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歌仔细在脑海中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之前从未见过暇翁。既然素不相识,这位从天而降的陌生盗贼,口口声声说的潜入执行局的动机,便也无法判别真假。靡歌的警惕性又提高了一个阶级,冷冷的说道:“我身上可没有宝藏,不足以让阁下大半夜的翻墙进了病房。”
暇翁眸光渐敛,他明白眼前这位女子并非如容貌般柔弱,若是不提供有力的佐证,她半个字都不会相信。随即便思索出了如何回复较为妥当,一抹微微的笑意勾起了嘴角,笑道:“在你昏迷期间,原本有一批黑石狱狱守快要抵达这里,我使了些伎俩,使那船沉入江中。不然待你苏醒时,已经在地底深处被那红莲业火包裹的炼狱里了。”暇翁仔细的观察着靡歌的神色变化,猜测道这份见面礼的提出,无疑会改变局势。
靡歌听闻此言,心想道这倒是自己不知道的小插曲,她接连多日处于昏迷状态,许多资讯都未曾听说过。但是暇翁的语气颇为恳切,并不像是胡编乱造了故事为自己脸上贴金,何况她短时间内的确找不出暇翁话语中有何差错。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我或许不值得让阁下违反阴间律法的。我只是一介普通执行官罢了。”语气并未因为这份见面礼而少了些许疏离感。
靡歌坚韧冷静的性格倒是档案中没有提起过的,可这愈发的吸引暇翁继续进行这场言语上的博弈。暇翁意识到,当下得说出那件旧事才能让靡歌产生共感。愣了愣神后,轻声说道:“我曾有过和你相同的经历。因为使用禁忌的能力物,被关押进了永不见天日黑石狱。计划了四个年头才成功越狱,得以站在这里与你对话。没人比我更能理解你的处境,明明是能力优异出众,却被人贴上危险物品的标签。”
靡歌并未放松警惕,对他的话语仍是半信半疑,只是厉声问道:“那么阁下如此费心,是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万事皆有缘由,眼前这名身着锦袍的入侵者,所讲述的故事的确很有说服力,但她还需要时间来印证其真实性。
话题终于进展到了暇翁所预想的焦点。显然,早在厢房中推敲整个过程时,他便预想到了靡歌会提出这项疑问。于是他在靡歌的注视下摘掉了遮挡住面貌的面罩,开口抛出了那枝早已备好的橄榄枝:“忠诚,我想从你身上得到忠诚。”
那番话语颇有感染力,靡歌缓缓收起了架在苍庐脖颈上的匕首,试图在脑袋里捋清楚昏迷期间发生的所有故事。数十秒后,才轻启朱唇道:“我需要点时间。”
暇翁对她的答复十分满意,也对自己的故事胸有成竹。便淡然的答道:“我们会在森林外的码头停留半个时辰。”这时,病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打破了三人对峙的局面。暇翁二人疾步跑向已被破坏的窗棂,纵身跃下,向码头赶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加护病房。经历了方才的惊险场面,对于这位新访客,靡歌的心绪再也不能平静,她做好了恶战的准备。那道身影径直来到了这间隔间门前,推开了未合掩好的门。躲在帘后的靡歌,身形矫健的扑了过去,迅速将这新访客的双臂反绞,按在了地面上。当靡歌拽着那人的头发,想要看清来者的相貌时,发现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彦许。靡歌猛的松开了反绞住他双臂的手,只见彦许的表情十分痛苦,豌豆大小的汗珠从脑门上流淌出。
彦许连忙爬起身来,甩起了酸痛难忍的胳膊,一边感叹道:“哇…虽然你现在是病号,但是力气却不曾小半分。”
靡歌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愧疚,多日未见后的头次见面弄得如此尴尬,后悔应当看清来者的相貌再动手的。她搀扶起痛得直叫唤的彦许,语气殷切问询道:“这么晚了,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彦许这才意识到了正事,随即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了那个从湛卢处获得的木匣。靡歌一头雾水的接过木匣,将它拿在手掌中轻轻晃动,发现储存在木匣的物品很是轻巧。便好奇的问道:“这里边装的是什么?”
彦许挠了挠脑袋,犹豫的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确切是什么,只听湛卢那老头说,是能够让你避免牢狱之灾的药丸。”事情的确如此,他左思右想也猜测不出这颗晶莹剔透的药丸,究竟有何奇效。
靡歌并没有继续发问,那双漆黑的眸子正目光灼热的盯着彦许,一眨不眨。与之对视的彦许读不懂那眼神的意味。
“今天快要结束了啊。”靡歌注视着着眼前沉思状的他,嘴角挽起了大大的弧度,再用力一点可能真的会咧到脑后勺。
话音刚落,彦许边伸出左手确认了时针与分针各自所在的位置,不禁皱起了眉头,十分不解风情的嘟囔道:“现在是凌晨三点啊,今天还没正式开始呢,怎会结束…”正想抬头与靡歌争论一番,谁知抬头就迎上了靡歌温热的嘴唇。月亮不舍得就这样落去,散发出最后一波皎洁的月色,映在了靡歌本就清冷的轮廓上。彦许的神智暂时被剥离出了本体,片刻的迷离里,彦许仿佛看见靡歌清秀的脸庞上,每一寸皮肤都熠熠生光。
那两片薄薄的嘴唇所能够传达的力量,果真是不可估量的,功力超乎于世间任何的发电机。不同于靡歌以往在书籍或者影视作品里,领略到的些许激动,更多的是一份笃定,温热的停留在皓齿之间。
这份温度使得靡歌开始思考,一天为什么只能有二十四小时呢?她忽然怀疑起了古老世纪的智者们,为何要以天象变化为准,来划分第一页和第二页的段落呢?她更青睐于,以人的心境变化来判断这一天的结束与否。开心占据大脑的时候,一天纵使有四十八小时,也是不够人们品尝完整份喜悦的。而难过占据大脑的时候,一天的二十四小时却一小时都不能剪掉,冗长得像是调香师手下失败的试验品,前调刺鼻得引人不适,后调则无限加深着这份不适。
“今天不要结束了。”
“但今天还是会毫不留情的结束。”
“那么今天就在这一霎那结束好了。”
三个观点不同的念头,一前一后的浮现在了脑海中。她做起了每天睡前的准备事项,疲惫不堪的阖上了双眼,停止了所有的思量和计算,将仅存的理智都赶出脑海,胸膛深处的跳动越来越匆促。
比她的能力物更能停止时间流逝的,无疑是这个象征离别的吻。不知过了多久,靡歌才脱离了那两片薄唇的束缚。对着不知所措的彦许轻声说道:“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或许会很久。”
“你去哪里?”话音刚落,便收到了彦许下意识的回复。
“我会回来的,再见啦傻瓜。”靡歌忍住那股直通心间的酸涩,转身向窗棂走去,每一个步伐都如此沉重。彦许在原地愣住,眼圈倏地红了,呆呆地看着那婀娜的身姿在月光的掩护下消逝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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