靡歌覆盖在掌形状空地的手掌,正被这锁板四周窜出的藤条紧紧束缚着,血液从掌腹不断渗透出来,蔓延上黑曜石双头蛇的纹理脉络里,像是火焰似的燎烧着黑蛇的身躯,使尘封已久的它们吐出了骇人的信子。一阵阵难以忍受的剧痛在她的心头反复噬咬,神经被过度刺痛导致大脑也跟着混乱了起来,时而保持着无比清醒的状态,一分不少的感受着逐渐加重的疼痛感;时而又迟钝无比,灵魂也仿佛从痛楚不堪的身躯中脱离,只剩麻木的感知侵占着这死寂的氛围。
不知是哪一阵涌上心头的疼痛,承当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靡歌猛的弯下身躯。而那锁板仍未放弃吮吸她的血液,疯狂的汲取着每一滴新鲜的血液,为静谧的洞穴披上了一层淡淡的猩气血色。
脑海中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靡歌想要强撑起身躯,可使出的气力就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的拳头般毫无作用,不但没有如愿挺直腰板,却反倒冻僵似的失去了身体协调,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正如失去重心般向一旁栽倒去,青砖地面如猛兽般迎面扑来。在快要合上沉重的眼皮之前,靡歌瞧见一名瘦弱不堪的少女正向自己缓缓走来,但她早已没了可以探知未测的气力,那不断靠近的步伐像是对她清醒时刻的倒计时,最终,她仍是没能看清楚来者的面目,沉沉睡去。
意识模糊的时间里,像是处于现实和幻想的某个界限点,身躯内充盈着的疼痛和压力正被驱逐出境,正如超载的飞机会为了减负而扔掉多余的行李一般。再次睁开眼睛时候,眼前的光景不再是阴暗潮湿的洞穴,而是午休时间的教室。靡歌趴在一方小小的课桌上,缓缓摊开手掌,光滑的肌肤表面丝毫没有被锁板吸噬鲜血留下的痕迹。
课桌表面堆积着许多试卷,书本凌乱的摊放在每块空间,靡歌吃力地将书本统一挪到某个区域,只见有一块方形的镜子碎片摆放在桌面上,当她的视线落在镜面上,镜面先是出现了模糊的轮廓,随后呈现的画面便清晰了起来,是一张消瘦的年轻面庞,乌黑的秀发如瀑般披在肩头。这熟悉的相貌,正在唤醒藏匿在记忆里的点点滴滴。
这静谧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了,几名妙龄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教室。其中一名见着在座位上发愣的靡歌,眼珠便骨碌碌的转了转,嘴角挽起玩味的笑意。只见她疾步穿梭过一个又一个空座位,径直走到了靡歌面前,用力拽起一大撮乌黑的秀发,语气轻佻的说道:“瞧见亲近的朋友们走进教室了,不应该打招呼吗?”
靡歌强忍下心中的不悦,正想要扭过那人的手腕给点教训,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驱使起手臂反抗。她像是寄居在提线木偶里的鬼魂似的,只能默然目睹着任何事情在眼皮下发生。而那双拽紧头发的手并未因为她的不反抗而放弃捉弄她,反而更为使劲的扯动了起来。
靡歌感觉到自己紧闭的两瓣嘴唇猛的张开,含着泣音挤出了一句类似“对不起”的话语。一股怒火瞬间攻上了心头,熊熊烈火燃烧着胸膛,使她想要把眼前的景象捏碎,可她仍然无法命令自己的身躯。
这副神情无疑惹得那几名围绕着她的少女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像山林间魑魅的尖叫声,这无休无止的嘲笑声几乎快要震破靡歌的耳膜。为首的少女率先开始攻破她的城池,从书包中掏出了从家中厨房顺走的生鸡蛋,狠狠敲在了靡歌的脑门上。鲜黄色的黏稠蛋液从破裂的蛋壳中流淌出,顺着她的额头滴落到了桌面,又惹得一阵嘲弄。那股怒火涌结在靡歌的心头,化作一股炙热的力量,如失控的猛兽般在体内四处冲撞着,咬噬出一处处血窟窿。
又一名少女为了表现自己效忠团体的诚意,抬脚踹在靡歌的小腹部位,内脏皆因猛烈的疼痛骤然收缩。在这颇为建树性的建议下,其他几名少女纷纷伸出手臂,拳头密密麻麻的落在靡歌柔弱的身躯上,为这副麻木的躯壳泼上青紫色的染料,这场恶意的狂欢终于掀开了幕布。
靡歌紧紧攥住镜子碎片的手掌,由于用力过度撑大了原本的创口,在体内四处窜跳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连带着猩红的鲜血一同涌了出来。
一股没有源头的力量涌入这副麻木不堪的身躯,充盈起了快被胀破开来的气球,她的手掌微微颤抖,这股力量无疑填补上了虚空中的窟窿。大脑灵活的捕捉到了这象征斗争的信号,她的手掌紧攥成了拳头,奋力向正发出怪异笑声的魑魅们砸去。怒火终于成功攻占了大脑,她猛然腾空而起,挣脱开了身躯上无形的镣铐,不断以各种招式重创着魑魅们,数不清的攻击次数仍在以可怕的速度叠加着,空气里弥漫着鲜血的腥气,魑魅们的脸庞由粉嫩色变为青紫色,最终转变为了如纸般的死白色,倒在了她的拳脚之下。
靡歌轻轻落地,脚尖触碰到地面,一阵酸痛感袭来。而倒在身后的魑魅死相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整个身躯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眼前的这间教室开始剧烈的抖动,犹如地震般撼动着墙体和每一处装置,这处支离破碎的幻境空间并未维持多久,便被成功瓦解开来,眼前的景象又回到了那阴暗潮湿的洞穴之中,而她披散在肩头的乌黑长发也重新变为了短短的碎发。
手掌传来的剧痛感消失殆尽,束缚在手背的藤条也断裂了开来,靡歌面无表情的挪开手掌,只见掌腹表面上遍布着一道道狰狞的伤口,而掌心中央被悄然镌刻下了极乐草的图案。
面前沉重的石门缓缓开启,向两边的洞壁退去,靡歌疾步走出这座暗洞,又蜷起身躯挤进狭窄的洞径,不出十分钟便逃离出了这座洞穴。
颇为讶异的是,重伤未愈的暇翁正伫立在洞穴前方,像是等候已久了一般。眼见靡歌完好无损的从洞穴脱身而出,那双狭长凤目里闪过一丝欣喜,紧锁的眉头也因此舒展开来。
暇翁将折扇收入怀中,轻声问道:““卷轴上说,那极乐草会根据采摘者心中的恐惧,令采摘的人陷入相应的幻境,你方才可瞧见了什么?”
片刻后,靡歌才张开紧抿着的嘴唇,语气平淡的答道:“没什么稀奇的,就是几只难收拾的魑魅,我小时候怕魑魅。”话音刚落,便自顾自的向出旋林冲的方向走去,步伐很是缓慢。
身后伫立着的暇翁,微微眯起双眼,目光颇为考量的注视着靡歌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