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她要走,我问道,“你这样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细细回头瞥了我一眼,“我早就从鹦鹉螺中知道了君上心悦你,未曾料及他为了保护你,甘愿牺牲自己去和南海长公主联姻,用南海的海脉来拯救东海”,朋友一场,我便让你长长见识,“这便你最大的错,我怨恨你占据了君上的整颗心,赤旬阁老憎恶你让东海沦为南海的附属国,仰人鼻息。而我今日之这计策可谓一举多得。这第一,恢复了海源,海螺族就能回到原来的领地,重新建族,我就能恢复尊贵身份。第二,泥岩沼泽只有海螺贵族才有能力进出,赤旬阁老要想得到你的毛羽,必须通过我,也就得先达成我的心愿,助我成为君上的正妃。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既防住了南海长公主嫁过来,又除了你这个祸害!”
我诧异于细细心机如此缜密深沉。在她离开后,我决意自救。既然术法无效,那便对着周围的海水施法,利用凝水术引海水来我从泥岩沼泽中冲刷出来。然灵力不够,水柱太细根本没什么用,倒是迎面扑来的时候我呛了好几口水。
呛水引发的窒息感触发了鲛珠中的玄铁盾甲,“嘭”的一声弹了出来,径直插进了泥岩沼泽,溅了我一身泥点子,看着它慢慢下陷,也是指望不上。
不过这让我想起来鲛珠有避水之能,若把它的避水咒倒着念是不是可以聚水呢?如今这境地,也只能铤而走险了。
未曾想竟然奏效了,两条巨型水龙把我冲刷了出来,巨大的力量直接把我甩在了礁石上。我听到了鲛珠碎裂的声音,胸口闷疼,腥味猛地涌了上来,呕出一大口血,血水在海水中弥漫开来。原本完整的元神崩出了裂缝,神识开始浑浊。
袖中仔细珍藏的鹦鹉螺亦是摔得粉碎,碎片扎进胳膊,这细密的疼让我清醒了些。此时决不能倒下,细细和赤旬阁老随时会过来。于是我转身躲到了礁石后面,此时泥岩沼泽已经恢复祥和平静,看不出任何痕迹。
刚躲好,二人便至,却发现我已经不在泥岩沼泽之中了。
“小女娃,我要的鸟在哪哟?”赤旬阁老质疑道。
细细开始慌张,“不,这不可能不见了,难不成她陷进去了?”
只见她现出真身,泥岩沼泽中钻来钻去,开始寻找。待她整整寻了三遍,赤旬阁老开始不耐烦了,“真是无用,枉费老龟来这一遭,你去中间那棵的最大的红树的附近找找,莫不是被树根缠住了”。
急于证明自己的细细并未多想,径直往那大红树靠近。那树形态奇特,悬根露爪,蜿蜒交错,阴气极盛,怕是成了精。
果不其然,细细刚一靠近,就被那树根紧紧缠住了,刹那间生出许多细枝侵入她的经脉,吸走她所有的精元灵力,不消片刻便全部被那树包裹了进去。此时原本暗红的叶子瞬间变得猩红,每一片上都浮现着细细临死时痛苦狰狞的表情。
我看得心里直哆嗦,那树却兴奋得颤抖,发出凄厉的响声。
“既是无用的废物,喂了这嗜血红树精也不算浪费,我做事一向干净利落,岂能留个把柄哟”,赤旬阁老满意地摸了摸胡须。
此时猩红的叶子开始流出如血般粘稠的液体,滴落在泥岩沼泽中,原本平静得沼泽开始躁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涌起来去抢那些液体,犹如饿鬼扑食。这沼泽里竟然全是怨气凝聚而成的恶鬼。
嗜血红树滴下的液体很快被瓜分,然而这些犹如开胃前菜,并不能满足它们,整个沼泽涌动得更加狂躁,叫嚣着自己的不满,四处寻找猎物。很快,它们好像感知到了周围的两个活物,分别向我和赤旬阁老袭来。
