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靡歌距离实验室的机械大门,只有几米之遥。她忽然听见了悬挂在颈间的怀表发出了一声异响,听起来像是许久未走动的时针与分针,在为继续运转而做着碰撞的热身运动。
被冻结在传送门旁的彦许,脸庞上的担忧神色,静止在半空中的双臂,表明着他并不能注意到她表情的异样。刹那间,靡歌便明白怀表的功力即将失灵。在那短短一秒钟内,她敏捷的向大门扑去,将怀中还未苏醒的澄澈抛到了彦许手中,那姿势就像是将什么罕见的宝藏托付与他。
就在这一刻,怀表中的时针与分针也终于各自归位,传出了“嘀嗒嘀嗒”的声音,那便是时针和分针打卡上班的标志了,时间又恢复了流逝。彦许僵硬的表情也被解冻了,因为肢体仍有些麻木,险些被托在双臂上的重物压垮在地。双臂的阵阵酸痛感让他醒过了神,他先是看见了双臂托着的澄澈,再是抬眼瞧见了,离自己所占位置只有一步距离的靡歌。
彦许脸上的担忧变为了欣喜,盼望着眼前的靡歌赶紧迈出那一步,踏出这令人心悸的实验室。可靡歌没能迈出那一步,在她托付出澄澈后,几道红线便击中了她的背部,她将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救出澄澈上,却没有给自己留一丁点的时间逃出。只见她的脸色呈惨灰色,眉头像是绷紧的鼓皮般,天旋地转般的眩目瞬间涌上了她的脑门,瘫软的双腿再也支撑不住身躯,她如同一桩病入膏肓的朽木,就这般倒了下去。
倒地发出的那声闷响,正如一记重锤敲在了彦许的心脏处,他的眼睛里那抹光亮黯淡了下去,像是被一根根线牵扯起喉咙,想发声却又发不出任何声响。他将澄澈放入了传送门内,跑向昏迷不醒的靡歌身旁,止不住颤抖的手,轻轻为她擦拭去脸上的灰尘,随即将靡歌背了起来,走进了光圈内。
刺眼的强光消失后,眼前的景象,由阴森诡异的科技大厦,变为了熟悉的梦境执行局内部。彦许面如死灰的走向靡歌救助室,背上还背着身负重伤的靡歌,一路上碰见的所有执行官,都被他身上所散发的那股敌意所震慑。
到了位于走廊末端的救助室面前,他也并未按照规定叩门问询,便一脚踹开了这扇玻璃门。负责救助站的医生正在填写着当日的值班报告,见此情景,赶忙上前接下了伤痕累累的靡歌,和彦许合力将她轻轻放在了小小的病床上。
医生将精密的扫描仪器对准躺在病床上的靡歌,经过一番详细的诊断后,命令护士为靡歌注射起了冰冷的液体。转过身子神色严峻的问道:“怎么会伤得如此严重?”彦许紧抿着的唇这才松了开,失落的将方才的故事讲述给了医生,讲到靡歌被数道红线击中,在自己面前重重倒下时,心脏处仍隐隐作痛。
医生认真的倾听了整个过程,再望向将自己置于险境的靡歌,脸上露出了敬佩不已的表情。随即说道:“患者伤势严重,背部大量灼伤,腿部肋骨骨折,虽然注射上了特制的急救液体,但目前无法下定论多久能过苏醒。”
可彦许像是没有听见医生的话语,只是呆呆的望着病床上的靡歌,他无法确定,腿部的伤势是如何造成的,究竟是在落入梦境时跌伤的,还是被穷奇重重甩在地面上造成的,或许是哪一段他并不知晓的剧情呢?仍能回想起,方才的惊险场面,靡歌是如何一步一步化险为夷。脑海中,无法将这位伤痕累累的女孩,和那英姿飒爽的女将军,重合在一起。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起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走出了急救室。
彦许离开后不久,湛卢和辛荼便同时出现在了急救室内。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数百年来都不曾见识过,局内的两大人物同时问询患者的病情。辛荼一边听着医生对治疗方案的具体讲解,一边若有所思的注视着护士为靡歌戴上了呼吸面罩。
湛卢紧蹙着眉头,在赶往急救室的路上,他便大致浏览了总控室发来的,执行过程的详细报告。当读到“执行官靡歌使用了可以暂停时间的能力物”一行字时,他的眉头便再也舒展不开了。在靡歌报道的前夜,他已经从死神机构移交的档案中,知晓了她的能力物是何物,对其功效也略知一二。但当靡歌真正的使用了那块不起眼的怀表,湛卢被其能力所震撼的同时,又为靡歌今后的情形发起了愁。
辛荼此刻所忧虑的事情,其实和湛卢是一致的。按照先人在梦境执行局所所树立下的规矩,一旦出现执行官使用能力过强的能力物,使用者应被上报纪律委员会。辛荼执政的时间不算长,并未着手处理过这种情况,但他曾经从前任局长那里,听说过上报给纪律委员会的人员的下场。
据说,使用者是要被革职并无限期囚禁在黑石狱里。而所谓黑石狱,就是阴间的最高级禁地,囚禁的都是曾经犯下过滔天罪行的不可赦的恶鬼们。
不知过了多久,湛卢率先开了口,打破了沉寂的局面:“刚刚收到线报,纪律委员会的审查官,并未先到局长办公室给您打声招呼,而是连夜赶往黑石狱了。”
对于审查官的不留情面,辛荼并不感到讶异,只是淡然答道:“我掌管执行局的年头并不算多,他们自然是不认我的。更何况,上次那两只冒失鬼闹出的乱子,我们的处理态度让纪律委员会主席很不满。”
“可这丫头…是因为救澄澈才释放出能力物的。”面对舍身救人的靡歌,湛卢选择站在老祖宗立下的腐朽规矩的对立面。
辛荼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语气颇为无奈的接道:“湛卢,你我都是老骨头了,见证了这阴间千百年来的历史,应当明白,这阴间的冤假错案并不比人间的少。你我能做的,就是尽量拖住黑石狱的使者,为这丫头多争取一些时间。”
在先前沉默不语的时间里,二人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但道阻且长,谁也不能提前揭晓命运给出的答案。可命运这次真的会站在他们这边吗?二人无从得知答案。
看着窗外逐渐变黑的天空,月亮仍躲在某处装扮着,迟迟不愿浮出夜色。辛荼明白这是暴风雨前仅有的安宁夜晚了,他对着湛卢说道:“天黑了,兴许还会下雨,我们得提前备好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