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拐弯开进了一条柏油公路,根据智能腕表的导航系统提示,沿着这条公路直走两公里便是阿七家所在的小镇了,这辆二手马自达的使命也就完成了。越往前行进,两旁的风景也从荒凉的丛林山丘,变化成了熙熙攘攘的热闹街道。这座小镇由于地理位置靠近城区的原因,每天路过这里的车辆很多,三教九流的来往人员,救活了原本生意清冷的饭馆客栈。
从导航系统显示的画面可以看到,城镇占地面积不大,可道路却不比城市简单,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巷道。在阿七的指点下,马自达拐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老街,又穿梭过几条狭窄的巷子,终于到达了阿七家所在的老楼房楼脚处。
阿七凝视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建筑,像是在鼓起勇气般,深呼吸了好几次。彦许也不多加催促,耐心的靠在马自达车头,等候着阿七做好回家的准备。一分钟后,阿七推开车门走出,手指指向楼房五楼的一户公寓,对彦许说道:“那就是我家。现在我儿子应该在放学回来的路上了。”
阿七说完还开始整理起了着装,可怎么也擦不干净血迹斑斑的衣领。彦许见状想要开口提醒,但刚张开嘴巴,便又紧闭上了,发现自己无法对一位母亲说出这样的话。阿七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便明白了他的用意,苦笑着说道:“我知道的,儿子根本看不见我。走吧,我带你上楼。”
两人顺着楼梯一级一级爬上,彦许的军靴砸在台阶上的响声,惊醒了一盏又一盏昏黄的灯光。数不清走过多少转折口,终于走到了阿七母子居住的公寓门口。只见铁门表面上张贴着许多卡通贴纸,都是新晋的动画片里的人物,显然是孩童贴上的。阿七掏出钥匙熟练的打开了房门,只见房间打扫得异常整洁,桌柜一尘不染,光亮的试衣镜表面几乎能映出人影,床褥简陋却整整齐齐,晾干的日常服装被人一丝不苟叠成方块,垒放在枕侧。
阿七从厨房中拿出速溶咖啡条,拆开后将粉末洒进马克杯中,又拿起笨重的热水壶给杯里添上了热水,将咖啡递给彦许。彦许端着素色的马克杯,仔细打量着屋内墙壁贴满的奖状,显然,阿七的儿子在校成绩很是优异,几乎将整面墙壁占据满了。彦许啜了口咖啡,对正在清扫卫生的阿七说道:“你把儿子教得很好。待会儿他回来后,你希望我怎么告诉他一切?”
阿七拎着扫帚的手停止了舞动,愣了片刻后,强装镇定的回答道:“我希望你告诉他,妈妈不会回家了。藏在衣柜抽屉里的存折,里边都是我平日省吃俭用攒下的,那笔钱够他读完高中。”语气虽然很平静,但彦许能看出她眼里那丝不舍的情绪。
房门传来了钥匙搅动门锁的声音,想必是儿子到家了,阿七赶忙躲进厨房里,用窗帘捂住了脸部,生怕自己骇人的死相惊吓到儿子。一个十岁年纪的小男孩,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进了屋。见到坐在床榻上的陌生人彦许,便小跑回门口,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警惕的表情,惊恐的说道:“你是…小偷吗?附近就有警察叔叔,再不出去的话,我要打电话报警了!”
开车在周围兜转过的彦许自然清楚,这附近根本就没有警察局,心想道这孩子脑袋还挺灵光,噗嗤的笑出了声,上前揉揉男孩的脑袋,说道:“小鬼,别害怕,我可不是坏人,而是你妈妈阿七的朋友。”
男孩听到陌生人提起妈妈的小名,心中的惊恐少了大半,但仍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故作凶狠的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人的,老师说不能相信陌生人的。”
彦许被他的纯真深深打动了,这般无所畏惧的童言,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柔软。同时他也不忘举证:“你妈妈几天没回家了对吧,衣领上还别着朵小花,小鬼,你说我有没有说对?”
男孩垂着脑袋思索了片刻,确定了眼前陌生人的可信度后,才小声说道:“我妈妈好几天没回家了…邻居阿姨报了警,警察叔叔也没有找到她。”彦许向阿七躲藏的角落瞥了一眼,只见两行热泪从她干枯的眼眶中滚落。
彦许蹲下身子,继续揉着男孩的脑袋,语气温柔的说道:“小家伙,听好啦。妈妈不会回来了,也不能回来了。但这不代表她从此缺席你的生活了,你要记住,她会以另一种方式,陪伴着你。所以,不要好奇她去哪里了,好好长大。”强装坚强的男孩听完这番话,终究是小声抽泣了起来,豆大的泪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也重击在了阿七的心头上。阿七急忙跑上前,想要安慰不停啼哭的孩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耶触碰不到男孩的身体,便瘫坐在了一旁。彦许将男孩搂入怀中,安抚起这命运多舛的小孩,这般年纪便要独自面对充满未知的生活了。
许久后,男孩才停止了抽泣,用手擦着脸颊的泪水,小声问道:“哥哥,那我要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妈妈?每次都考100分,可以见到妈妈吗?”
彦许从随身袋中翻找出了,用于执行官联络同伴的海螺哨,将它放置在男孩手心里,随即双手捧起男孩红彤彤的脸颊,眼神里皆是怜悯,无比真挚的说道:“当你特别思念妈妈的时候,你吹响它,妈妈就会在你的梦里出现。”
这时,智能腕表发出了震动提示,彦许明白,这是系统在提示他,还生丹的有效时间只剩下一小时了。彦许强忍住那股直通心间的鼻酸劲,跟小家伙做了道别,带着满脸不舍袋阿七走向楼梯处。
向楼下走去时,彦许感觉步伐比上楼沉重了不少。身旁的阿七深知,时间的沙漏在不停倒数着,忽然停住了脚步,语气诚恳的说道:“谢谢你,愿意帮助我。”
彦许闻声也停下了步伐,回头望向阿七,一股热流涌上了心头,语气颇为遗憾的说道:“阿七,能够帮到你,我很开心。只是将犯人捉拿归案这一事,因为时间紧迫,你也许不能亲眼目睹了。”
“能再见到儿子,我的心愿已经达成了。希望轮回的下一世,阿七也能够在某处重新认识你。”
楼脚突然凭空出现几道黑影,二人明白,这几位负责押送游魂的鬼差已经在等候阿七了。阿七眼神十分坚定的沿着楼梯向鬼差们走去,整个过程都没有回过头。彦许呆呆地伫立在楼梯间,目送着这位结交不久的友人远行。
而楼房的顶端,一个婀娜的身影坐在天台边沿,无言的目睹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