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回到宫里已是午膳时刻,尚未来得及歇息片刻,便被皇帝叫了去,他心里犯嘀咕,不知道老皇帝抽了什么风,竟让他一个人前去养心殿陪驾,要知道,皇帝已经年迈且多病,虽然立有储君,可他子女众多,且妃嫔多为朝中权臣之女或胞妹,背后势力众多,都在琢磨着帝位传承这件众多皇子心中普天之下第一等大事,此时此刻,老皇帝一个多余的眼神也许就会引起群臣的猜疑,再加上最近忠顺王爷甍了,整个朝堂人心浮动,不知道此时此刻对他此番举动是何意思。
老皇帝其实倒也没有如何,只叫了些饭菜,让大皇子陪着一起用膳,因为只在这殿内只他两人而已,故而只在这一桌上并未分案,大皇子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怪异,他其实与皇帝并不亲厚,此前的二十多年人生也并未积攒下多少父子天伦之乐,反而因为母妃的影响,生出了不少怨恨,只是今年,皇帝突然对他换了个态度,也许是因为他这两年打了不少胜仗,消灭了不少边关的外敌,从而赢得了他的喜爱也未可知。
皇帝见他只夹了自己面前的菜吃,便将自己面前的菜加了一些放进他碗里,大皇子诚惶诚恐的道谢,皇帝笑道:“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不爱跟人亲近,众多皇子中,只有你与众不同,你是朕的第一个孩子,却不想反而与你相处的时间最少。”大皇子不知道他这话是责怪还是安慰,只得说道:“儿臣惶恐,百善孝为先,儿臣却没有多少时日能在父皇跟前侍奉,实在不孝。”
皇帝又给他加了几筷子的菜,笑着说道:“你这是在怨朕把你小小年纪就放在边关,远离父皇母后的身边。”大皇子却立马拱手说道:“儿臣不敢,去边关乃是为国效力,为父皇尽忠,怎么会怨父皇,只是遗憾于忠孝不能两全。”
皇帝放下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却突然伸手去摸他的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你都这么大了。咳...咳咳...”只是他身体近来弱的狠,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咳个撕心裂肺,大皇子连忙递上一杯热茶。皇帝摆了摆手,说道:“不用,老毛病了。不碍事。”
大皇子却听的心中一酸,他的确太久远离皇宫,连皇上什么时候有的咳疾都不知道,再过一个月,他就要去自己的封地,无召不得回宫,想是这一辈子,生在皇家,却与皇上注定不能有骨肉亲情了。
皇帝又拿起筷子,催促他赶快吃饭,大皇子不敢怠慢,给皇帝也加了几筷子菜,食不知味的吃起来,皇帝却突然漫不经心似的问道:“忠顺王爷的死,你可有什么看法?”
大皇子心里一惊,镇定回道:“儿臣所知甚少,只听说了市井流言,说是看戏的时候被一个小孩儿用有毒的匕首给伤了,不治身亡的。父皇为何今日问起此事?可是刑部调查出了结果?”
皇帝也未停筷子,说道:“原来民间这么传说的。”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朕这个弟弟做事太过决绝了,早晚是会有这么一天的。”大皇子心中大骇,皇帝的口气竟是知道谁杀的一般,他犹豫的问道:“儿臣不明白父皇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叔被行刺是仇家报复?这可真是闻所未闻,不知道是什么仇家,竟如此大胆,王爷也敢刺杀,这可是累及全家的重罪啊。”
皇帝又吃了几口菜,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远在边关,久离皇城,对这京城里的事所知甚少,自然是看不明白。”
大皇子听了皇帝这话,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十几年前轰动全国的一件大事:义忠老千岁谋反一事。据说那义忠老千岁谋反不成,祸及整个义忠王府,从老千岁到看门的门童,全部被捉去菜市口砍头,只逃脱了一个尚不记事的女孩儿不知去向,而当年领命去义忠王府抄家灭门的正是忠顺王爷,不知道他如今命丧黄泉是不是跟这件事情有关。
皇帝又说到:“按照祖宗的规矩,再过一个月,你就要去封地了,这段时间你便在京城里好好逛逛,同你的那些至交好友聚一聚,以后再见也不容易。”
大皇子听了却心中大震,直觉皇帝似乎是在敲打他,莫非是在暗示他结党营私,意图谋反?他只得小心翼翼的回道:“儿臣自幼远离皇城,并没有什么至交好友,只想能够好好的侍奉父皇,同几个皇弟皇妹好好团聚一下,儿臣身为大皇子,本应好好教导皇弟皇妹,做好哥哥的表率,却因常年在外,许多尚且年幼的皇弟皇妹竟只知道有儿臣这个皇兄不知道儿臣的样貌,儿臣实在是觉得遗憾。”
皇帝笑道:“你那些皇弟皇妹都是没心没肺的,只知道吃喝玩乐,你久历沙场,与他们这些只会斗鸡走犬的王孙公子恐怕是话不投机。”
大皇子也笑道:“总归是弟弟妹妹骨肉亲情,血缘天性,即便陌生,也不过几日便熟络,更何况他们自小有父皇和老师们精心教导,同我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的武夫纵然不同,也总归会知道兄友弟恭,父皇不必担心。”皇帝便又说到:“兄友弟恭自然是好。”大皇子总觉得皇帝话中有话,只当做听不懂,又为皇帝加了些菜,皇帝吃了几口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你封王以后,朕会为你挑选一位王妃,朕与你母妃商量多时,不知你心中可有人选?”
