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小路并不是那么平坦,车子在乱石和泥泞间前行,颠簸得厉害,让原本就不爱坐车的沈悠悠,感到恶心。
沈悠悠皱着眉头,对开车的江繁说:“还有多远,我快撑不住了。”
“应该快了吧。导航上看来还有几分钟,乡下地方,不大,应该不会太久,喏,这不就看到了吗?平安村,快乐人家。”
江繁很帅,有当明星的颜值,但是在演艺这条路上走了几年,演艺事业也只是刚起步。好在,终于不用在横店跑龙套了。不久前,他进入了一个剧组,担任男二。男二就男二,好在恐怖片也算是成本小、受众大,也算是一条路。沈悠悠算是他的青梅竹马,属于那种熟到没感觉的那种,从小在一个小区长大,上过同一所小学中学高中。这次出来,也是因为年假,来见一下新鲜事物,开拓一下眼界。
那个叫“快乐人家”的农家乐,实际上就是一个乡下小宾馆改建的,规模不大,胜在干净宽敞。
原以为会迟到,但是沈悠悠和江繁两人居然是先到的,于是先住了下来,两个多小时后,剧组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来了。导演、副导演、剧务、摄影、灯光……还有道具师,都各忙各的,分配房间,归置道具。
女主角叫何珊珊,有点网红脸,身材确实格外好。导演看上去很兴奋,在吃饭的时候,部署了计划:“明天,我们去隔壁村,幸福村,那里是个荒村,附近有一个水潭,我们先去村子里,然后去水潭边上取景,如果提前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在那里玩会儿。之前我几个圈里的朋友都在那里玩过,说是水下有一个景特别好,阳光从水上照射下来,水清,光亮,跟科幻片似的。”
推杯换盏,所有人都很兴奋,吃饱喝足,各自回房。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悠悠听到外面开始有动静,她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其实才四点半。天色还不算太亮。这剧组生活就是这样的,时间就是金钱,所以,越早工作,也能越早结束。虽然沈悠悠只是抱着旅游的心来玩,,但是也想体验一把剧组生活。于是她立刻起床,洗漱,化妆,然后坐上剧组包的车。剧组的车子倒是不少,有的坐人,有的就是单纯放道具、设备,忙活了不多会儿,几辆车就开始列队往村外开。
沈悠悠本来以为国产恐怖片都是小成本,肯定乱七八糟,但是这样一看,还真跟军队似的,非常利索地就出发了,忍不住对江繁说:“你们够效率的啊。”
江繁微微一笑,然后继续低头看剧本——昨天晚上喝了点酒,所以他现在不是最佳状态,现在要赶紧调整。
车队驶入一个荒村,荒村的北面是一个小瀑布和水潭,隐隐约约有水声传来。
这荒村,就是幸福村,幸福村本身早就没有人住,可能是的确交通不便的关系,所以荒废了。倒是很多圈内的人,拍电影取景,都喜欢来这里——够真实,够荒凉,而且没有人跟你收场地费。
导演其实之前拍过两个电影了,有经验,按照计划,到了现场嘁哩喀喳把设备架好,灯光、摄影什么的都安排好,快的话,三个小时就能把要拍的东西拍完,但是,奇怪的是,设备总是出问题,就这样磨叽了好久,导演都有点不耐烦了。
江繁调整完毕,看到沈悠悠皱着眉头,于是有点抱歉地说:“很热吧?不好意思啊。”
沈悠悠正在晃神,听到江繁这么说,急忙解释:“哪有,我自己要跟过来的嘛,对了,我特意把矿泉水拿去冰了,今早带出来的,还没化开呢,你喝不喝?”
“嚯,你还挺会享受的。”
两人正在说话呢,导演突然说:“好了好了,都不要浪费时间,准备开拍。”
说着,他就搬了个凳子,穿着导演专用的马甲,戴上墨镜,坐在显示器旁边,手里拿着大喇叭,喊道:“好了,集合集合,各就各位!”
沈悠悠扑哧一笑:“这形象,王家卫啊这是……”
不过说笑归说笑,剧组的整体专业素养还是有的,拍了两三条之后就过了。何珊珊和江繁的戏过的最快——毕竟,拍过五六个电影的何珊珊不提,江繁也是在横店混了很久的,两人其实都有丰富的经验,表现完美,只差一个能证明自己的机会。
但是,过了会儿,导演突然说:“他妈的!不是说弄好了吗?你们能不能靠谱点!摄影,灯光,道具,你们都给我死过来!”
沈悠悠好奇,又怎么了这是?
她好奇地走过去,从显示器上来看,画面一开始很正常,就是一男一女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互损,然后发现了一道符,这是正常剧情。但是画面突然间,变得很模糊,就好像以前的黑白电视机,画面刺啦刺啦的闪烁,声音也断断续续,紧接着,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何珊珊原本算不上特别漂亮的整容脸,变得仿佛……那副名画《呐喊》一样扭曲可怕!江繁也一样,脸部的上下错开,就好像被什么割裂了似的,那扭曲的脸庞,伴随着失真、仿佛消磁磁带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在这种毫无人烟的地方,遇到这种事情,尤其是在恐怖片拍摄现场,沈悠悠感觉仿佛有什么冷风往脖子里灌——但现在可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三伏天。
就在这时,江繁悄悄地把她拉到一边,说:“别去,导演心情不好,骂人呢,本来片场就不该有闲人,我骗他说你是我女朋友。”
沈悠悠啐了一口,说:“呸,美死你了。”
就这样,机器故障,修了个来来回回;NG太多次,女主角和江繁的表现也越来越差;导演脾气也越来越爆,就这样,各种事情不断,一直到了下午四五点,才勉强算是拍完。可是,原本打算拍水潭的那部分,就郁闷了,天太黑,肯定是不能拍了。
只能先回去。
坐在车上,沈悠悠突然觉得其实拍电影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大上,但是演员表现也不像自己在网上看到的那些劣质国产恐怖片那样不堪;善解人意的江繁看到她一天都很无聊的样子,于是说:“三天吧,如果顺利的话,三天时间我们就结束所有的工作,然后回市里拍。要不你就在农家乐玩,附近风景也挺好的,游客也多,你就自己玩玩怎么样?”
这些话倒是说道了沈悠悠的心坎里,但是她还没有表示什么,突然有人说:“诶?怎么不是来的时候的那条路?”
“对啊,好像绕了很久了。”
沈悠悠坐的车是第一辆领头的,她们这辆车如果迷路的话,后面的车也得迷路。司机骂了一句脏话,说:“确实迷路了,妈的没道理啊,这条路又没有分岔,怎么就是走不出去呢。”
沈悠悠叹了口气,这乡间的小路实在是颠得难受,都快受不了了。
就在这时,前面有一个女道具师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死人!有吊死人!”
沈悠悠下意识地抬起头,在女道具师语无伦次的尖叫声中,然后看到了她这一生中,最难以忘记的事情。
车窗外,不远处,一棵枯树上,吊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孕妇。那个孕妇低着头,在昏暗的夕阳里,晃晃荡荡,赤裸的双脚在空气里荡啊荡,像是一根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