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哼了一声,说道:“你倒像个男子汉,可你恐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一条破腰带……”
“一条破腰带怎么了,我总不能放家里柜中锁上吧?再说就凭一条破腰带,就能证明我和七爷私通……”
“住口!以后不准再说那俩个字。”二十一厉声说道。
仼二小苦笑,说道:“七爷你怎么也和那几个损爷一样,那话是我说的吗?你以为我喜欢那俩字吗,那俩字很可能毀我老人家一生清白啊!”
“哼,一个乡巴佬,清白能咋样,不清白又能如何?”……
“乡巴佬怎么了,乡巴佬也是人,不比你们这些‘爷’缺鼻子少眼。没有我们这些乡巴佬,谁给你们修火炉火炕,没有火炉火炕,你们这个冬咋过?没有我们这些乡巴佬种粮食种蔬菜,你们一天三顿吃什么?没吃的没有用的,你们这些爷能爷哪里去,我看只能掖到裤腰里!”
二十一扑哧笑了,她记不清她上次这么笑是在何年何月?
仼二小又凄苦地说道:“我家穷很难娶上媳妇,这事传我家那边,我这辈子只能打光棍了!”
二十一想说“看你那点儿出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却说道:“他们这么闹都是冲我来的,你不担心……”
“唉,担心不担心又能怎样,关就关吧,反正我光棍一条,一人吃饱连狗都喂了!”
仼二小咣当倒在炕上,又说道:“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有道是,瞎子倒井里了哪儿当着背风了!”
二十一又笑了,她觉得这个乡巴佬有点儿不像乡巴佬,又确实是个乡巴佬。仼二小刚来时,她曾暗中仔细观察过,发现这个小工是个很趁职的小工。二十一这么想是次要的,其实她主要想听仼二小再说些什么。可任二小却闭口无言,二十一又不好意思求人家。
一只大花猫从猫洞眼进了屋,在二十一的脚腂噌了几下,跳到炕上趴在仼二小身旁。那猫因怀孕而肚子很大,仼二小瞅了一眼说道:
“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
二十一被仼二小这驴唇不对马嘴地表述逗笑了。仼二小瞅着二十一吟道:
“开口常笑,笑世间可笑之人。”
二十一收敛起笑容,说道:“任师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
仼二小正色说道:“七爷你怎么能可笑呢?当归丫头被欺负,满院子人都在卖呆,只有你挺身而出救了当归。那场面你老人家堪称‘一枝独秀’!可笑是那帮卖呆的,他们的良心可能让狗给吃了。那两个欺负当归的只能可恨了!”
二十一叹了口气,说道:“那俩‘烂爷’狗仗人势仗势欺人一贯如此,大多数卖呆的不是没良心,而是敢怒而不敢言。这个风云观让牛大搞得乌烟瘴气……”
“国有国法,铺有铺规,他们总这么闹那还了得?”任二小说道,“七爷你应岀头管管,你到底是这里的七爷吗!”
二十一苦笑,说道:“我管谁,谁听我的?还没怎么着就让人家关了起来……早知如此,当初就算叫我七祖宗我也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仼二小窃笑,说道:“七爷你别太悲观了,我看你们大爷不会太难为你,不然的话怎么会把你关在这么好的地方?”
“你少提他,他不是人是个禽兽……”
做为这里的首领,牛黄不仅与俩“烂爷”乱搞,而在其它方面也很恶劣。而那俩烂爷又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因此观中人大多数都对之极为反感,乃至深恶痛绝。另外其他几位爷及胆大的下属,见牛黄如此,便隔三岔五违规出观,去逛窰子宿暗娼,牛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而让二十一不能容忍的是,牛黄一直在打她二十一的主意,二十一不能不因之对牛黄恨之入骨!
听完二十一地讲述,仼二小情不自禁说道:“七爷,看得出你是个一身正义正气的女中豪杰。老话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何不离开这个鬼地方,咱惹不起还躲得起吗,干嘛受这个窝囊气?”
“唉,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我知道你们那个‘江湖’规矩太多太严,可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你,你还知道些什么?”
