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举剑,但却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慢了半拍,展玄的剑气已经削落了他头顶的黑发,此时他即便能够出剑,只怕剑锋未及展玄三尺,他的人便已被展玄劈做两半。原本段痕可以站在那里不动,因为展玄说过要将这三十三重剑道一一试在自己身上,但却也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会忽然兴致大发,就要了自己的命。所以他此时还能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退。
转念之间,段痕却发现一件令他绝望的事他根本没有丝毫退路。
天地之大,却只有展玄这一把剑!无论是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他所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枯木颜色的剑锋,和一道道如霹雳惊雷的剑气!
天地已被这一招覆盖,段痕在其中,展玄却在其外。
生死不过一转念之间,一转念之间发生的变化可能是波澜不惊也可能是翻天覆地。
段痕的额角已经渗出鲜血,他握剑的手依旧没有抬起来,但展玄的剑却停了下来。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展玄收剑,转身。而他这句话的含义是否说明段痕已经破解了他的剑道之二甚至战胜。
“他的剑招在天地之外,你的剑心却在他的剑道之外。他这一剑的确可以杀了你,但他杀的不过是的身体,却无法毁灭你已经超越了他的剑道。所以,你还活着,而这一切也多亏了你有一颗修罗心。只是你的修罗心仍未苏醒,就如宝剑尚未开封。你需要让它苏醒,然后学会控制它,这才不枉你在修罗道中走的那一遭。”白发老者只是在一旁观看,却能看出段痕内心的转变,甚至能看到段痕在那一瞬间于剑道之上的超越。
段痕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甚至无法估量这个人的实力,无论是于武或者是道,段痕甚至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
“您,到底是谁?”段痕再也忍不住,此时他已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但他却更想知道这个秘密。
白发老者回答:“我就是我。等你能够如不求第二那般击败他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是谁的。”
段痕道:“也许,我已经猜到了您的身份。”
白发老者道:“哦?那你说说看,我是谁。”
段痕一字字道:“不求第二。”
要找一个出名的人当然容易,所以昔殇很快就找到了南宫涵。而此时他不过用去了三天时间而已。
原本昔殇真的不想见这个人,尤其是不想见到莫阳。那样的一段过去已经成了他心里的隐伤,他不愿再触及那只要一碰就还是会流血的伤口。但他别无选择,只有找到南宫涵并将他带去见那个所谓的天主,他才有可能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所以即便如何不愿,他还是来了。
南宫涵的房间,莫阳也在。所以昔殇只能让自己的视线尽量避开莫阳,而莫阳也在尽量躲避他的视线。他用最简练的句子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然后南宫涵居然就那么简单的答应了。也许是因为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吧,但是还有两天,两天的时间也可以做很多事,但也会发生很多的变化。
昔殇可以找到南宫涵,旁人自然也可以。
比如断了一只手却仍是一带枭雄的蚩尤大帝。
他找的不是南宫涵,而是莫阳,只不过他知道如果想找莫阳就必须要先找到南宫涵。
“要离,要离!”蚩尤一见莫阳就喊出这个只有他自己知道是谁的名字。
莫阳本能的躲在南宫涵身后,南宫涵的剑已横在蚩尤面前。
蚩尤手中虽然已经没有了那柄能让他力量无限的破军魔刀而且只有一只左臂,但他依旧是蚩尤,能与黄帝一争高下的蚩尤!
传说蚩尤出生之地便是盘古热血洒下之处,故而天生神力,据说其一声啼哭便惊醒了沉睡千年的赤虎神兽,并让其甘心为自己坐骑。今时今日的蚩尤虽然少了一只手,却依旧有称霸天下的野心,和永不言弃的斗志,更有着不逊当年的力量!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而且你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走吧。”南宫涵无心要与蚩尤在此时争个高下,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蚩尤亢声道:“我知道你比我强,但要离一定要跟我走。”
南宫涵道:“她不是你要找的什么要离,她是莫阳,我的莫阳。”他将那两个字说的很重,重逾千钧。
蚩尤道:“所以我今天来,就是要弄清楚这一件事。”
南宫涵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蚩尤道:“你们,随我去见一个人。我只想知道她是谁,如果她不是要离,我也懒得在她身上多花心思,至于这断臂之仇,我迟早要找你算清!”
南宫涵道:“你要找谁?”他对那个人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那个人会不会伤害到莫阳,他不了解蚩尤的为人,对于蚩尤要找的人自然也要十二分的提防。
蚩尤道:“放心,我不会那么卑鄙,我只想弄清她的身份。”他此时虽然表现的对这个他一心认为是要离的女子开始怀疑,但每每他看到莫阳时的眼神,却依旧柔情无限。
南宫涵道:“那个人到底是谁?”
