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桥边,一男子举着把白伞,捻着一连串的佛珠,风雪将他的衣袍缓缓撩起,莫名有一种不理尘世之感。忽而,他缓缓地睁开眼,“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的晚啊。这天下之争不知是结束还是开始。”
一旁正在煮雪煎茶的小童听后,吐槽道:“师傅别文绉绉的,说人话。”
男子听后,眉头一皱,将佛珠一捏,默念着清心决。
小童继续说,“师傅为什么要学那些酸腐的文人来赏雪,你知不知道买的这些茶啊,壶的,很贵的。像这些钱,我们要讨好久的。可以买很多的烧鸡,烤鹅了。你怎么这么不会把钱用在正事上。那辛咸城北的乞丐,谁不知道我们。我们如今的裤子都是穷得没办法,让乞丐给我们的。”小童越说越委屈,顿了顿,又道,“还有啊,”
男子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手中的佛珠骤然崩裂,带着千军万马之势反手就是一个爆栗,“小猪,一天不打你就想上房揭瓦了?”
小童委屈地皱眉道:“师傅,我是想说你的裤子垮了。”
男子往下一望,那条单薄简陋的裤腰带被冻垮了。随后,一声尖叫响彻云霄。
小童掏了掏耳朵,道:“我们两个都是大男人的,不就是掉个裤子么?”
男子提起裤子,从怀里掏出一把扇子道:“小猪,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懂的。”
小童投以鄙视的眼神。
“师傅,是我不懂。也就只有你在大冬天的拿把破扇子扇风。”
长楚国,极狱。
长楚国的极狱是整片大陆上最阴暗的地方,向来以残忍的刑法著称。能竖着进去,就只能横着出来。
被建得密密麻麻的牢狱,像是一个个怪兽的獠牙。逼仄黑暗的空间内潮湿的空气像是藤蔓般缠绕着人的咽喉,令人只觉得窒息。
绝望的哀嚎在这之中此起彼伏,活生生的像是人间地狱。
牢狱的最当头,是一间最特殊的牢房。全是由玄铁所制,牢门还加了三把足以有半米长的大锁。
再往里,则是被血打磨得光滑的十字铁架。
一个男人正横卧在地上,两条足以有人一拳粗的铁链贯穿了他双肩的琵琶骨,上面还设有一根根肉眼可见的倒刺。他的双腿的脚筋被砍断,一头白发逶迤在脏乱不堪的地上,莫名给人以惊悚之感。
“送饭了。”牢外的一个侍卫用一根竹篙缓缓地将饭盒送上了距地两三米的地方,缓缓地递了进去,然后马上将竹篙收了回来。
那饭盒就跌落了下来,里面的饭菜都洒了出来。
牢内男子看着那些被洒掉的饭菜,一点一点地用手爬了过去。
说是饭菜,但那些都是馊饭馊菜了,连普通人家家中养得牲畜给的食物还不如。
可男子丝毫不介意,抬起一张沾满血污,泥泞的脸,微微张唇,用手将饭放入嘴里。
忽然他停止了咀嚼,将剩饭翻开,一张沾满油污的纸条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待看完后,他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吞入腹中。
长楚国,白路驿
张云拉开车帘,挥了挥手,示意外边的人停下。
待他下了车,看着面前乌木红字的匾额,以及排成几行的穿着安蜀国的侍卫和几对长楚国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袍,才将一只脚伸了出去。
才刚入门就被里面的气势差点逼退。张云定定神,竭力站稳。
“拜见魏将军,和九公子。”张云飞快地扫视了两人,做了一礼。
右侧的穿着金丝暗纹广袖袍的约莫是魏将军,看看那属于他的双龙枪。左侧一身玄衣,半截身子埋入阴暗,看不清长相的,那就是安蜀国九公子了。
“张尚书,免礼。”魏仰止的右指尖轻轻敲击着一旁的木桌,一张泛金的面具待着凌厉的光芒。
“张尚书,有礼了。”一旁冷冷的,但清越的声音响起,“张尚书,此时你来这白路驿莫非是要代替你们长楚战神魏将军来谈判?”虽说是疑问语气,可那冷漠的气场无非不在告诉别人他的肯定。
张云不由得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道:“这是其一。”
张云作为一个人精,他一看就明白了。