“我,”仼二小笑了,“我闯荡江湖吃百家饭不是一年两年了,知道的不能比你七爷少多少。和尚庙、道士观我也去过几次,有些话我不说七爷你心里也很清楚。其实你一个大英雄会走好自己的路,用不着我一个做小工的说三道四。”
见二十一无话可说,仼二小放下心来,说道:“这阵子我累得够呛,想睡一觉解解乏,七爷你如果也困了那你就睡炕上,我睡桌子上就行。”
仼二小说着闭上眼睛,怪自己刚才那活说得有些唐突。二十一毫无困意而思虑万千,即尔仼二小那话又响在耳边。她一激灵,觉得这个乡巴佬很可能是穿云派派出的奸细,她右手情不自禁按到她腰中那把盘蛇剑的按扭,双眼紧盯躺在炕上的仼二小。
然而不久又她又放松了自己,因为仼二小那安祥和善及英俊阳刚的面容与神态,实在让她无法与穿云派奸细联系在一起,尽管她知道,奸细是不会写在脸上的。
二十一走到桌子旁坐下,不久烦躁忧虑又涌上心头。
观中的连弩手在红泥岗伏击穿云派总坛特使陈世美后,观中大多数人都知道,他们梅花会因为直接参与伤害铁观音而成为穿云派的死敌。也知道穿云派请了一个会妖术的陈先生,专门对付梅花会。早些时候二十一就知道这个情况,但她守纪律而从未对人讲过。是牛黄把这事告诉俩烂爷,俩烂爷有意无意把这事透露出去。
一线天之战后,二十一不能不意识到,她们这帮躲在大山沟里见不得阳光的兵不兵匪不匪的家伙,完全暴露在穿云派的视线之下。而以现在的状况,穿云派很快就会将她们斩尽杀绝……
想起这些二十一不能不追悔莫及,怪自己因不慎而陷入这个难以自拔的烂泥潭,而最终只能与同伙一起充当替罪羊的角色而死于非命。那年轻轻的她就守在这里坐以待毙……
炕上的仼二小巴嗒一下嘴说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二十一一激灵,觉得仼二小这话就是对她说的,她不能不警觉起来。她听说那个妖人陈不仅会使掌心雷,而且会妖术而神出鬼没……
她忽地站起,并解下腰中的盘蛇剑,然后背着手走过来。声音不大却很威严地说道:
“陈先生,陈世美。”
装睡的仼二小差点出一身冷汗,后悔不该说出乡巴佬说不出的话,只好仍然装睡而一声不哼。
二十一伸左手推了任二小一下,仼二小一激灵坐起,揉着眼睛说道:
“开饭了吗?”
“你少装糊涂!”二十一厉声道,“你就是在一线天杀了狗二爷的妖人陈,陈世美!”
任二小笑了,又严肃地说道:“我何止是妖人陈,还是大侠呼延泽呢!”
二十一情不自禁笑了,心中的疑虑随之烟消云散。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呼延泽在这种情况下,会自报家门。却不知呼延泽最擅长在这种情况下自报家门!
“瞎折腾,”仼二小闭上眼睛,“人家睡得正香。”
“少废话,你认识呼延泽?”……
“呼延泽谁不认识,他大闹郎氏祠堂、灭胡骑十万、大闹西阳城……只是他不认识我。行了七爷,你歇会儿吧,别折腾了!”……
“这屋里就咱俩,我不折腾你折腾谁?”
二十一笑了,仼二小发现笑中的二十一更加妩媚动人,于是很正经地说道:
“你背在后边的手拿的是什么,该不会是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美着你!”
二十一后退几步,抢起盘蛇剑,一招“莽蛇吐信”,剑尖直指仼二小胸膛,厉声道:“是送给你的夺命之物!”
二十一样子很凶,心中却无一点儿恶意。面对令她深恶痛绝的话语,她搞不懂她为什么一点儿反感也没有?
仼二小的神色骤然黯淡下来,他认出二十一手中剑就是铁观音的那把雌盘蛇剑。但他马上调整好自己,悲切切说道:“人家只跟你开个玩笑,你至于动刀动剑吗?”
“人家也是跟你开玩笑吗,你不也是闯江湖的吗,咋那么胆小?”
“人家开玩笑动嘴,可你……”
“你少来这一套,”二十一想起了什么,“刚才你说什么疑无路什么又一村是怎么回事?”
“刚才我做梦回到之前在一大户人家干活的情景,那家墙上有一幅画,画上题有那两句诗。”
仼二小说假话一点儿也不脸红。二十一有些奇怪,忙问道:
“你认识字?”
“何止认识,这么说吧,说做你七爷的老师不敢当,但做俩烂爷的先生肯定绰绰有余!”……
“你就吹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