涌动的泥浆流,全是恶鬼摇晃的嘴脸,分成几路将我围住,而且身法极快。
逃已经是来不及了,对付它们灵力也派不上用场,我握紧了簪子,这可是身上仅剩的一件法器了。好在我身法更快,转身就用簪子刺穿了一个。然,更多的泥浆恶鬼围了上来,任我身法再快,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面对这源源不断的群攻,脱得越久越不利。
这时脑海开始闪现出战场上近身厮杀的画面,幽精与器灵戾气搏斗的场面,这时我意识到以恶制恶才是制胜之道。当我的眼底流露出只有久经沙场才特有的杀伐之气,那种从死尸堆里都能爬起来再战的凶狠模样,竟令这群恶鬼犹豫了几分。
我抓住机会,身法快到了极致,战场上的搏杀技巧没有那些所谓招数,刀刀命中敌人的要害才能保全了自己,当下一个回旋便刺穿了三个领头的。对付剩下的小喽啰,我拔下一根凤凰纤羽,化作无数细毛,犹如钢针,针针毙命。
柿子挑软的捏,见我不好对付,它们麻溜地撤走了,全转向了另一个。
还好幽精有过如此不寻常的经历,加上鸟羽善群战,我才能逃过一劫。而赤旬阁老就没这样的幸运了,他的掌风蕴含着雄厚的灵力,但对这些泥潭恶鬼毫无用处。那些灵力犹如进了无底洞,尽数被吸收了。而龟族的身法一向极慢,这些灵活的恶鬼缠得他疲于应付。
此时我决意“帮”他一把,调用簪子里的灵力刺向他的腹部,那里没有龟甲保护,应是他的薄弱之处。不过其然,他连忙空出一只手挡住了簪子,这正好给了恶鬼可趁之机,将他紧紧包围,拖向了泥岩沼泽。
“这泥岩沼泽的滋味如何呀,赤旬阁老?”
“你竟还在这!坏得很!”
“哪能呢,都是向长辈您学的。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诶,千万别挣扎,不然陷下去更快哦。”
“我在外面的亲信见我长时间没出来一定回来救我的,到时候,就不是要你半身凤凰毛,嘿嘿!”
“我没欠你什么,凭什么任你宰割。劝你一句,鸟族之人你惹不起!”
这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估计赤旬阁老的几个亲信见他迟迟未处理,正向这边走来。我元神受伤,又气力耗尽,现在出海,逃不远必定被追上。最危险的地方反而可以一躲,我决定藏身于行宫浴室,那里僻静没人,四脚龙还没回来,可以歇息一晚再走。
小心隐匿行踪摸进了浴室,四下寂静昏暗,看样子来对了地方,稍稍松了口气。听闻这浴室的水有疗伤的作用,便脱了外衣,下水打坐运气,调息休整,顺便洗洗这身上的泥点,清理胳膊上的小伤口。
泡在池水里确实舒服,难怪四脚龙喜欢呆在这。
然而浴室的水开始出现几不可见的异样波动,我即刻绷紧了神经,能如此闭气敛息暗藏在水底直到现在才被我察觉,灵力定远在我之上,更何况我还受了内伤。这时已来不及穿好外衣,我握紧了簪子。
死寂,对峙,彼此都在等待对方动手。
刹那间,水波乍裂,那人就要从水下扑出来。
我侧身闪避,反手便将簪子的尖端抵在了他的胸口上。只是他穿着眼熟的墨色浴袍,敞开的胸脯上赫然三道血痕,深可见骨。
手中的簪子微愣,抬头一看,竟是四脚龙略苍白的脸,“小鸟儿,身手不错”。
“你受伤了!”我马上移开了簪子,“原来是君上躲在浴室水底疗伤。”
那簪子的手被他一把抓住,“这簪子你终究是找到了,那个孔雀精,也是想起来了?”
