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出餐厅,天空就忽然下起了小雨,她拉着他一路小跑到公交站台的候车亭里,四下看到周围站满了人。
“握紧我的手啊,林泽翰。”她回头对他说了一句,就顺着人缝不停地往站牌前挤去。
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跟在她身后好不容易挤了过去,站在她身边感觉有些不太舒服缩起了身体,因为那还是第一次他和那么多人有身体上的直接接触,心底始终觉得不太自然。
“林泽翰,你家是在哪里啊?这里有好多车会停,不然你看看哪辆车会去往你家?”她抬头看着那一排的车号,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
只是此时的他一心关心着让自己尽量不和其他人接触到,不知不觉就缩着身子凑到了她的前面,惹得她一时惊讶地看住了他。“你、你怎么了呀?”
“我不喜欢和那么多陌生人靠这么近,现在感觉不舒服。”他满脸纠结地说着,一边死死拽住她的衣角,全身防备地看向她身后,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微微一愣,第一次靠男生那么近,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透出来的香味,这让她一下不知所措了。
低头看着眼前满脸不安的他,其实奇怪地很想要伸手推开他,但……她回头看了看周围,终于还是强迫自己假装镇定下来,放下书包就脱掉外衣套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笑着说道:“好了,不要怕。我在这里呢。”
看着那一刻奇怪而淡定的她,他感觉自己忽然间安心了许多,街灯的冷光在那一片嘈杂声里静静撒在她温柔的面容上,他仿佛看见了一道明媚如雪的阳光袭面而来,干净地将他心底所有的恐惧瞬间一扫而光。
“呃……林、林泽翰。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像这样看着我啊,我感觉、感觉好奇怪啊。”说着,她尴尬地微微皱起了眉,勉强笑着抬手略略害羞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就迅速地装作若无其事抬头看向了另一边。
可那一刻的他却清清楚楚看见了,她的脸莫名其妙地在慢慢变红,她的动作也变得有些许说不清楚的紧张,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那到底是为什么,但他从心底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比他从前体会过的所有快乐都要更加真实,更加不言而喻莫名惊喜。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放自然,走上前去默默牵起了她的手,和她一起站在了路边,目光始终情不自禁地看向不知所措得有些别扭的她。
她站在那里,感觉到被他的手碰触的瞬间,莫名其妙像有一团火焰突然从掌心烧起来了,让她猝不及防地急忙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可那一刻的他又像是突然刻意一样用力地握住她的手,让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还以为他只是还在害怕周围的情况,只有什么都没说不停朝车来的方向看去,不时尴尬地回头朝他笑了笑,全然忘记了问他回家公交车的事情了。
直到时间越来越晚,雨也越下越大了,站台上的人渐渐走空了,只留下她和他独自坐在那条长椅上,看着一辆又一辆的车开进站又开走了。
“怎么会这样呢,林泽翰。你确定这里没有一辆车会到你家附近吗?”她无奈地再一次问道,一边皱着眉低头看向一旁始终看去不太着急的他。
“没有的,我平时回家都是妈妈派司机开车来接我。我没听说过有什么公交站啊?”他淡淡地说着,抬头对着她满脸若无其事地笑了。
她听到这话,不觉有些无奈。
因为此时身上带的零钱袋里数来数去都只剩下几个硬币,加上这一天出门前没发现爷爷的旧手机是坏的,站台外面还在不停下着大雨,一旁的林泽翰虽不着急,但她清楚两个小孩要这样在外面呆一夜是如何都会很危险的。
“那你先告诉我,你家是在什么地方吧。我看看……哦,你书包上应该有地址挂牌吧,给我看看。”说着,她立马站起身拿过来他的书包仔细翻看了起来。
“没有用的,那个挂牌早就被那几个大孩子丢掉了。我家的地址,我只记得叫……叫明园……明……”他其实不想看到她失望的模样,坐在一边假装极力回想着。
“明园?”她猛地一惊,急忙问道。“那你知道是在那一个区域的明园吗?”
“不知道……平时没注意这些,妈妈说有司机接不怕的。”他越说越有些心虚了,急忙辩解道。
她听到这话,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哎呀”,着急无措地狠狠跺了跺脚,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了,回过头就像下定决心一样对他说。“那你先跟我回家吧,林泽翰。然后,我们再想办法联系你的爸爸妈妈?”
“好呀好呀……”说着,他高兴地跳了起来,满脸欣喜地站在她面前。
她看着这奇怪的一幕,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怎么也想不出到底是为什么,终于放弃了。
“那背好你的书包,我们就在这里等车!”说着,她低下头伸手提起了一旁的书包,抬头看向路的那一边。
此时,夜越来越深了,可她等的公交车过了好久都没来,疲累至极的她和他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嘟嘟……”忽然,一辆黑色的轿车冲进了站台,她猛地睁开眼对着那刺眼的车灯揉了揉眼睛,就看见一位身穿一袭红色长裙,脸上画着明媚妆容的年轻女人,急忙推开门就走了出来。
“翰翰……翰翰呀,你怎么在这里呀。”女人突然尖叫着,满脸都是泛滥的泪水,看上去像是崩溃大哭过一场,走上前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就用力抱住了蓦然惊醒过来的他。
“妈……妈妈。”听他叫了一声,她不禁礼貌地站到一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好啦,回家了。待会公交车就要来了。”不知什么时候黑色轿车旁站着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年轻人,满脸严肃地看过来,看上去似乎丝毫没有焦急和担忧之色,反而眼神里略带一丝不耐烦。
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回过头就看见此时女人正激动地一边哭着,一边着急将自己的衣服从他身上脱下来扔到一边的地上,整个过程都丝毫不在意旁边的她的感受。
“妈……妈妈。她、她是今天救过我的人……我们送她回家吧,好吗?”他没有反抗妈妈的动作,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妈妈平常有多忌讳他接触陌生的事物,这是他没有办法去改变的,但此时他的心底还是高兴胜于其他,甚至想让妈妈认识她、记住她。
“好好好,妈妈知道的,翰翰。妈妈知道的,不过我们先回家好不好,你爸爸还在旁边等我们。待会儿,我会让人送这小女孩回家的啊,翰翰不要担心哈。”说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拉起他的手就着急往车那边走去了。
她顿时就怔住了,因为那一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没和她说一句话,即使提到了自己也当是自己不存在一样,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被他人以一种近乎嘲讽的方式轻视着,心底突然就感到生气和难过了。
为什么?
看到那突然间发生的一幕,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妈妈强力塞进了车里,趴在车窗上看见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满脸失望看向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就感觉自己的心很痛很痛了,于是激动地敲着车窗极力想要阻止眼前的一切,眼泪已经止不住流了下来。
就那样莫名其妙的一切突然结束了,载着他远去的车消失在大雨里,她低头看着地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忽然间感觉自己是那么那么的委屈而孤独。
于是,伸手捞起自己的衣服握在手里,她木然站在路边空无一人的站台里,终于在那一整天里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也克制不住地大哭了起来。
又是一种八岁的她如何也无法理解的“无视”,尽管不是来自父母,但一样让她感到深深被伤害,心不自觉地很痛很痛。
她不懂,这到底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