蚩尤道:“忘川。”
忘川是一条河的名字,那条河被称作“奈河”。这条河不属于人间,而属于地狱。在六道轮回的入口前有这么一条河,河上有一座桥唤作“奈何桥”,灵魂若想轮回就要经过这座桥,桥上有一个女子唤作孟婆,据说有地狱的那一天就有这条河,有这条河的时候就有这座桥,有这座桥的时候桥上就有这么一个女子。她会给每个经过这座桥的人喝这河里的水,喝下这水就会忘记前尘往事。
这个人会叫这样一个名字,是为了什么?
三生斋,一间看上去很普通的书斋。
门前有一副对联,不是一副,只有上联:
三生结,三生怨,结怨三生,结缘三生。
这上联出的很巧妙,但却不是什么绝对。南宫涵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有了至少三副下联,莫阳至少有了五副。只是这样的上联却为何没有下联?
“这对联你们就算对得出也别对,因为这不是要你们对的对联下。”蚩尤站到门前,三急三缓的扣了六下,然后门就自己开了。
“进去吧。”蚩尤沉着声音说道。
南宫涵莫阳,还有昔殇三人就跟在蚩尤身后并肩走了进去。
三生斋内是一套两进的宅院,前院似是客房,分做东西两边,看上去古色古香却不是本朝的建筑,只看那小口高窗却似唐时庭院。院内有口天井,却是青苔遍生,似乎无人打理。但除了这一口井之外这里却是有人每日打扫整理,庭院之中不着微尘不见落叶,只是鲜有人居住。蚩尤不在这里停留,直朝内院走去,南宫涵等人也跟了进去,昔殇一直跟在莫阳身后,却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避开莫阳。南宫涵则走在莫阳前面,他一直盯着蚩尤,他一直都在提防着这个人,尽管他只有一只手却仍是不可轻视的对头。
内院房舍也是分做东西两边,却在正中单出一间小屋,小屋是对开的门,但却只有一边,窗户也只有左边才有,右面却只是一个窟窿,屋顶的瓦片也是一片隔一片的铺设,就连四角的主梁只有前左和又右后两根。南宫涵仔细看了眼这小屋的一切,却发现这里的一切原本该是成双成对的一切,此时都是形单影只。看见这小屋,南宫涵心头不知何明居然泛起一股酸意,不仅仅是酸,还有苦,那种爱到无奈的苦。他曾经体会过这种感觉,所以他能看出来。
“是你,他们是谁?”小屋之中传出一个孤零零的声音,这声音却仿佛也只有一半,只有一半的声音又会是什么样的?
蚩尤道:“希望你帮我一个忙,看看这个女子的前世是谁。”
“前世!”昔殇不禁叫出声,“他能看到人的前世!”
蚩尤回过头瞪了昔殇一眼,道:“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若是平日昔殇决不会咽下这口气,但他此时却不能生事,因为他发现也许里面的那个人能够解开他的心结。
屋里那孤零零的声音又自这孤零零的房中传出:“原本你开口我该帮你,但此时我却也无能为力,你若不信,自己进屋看看吧。”
蚩尤一步冲到门前推开半扇木门,凭他蚩尤身份却也不免大惊出生。
南宫涵等三人一齐冲了过来,却只看到一个人,这人坐在半张竹椅上,他的人却也仿佛只剩下了一半。身上不见伤口,但自眉心向左一半身体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瞳孔涣散翻白且微微凸起,就如死鱼眼一般。
“是谁伤了你?”蚩尤见这人如此,却竟有些心痛。想来这人和他必定有着不浅交情。
那人用一半嘴唇微微张颌,道:“是谁都无所谓,如果她不在,我如何又能怎样。只是帮不到你,对不起了。”
蚩尤道:“我一定要杀了那个人!”他的牙几乎都要咬碎,眼中的愤恨就连站在他身后的南宫涵都能看得到。
“天下能将灵魂切割且不伤肉体的兵器只有一柄,是鸿蒙紫气凝聚而成,只是如今这把刀在什么地方我却不知道。”说话的是昔殇,他知道这些是因为那个天主告诉他的,也许不是有意,只是无意间提及。
南宫涵道:“若是说鸿蒙紫气,我知道是谁。”
莫阳也知道。
如今天下间身怀鸿蒙紫气的只有一人,或者说只有一条蛇。
乌虺。
“我会找到那个人,不是为了弄清莫阳的身份,只因为你也是一个性情中人。”南宫涵的声音铿锵有力,是那种撒谎的人绝不会发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