这一定是他们长楚国的魏将军同安蜀国的九公子谈崩了。
这北谓国被灭了,那么大一个国,其利益定当是巨大的。而五国都曾参与其中。每一国都想拿到最大的利益。
不过,长楚国有一个优势罢了,将北谓国的太子擒住了。所以其余四国不得不来长楚谈判。
可这其余四国又怎会让长楚国独占鳖头,这可不,一个个都派来了他们的狠角色。
像这位安蜀国的九公子,便是江湖人称之为杀器,安蜀国皇族的保命符。
莫无深从暗影里缓缓站了起来,像似一把宝剑刚刚出鞘。他顶着那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妖娆的脸,微微启唇:“希望张尚书是个懂事的,免得如同魏将军一般。安蜀国也不要太多,只要北谓国东南那块地,莫非这都不行。”
张云一听,顿时了然,不难怪会谈崩了。
北谓国的东南那块,可是一块宝地啊,处于五国的交界处,易守难攻,并且条件相当优越,素有北谓东南如国库之说。
不要太多?怕是要得太多了。
“九公子怕是不知,先前无晋国与西韩国的人来过了,他们也是要北谓东南那块地。”张云道,“自然我们长楚也是想要的,至于先秦国恐怕也差得不是很远。”
莫无深把玩着几颗暗黑色的圆珠,几颗圆珠在他细长宽大的手里灵活地运转,“既是这样。那不知贵国想到了什么好法子。”
“不如就五国皆派军队驻守在北谓东南,如何?”张云看着莫无深手中的那几颗暗黑色的珠子,吞了口口水道。
传闻莫无深的那几颗珠子不知是杀了多少人,沾了多少血。
并且每次下手快狠准,不留一点余地。
“自然极好。”莫无深手中的暗珠一顿,不着痕迹地放回袖中。
魏仰止拿手摩挲上了他半边脸上的面具,眸子里尽是冷漠与无情,似乎没有一点人气。
“九公子还有事吗?无事可以走了。”魏仰止道。
张云苦哈哈地想,这位将军送客的方式不能委婉一点吗?
“怎么,好不容易来趟长楚,连游玩都还未曾怎么就要赶我离去。”莫无深淡淡道,带着有些决然的味道。
魏仰止缓缓勾起一抹唇角,没带面具的那半边脸显得格外诡异。
来长楚赏景,约莫是来长楚安排暗桩吧。
“既然九公子如此想要看看长楚的河山,我也无所谓,随时欢迎。”魏仰止道。
“那自是极好的,北谓国的太子,我要去好好看看他。传闻中神秘到脸和名字都不知晓的大国太子,到底是何许人物。无深很是好奇。”莫无深朝魏仰止拱手一礼,道。
魏仰止看向张云,“张尚书,还有其二呢?”
张云看了看一旁的莫无深,不言。
莫无深扫过二人,很知趣地拿起桌上的剑便走了出去,末了,才道:“我去外室等候。”
张云见莫无深离开才道,“太子现被派至中属郡视察,半月之内不得归,现由二公子管着极狱,照看太子。”
“糊涂!二公子是什么人王上不清楚,你还不清楚?”魏仰止听后,骤然暴怒,一旁的长枪也发出嗡嗡的声响,“你如今也不在京城主事,就凭二公子如何才能守好极狱?”
张云冷汗只往外冒,道:“倭姬娘娘鼓动王上,我才被远调至这,几日以来,昼夜不分地赶路,才望将军主持大局。”
“一个小小岛国送来的贱婢也敢妄插朝政!”魏仰止左手微张,下一秒长枪便已出现在他手中,飞身而去。
张云急急忙忙地赶了出来,却只见魏仰止的背影。
莫无深也同样看到了,一旁的贴身侍卫问道:“这是怎么了,公子?”
莫无深冷道:“多半是后院起火了,看来这趟长楚之行也没有必要了。召集所有人,准备回安蜀国。”
“诺。”一旁侍卫应道。
莫无深转身上马。
张云急步走了过来,道:“九公子就这么走了?”
莫无深摸了摸胯下白马,道:“嗯。我看我还是回安蜀国,我和它都想家了。”
张云拱手,道:“那下回九公子再来。”
“张尚书盛情难却,下次有机会再来。”莫无深道。
语音落下,莫无深与他的安蜀国的侍卫绝尘而去。
张云看着这一个两个都走了,自己也上了马车往王都伏阴赶。
这白路驿离长楚王都伏阴可还是有一段距离,即使是快马加鞭也要一两天。
待魏仰止赶到离长楚伏阴最近的山头时,伏阴的半边天都已经染红了。
那是极狱的方向燃起的大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出。
来不及了。
远方的火焰映在魏仰止的瞳孔里。
忽然,一种冷意瞬间蔓延全身。
这是魏仰止如同野兽般的直觉。
待这个北谓太子归来之日,恐怕是乱世争雄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