大皇子头冒冷汗,攒紧了拳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小心说道:“这...儿臣回来京城时日不多,也未曾听母妃提过,自然不认得什么女子,一切还需父皇做主。”皇帝笑道:“近日,朕会趁着过年,摆宴邀请群臣及其家眷,到时你可自行挑选一位和你心意的女孩儿。”大皇子只得嗑头谢恩。
黛玉这边相安无事,那雪莲似乎真的是有奇效,她如今渐渐的不咳不喘,步履轻盈。起初,她害怕在这农家小院里,一改过去的饮食起居,脾胃会受不了,却不想只是起初略微不适,慢慢的竟也能吃些了,那胖大婶怕她吃不惯,总是想方设法的弄了最新鲜的菜来煮,黛玉过意不去,便总是给她银两,不知不觉竟也在这小院中过了三五日。等雪停了,年也过了小半,街上也热闹了些,黛玉便准备离开。
她请胖大婶去招募能去江南的船夫和丫鬟,胖大婶满口答应,说船夫和丫鬟都是他们族里的年轻人,老实又可靠,按照她以往的经验,这一趟要是一路顺利,天气又好,不出一个月便可到达苏州了,黛玉心里欢喜,她已经决定了,到了苏州回了家便给紫娟报平安,那时她在苏州,想必大皇子不能也不会再找她了,倘若幸运,大皇子不再追究此事,她或许还能和紫娟再见面也说不定。
而此时一天内就三五不时的总有人去胖大婶家敲门,且都是年轻男女,早就引起了在周围埋伏着的官兵注意,他们随便问了个从胖大婶家出来的男人,便知道她家在招募能够去江南的船夫,当晚便悄悄地潜进胖大婶的家,看到了黛玉和她们母子一起吃饭的场景,心里有了谱便立马去禀报了大皇子。
大皇子却是在两天后的夜晚,黛玉第二天白天便要走的时候,翻窗进了黛玉的房间,黛玉此刻刚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没有了丫鬟,一切都要自己动手,她举了灯笼,出去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便回房睡觉,却不想刚关好门回身便被人捂着嘴巴推在墙壁上。
她心惊胆战,尖叫声被唔在嘴巴里,她又伸手去打,那人却完全不为所动,等她看清楚了来人,心里除了害怕之外又涌出了恨意,伸出手一巴掌便掴在了大皇子的脸上,响亮的一记耳光却同时震醒了黛玉,她逐渐冷静下来,眼泪也随之涌了出来。
大皇子便伸出手轻轻的擦去她的眼泪,黛玉却闭了眼睛不愿意去看他。泪水流下来滴在了大皇子捂着黛玉嘴巴的的手上,仿佛也滴在了他的心上,他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退开在桌子旁拉了张椅子坐下,轻轻用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打了一巴掌的脸。
黛玉见他退开了,便转身去开门要逃跑,大皇子连忙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反身靠在门上堵住了出路。黛玉连忙挣脱开他,退的远远的,气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大皇子叹了口气,轻声笑道:“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你一句话不留便走,刚见面又打了我一巴掌,是什么意思?我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让你如此避之不及?你可知你打的是皇子!?”
黛玉咬牙切齿的恨道:“我只知道我打的是翻窗入室的贼人,不知道是翻窗入室的皇子。”说罢转身在桌子旁坐下,轻轻啜泣,只把背影留给他。大皇子无奈,只得走上前去,在黛玉的对面站定,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就算怨恨我,难道紫娟也不管了吗,她可是连着好几天的不眠不休,就为了等你的消息,你好狠的心啊!”
黛玉仿佛心痛一般转过头去,倔强说道:“我这一生自然是与她无缘不能同始同终了,你回去告诉她,只当黛玉已经死在了潇湘馆罢了!”说罢已是泪流满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