,高声命令“报数!”
“1、2、3、4……50”士伍,一个接着一个,高声报数
“禀告队率!二队集合完毕,应到50人,实到50人。”一队什长,任鄙,高声回禀。
王忠,喝令:“一队,向左转,开步走!”苍头军,牵起战马,持缰绳立在马前。
尾虎,高声喝道:“二队,向左转,开步走!”
众军士,昂然而立,抬头挺胸,迈开大步,向前走去。
看着士伍出发,苍头军王忠命令:“一队士伍!”
“诺!”
“紧跟队伍出发。”
苍头士伍,坐到车上:“驾!”马车辚辚,向前驰去……
村民们,追着士伍队列,依依不舍。
尾妻泪水直流:“虎子!你一定要平安归来,妈妈在等你回家!”
任父,夹杂在人群中,高声喊道:“娃呀!魏武卒射箭时,相隔十八下,你一定要记得。”
兰儿,泪流满面,向前追去:“哥!你要平安回来,我们都在等你回家。”
一位白发,老妇人跌跌撞撞的跑着,哭着说:“老头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娃们还小呢!”
人群中,发出了阵阵抽泣声。
里长,站在高台上高声说道:“大家都不要难过了,影响娃们的心情!我们一起,来唱送别歌吧。”
村民,齐声唱到:“送儿郞,上战场。千言万语难话别,一路征尘奔远方。奔远方!路漫漫,水长长,山高水长多辛苦,平安归来,家人望,家人望!盼儿郞,回家乡,千家万户凝神望,凝神望。王师归来,会有期,箪食壶浆等路旁,等路旁!盼儿郞,回家乡,衣锦还乡,兴家邦,兴家邦!”众乡亲,扯着嗓子,高声唱道。
士伍们,向着亲人,挥手告别。
里长:“孩子们上战场!亲人泪两行,都回吧!”
村民,看着亲人远走,站立在谷场,远远眺望,久久,不愿散去。
尾妻,泪水直流,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尾兰,用手擦着泪水:“妈!我哥,已经走远了。我们回家吧!小弟,还在家呢!”
任母,轻声劝慰道:“弟妹!回吧,孩子们已经走远了。”
尾妻,心中全空,泪水直流:“虎子,今年才十七岁!这两军阵前,刀枪无眼,想起来,都让人担心。”
里长,轻声劝慰道:“弟妹!我秦军都是兵役制,到了傅籍年龄,都是要当兵的。你就放宽心吧,这些新兵,都不会投入到战场前线。”
王攀母亲,哽咽着说:“嫂子,你不要太担心了。”劝到伤心处,自己也是难过的流下泪来。
……
半个时辰,队伍,行到乡治所:“休整片刻!”虎子高声喊道。
“诺!”众士伍,蹲坐在地,就地休息。
乡治所,广场各里士伍,按时到齐。
“呜呜!……”牛角号响起。
“集合!”众军士,闻令而动,按各自队列,集体完毕。
乡啬夫带领,一队身着作战甲衣的秦国军士,走到广场前。
乡啬夫,身穿戎装,站在军前,高声命道:“各位士伍!……我是乡啬夫,秦仁。从现在起,我们都是秦军军士。本次出征,由我任“曲长(五百主)”一职。……我乡,本次出征,共有军士500名,分成十屯,设百将五人,屯长10人。……每屯长率领五十人,每屯,出动一驾马车,全乡共出动,十驾马车。”
“各队率,听令!”
“诺!”众队率,闻令出列。
“命令,各队率,率领本队军士,按作战队列,开赴县尉府,接受整编。”
“诺!”众队率,齐声答应。带领军士,向着县尉府大营出发。
半个时辰后,队伍,开进了,县尉府大营内。
县都尉由县尉孟喯出任。平日,负责县上治安,战时负责,带兵作战。
看着,各乡众军士,纷纷到来,孟都尉,吩咐众曲长:“各曲长注意!就地休息待命”
“诺!”众人,跪坐在地,原地待命。
“各曲长,出列!”孟都尉,高声命令道。
“诺!”二十位屯长,站立到校场台下,伏首待命。
“一曲长,秦仁出列!”