“只想起了最近的一点事”,他靠得太近,我下意识地后退,“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四脚龙没有回应,往前一步便把我整个人照在了他的阴影之中,后面就是池壁,退无可退,两人半身浸在水中,衣衫不整。
那双深邃的眼睛不似平日清澈,仿佛有一簇火苗在跳动,“世事弄人,孤却心悦你,愿护你周全,耗费灵力帮你引魂,如今受伤也是咎由自取。而你,一口一个君上,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微愣,“墨羽,你受伤了,我扶你回房上药。”
“你终究是在意孤的。”
“这些日子的相处,自是有情谊的,但并不是……”
猝不及防地,他的朱丹覆在了我的额头上,陌生的触感令我的神识轰地炸开。我完全被这厮的气势所惊扰,竟忘记了反抗。
温润炽热的朱丹一路辗转下移。
我又惊又慌,用力推开。
“嘶——”墨羽吃痛放开了我,三道骇人的伤口开始渗血,一路蜿蜒流下。
“小鸟儿,你好狠的心”。
我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控,跳出浴室,穿好了外衣,用簪子挽起了一头青丝。
“男女之情,我虽懵懂也知不可强求。我欠你一个心愿,知恩图报,你若要我的毛羽拯救东海海脉,我也不会推辞。但今日赤旬阁老和细细设陷,万幸有你送的鲛珠,才躲过一劫,我不得不走。”
“阁老竟趁我受伤做下这等事”,墨羽一记重拳砸在了池壁上,“孤若护了你,便护不住东海生灵。守护东海是孤的职责,而你是孤的心爱之人,这又该如何抉择?也只有通过联姻借得南海的海脉了。唯怜孤,不得求娶心仪之人,赌上一世孤清,竟还是满足不了那群老臣!”
“东海有一处泥岩沼泽,阴戾害人,赤旬阁老早知此地却不处理,害死了细细,也不知他借此地处理了多少人。这个把柄足以让你扳倒他,趁机把他的党羽一锅端掉。然后借机敲打敲打那些倚老卖老的。”
“小鸟儿,你用心帮孤谋划,真的对孤就没有一丝情愫?或许,有些感情的萌发,你自己还未知晓呢。”
我不愿与他争辩。眼见得周围的池水被他的血染红,这伤实不能拖了,我趁着他不注意念动了安眠咒。好在他重伤,不然以我的修为对他根本下不了咒。然,我的力气根本拖不动沉睡的他,只能让他半倚在池壁上,取了浴室卧榻上的软垫垫着。
打开乾坤袋,治外伤的药龙涎珠最好不过,可惜唯独对龙族无效。好在黑玉生肌膏还有一些,虽没有丁香和没药,但加速伤口的愈合的效果尚可。不过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已经开始溃烂,须得剔除腐肉才行。这最是疼痛,我之前用自己的纤羽制了把小刀,锐利异常,正好派上用场。
剔除腐肉是个精细的活,直到夜色朦胧渐退,我才清理干净,敷药包扎好。现下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看着这位少年君王在梦中仍然眉头紧锁,想来从小就坐在这高位上也是不易。
这个时辰,想必赤旬阁老已经派亲信搜遍了出东海的各条大路,没找到我的踪影,估计这会已经在折返的路上,浴室已然不安全。
临走前我又看了他一眼,欠他的心愿只能改日来还了,留下我的纤羽小刀作为信物,免得以为我背信弃义逃走了。
他忽地睁开了眼睛,扯着了我的裙摆,“小鸟儿,留下来陪陪孤”。
“你可别再动了,若是伤口又裂开了,便是我的大鹏师傅来了也救不了你。如今你重伤,不是对付赤旬阁老的时候,我已经与他撕破了脸皮,若他现下来捉拿我,你我皆处在劣势。为今之计,我离开这才是上策。”
墨羽闻言,眼神一暗,松开了手,“浴室后门有一条密道可出去,你转动机关,自会劈出一条小道,此路他人不会知晓。”
我按他说的做,果然找到了机关,顺利出海。
殊不知,待我走后,墨羽拿起我的纤羽小刀,若有所思道,“小鸟儿,孤会有办法让你回到孤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