“诺!”
“命令,一曲长,给每队,领取铁锅二口,粮食百斤。交给各队苍头军!负责炊事。”
“二曲长,赵攻出列”
“诺!”
“命令,二曲长,给各队取辎重营领取,旌旗、战鼓!将旌旗发到什长手上。”
“诺!”
“三曲长,李义出列!”
“诺!”
“率领,三曲到甲衣库给各队,领取盔胄、三甲甲衣,要求发至每名军士手上。”
“诺!”
“四曲长,吴会听令!”
“诺!”
“率领,全曲军士,为各队军士领取戈、矛、戟、剑,要求按行伍发到每名军士手上。”
“诺!”
“五曲长,周兴出列!”
“诺!”
“命令,五曲全体军士,为各屯军士领取,发放弩机、弓箭,每个箭囊发箭五十枝。”
“六曲长,冯义出列!”
“命令你率领,六曲军士,为全伍军士,领取盾牌,要求发到每个伍长手上。”
“诺!”
“七曲长,王礼出列!”
“诺!”
“命令你,率领七曲军士,为全军什长,队率领取,发放笔墨,帛书,用于记录战功。要求发至什长手上。”
“八曲长,夏成出列!”
“命令,你屯,领取全军被褥,发至全军手中。”
“诺!”
“九曲长,孟胜出列”
“命令,你屯,拉运,营帐之物。要求每个帐蓬,及时运送到营地。”
“……十六到二十屯屯长出列!”
“诺!”
“你等四曲,出任辎重营,为全军领取,拉运粮食、扎营木料、草料、等辎重,要求确保粮食安全,准时到达。”
“诺!”
众曲长,急率领,各曲军士,在校场上来回穿梭,领取发放物资。
一个时辰后,全体将士,身着盔甲,腰悬宝剑。手持戈戟,上悬旌旗,个个精神抖擞,神采飞杨。
任鄙,穿好金属甲衣,眼神激动,悄声跟虎子问道:“屯长!这甲衣穿着感觉,好威风!”
“当然了,我秦军甲衣,质量是最好的。全是铜叶甲,一般羽箭根本就射不穿。”
“屯长,你看我这戈,好锋利!”
“傻呀,我秦军戈是铜密合金!锋利无比,山东诸国的甲衣一刺而穿。”
“队率!你看我这盾牌,也很厚重呀”王攀兴奋的说。
“你就用它,为后面一伍的军士遮挡箭雨!”
“诺!”
众人眼中露出,兴奋神色。个个激动的到处摸捏着。
“开饭喽!”苍头厨师,高声喊道。
众军士,排队打饭,轮到任鄙:“呀!这么多白馍!”任鄙激动的大叫一声,伸出双手,夹起八个馒头,低下头去猛吃起来。
“慢点儿,还有菜呢!”厨师急忙说道。
“唔!……”任鄙,急低下头,又是一阵猛吃。
“呀!还有肉呢。”
“虎子,你快来呀!抓紧吃呀。……今天有肉有馍呢。”任鄙,双手连动,将馍块塞进口中。
“还能吃嘛?”任鄙望着厨师,眼中露出期望的目光。
厨师笑骂:“这娃,得是个饿死鬼托生的?”厨师笑着,又打了一勺子菜给任鄙。
“下顿,还有白馍吃?”任鄙小声问道。
“有!”厨师,得意的回答道。
“好!这个伙食真好。这个菜做的真香!”任鄙高声赞道。
曲长,秦仁,听到任鄙大声呼叫。用眼睛,瞪了一眼:“任鄙!吼叫些什么?知不知道,军营大声喊叫是要治罪的?”
任鄙,看到乡啬夫,眼露怯光:“啬夫!你又要打我嘛?”
“傻小子,这又不是考秦律,我打你做什么?”
任鄙小心的答道:“回曲长话!我现在看见你都怕,怕你又把我的裤子,给打破了。”
“呵!……”众军被逗得,笑得弯下了腰,饭菜喷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