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公府,正堂。
身着华服、肥头大耳的国舅爷蒋华懒散地坐于正位。
这蒋华年纪虽才十八,却是被酒色财气掏空了身子,面色蜡白,眯缝着小眼儿,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就是个无恶不作的纨绔。
这两年,他仗着自己国舅爷的身份,在大兴城中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若不是他那姐姐作为贵妃,备受易帝恩宠,这家伙早就被朝堂上敢怒不敢言的百官撕成了碎片!
这段日子,蒋华不知从哪听到消息,说北国公府的大小姐李素,二八年华,是个绝色美人儿,且待字闺中。于是他接连跑来府中,嚷嚷着要李素出来招待她,整个国公府每每愤怒至极,这不是欺人太甚么!
可小国公爷李元不在府中,大小姐李素肯定不能出面应付这种混账,其他下人则碍于身份卑微不敢出声,更不敢给国公府招来麻烦,一时间偌大的国公府,竟是毫无办法……
这会儿正巧小丫鬟春儿过来奉茶,茶刚放下,春儿还没退去,蒋华就一把拉住春儿的小手,小眼儿泛着邪光。
“嘿嘿,小丫头哪里走?你家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他问的同时,不断揉捏春儿的小手,俩小眼儿直往春儿那尚显贫瘠的衣襟口子里瞅。
小丫鬟春儿才十二,哪见过这般阵仗,可她心知这位国舅爷的身份,当下想逃又不敢,急得两眼泛红,泪珠儿打转,瞅着就要落下。
“春儿,站那干嘛?又想偷懒?!”
一声呵斥从外面传来,蒋华动作一顿,春儿则吓得抽回小手。
“李管家,春儿错了……”
说是认错,小丫鬟语气中可着实带着几分感激和喜色。
她后退两步,瞧见管家李松脸色冷淡,顿时不敢多言,急忙告退。
“哼!北国公府教出来的狗奴才,都这般无礼么!”
蒋华被李管家打断调戏小丫鬟的好事,脸色难看,不由骂出声。
管家李松老脸渐冷,只觉胸口怒意升腾,面沉如水。
“小国舅可说错了!”
听到这话,蒋华怒意更盛,之前两次来这管家都一副好欺负的老实模样,没曾想这次竟敢开口反驳。
可蒋华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李松不卑不亢,接着言道:“老夫可不是那等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狗奴才!”
这话一出,蒋华气得拍桌起身。
这老货什么意思?
蒋华咬牙切齿,怨毒无比地盯着管家李松,可他的话根本没停。
“老夫幼时被老国公爷捡回一条命,八岁就随他老人家战场杀敌,屠过北方长毛猪,杀过东楚甲士!丛林毒杀西秦斥候小队,怒江御战舟大败南赵水师!老夫前半生征战无数,为我大夏血染沙场,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那个时候,蒋国舅你还没出生吧?!”
这番话落地,管家李松腰板挺直,目光睥睨,如昔日杀神回归。
蒋华胖脸青绿,不止是被气得,还有被这老货的气势吓得。
他前次来,这老匹夫可好茶好言招待他的啊!
他真没想到,这狗货,竟敢翻脸?!
“大胆!狗奴才,你怎么敢……”
蒋华的话,让李松白眉微挑,神色冷冽。
“仗势欺人的东西!”
“是谁,给你的狗胆骂老夫!”
“是谁,给你的狗胆欺我家小姐!”
“又是谁,给你的狗胆挑衅国公府!”
随这三喝出口,李松身上煞气一爆再爆,蒋华脸色青绿转白。
他这一刻竟被这老震得一时不能言!
却在这时,门外一道清亮的叫好声响彻北国公府正堂。
“骂得好!”
李松听得这声,老脸一喜。
“元哥儿?”
“谁!”
竟然还有人叫好?!
蒋华回过神,恼羞到气炸,同时意识到这北国公府的扫把星小国公回来了……
没想到这次来北国公府,会遭受这般羞辱。
一个没了顶梁柱,已经没落的北国公府,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可他刚喊出声,正堂门外,一道身影闪电袭来。
咚!
一拳!
“哎哟!”
蒋华被一拳打中,滚落在地,倒了桌子,掀了杯盏,洒了热茶,肿了……胖脸。
他倒在地上,脸疼得哇哇惨叫,勉强抬头看去。
只见来人一身明亮铠甲,其上带着斑驳血渍,看上去比自己高些,可那张稚嫩的脸庞,怎么看都比自己小一些,不正是全力赶路而回的李元么!
真的是‘扫把星’李元!
“哎哟……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找……”
“嗯?”
李元斜瞥地上的胖子,眼底杀气涌动,让蒋华愣是不敢说出那个‘死’字。
瞧着如一滩烂泥般的蒋华,李元脸上带着遗憾之色。
不能在府里杀人啊……
李元忍不住上前又是一脚踩下,伴着惨叫,才吩咐管家李松。
“李老,把他扔出去吧!”
管家李松一脸欣慰,只觉面前之人仿佛当年纵横战场、所向披靡的两代国公爷再生,狠得有分寸!
“诺!”
他不由合拳躬身接令,走到蒋华跟前,提起他就往外走。
别看李松年近半百,可那胖子蒋华在李松手里跟小鸡仔儿似的,就那么被他拖动着朝府外去。
“李元!!!”
被拖着的蒋华再度回神,他肿胀的脸几乎快看不到一对小眼儿,可当他睁大时,眼中的恶意彻底爆发。
“你竟敢打老子?!”
“狗奴才,放开我!”
蒋华边喊边挣扎,可他发现抓着自己的老货手劲甚大,他根本挣脱不开。
这下气得他肿脸更红。
“李元!赶紧放了老子!”
“不然小心给你北国公府招来灭门之祸?!”
……
“你这个克死自己爹娘的煞星!”
这话出口,所有听到之人均面色一变,这不知死活的家伙竟然敢如此说小国公?!
正堂中刚落座的李元听得这话,猛地暴起,面沉似水,大步朝外追去。
那模样,真要杀人!
可蒋华话音刚落,只觉侧面香风袭来,旋即一股重力落在头上,他嗡得一下彻底昏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旁边娇喝传出,带着几分不食烟火的空灵,更多则是恼怒。
一名头戴青鸾玉簪的少女收回小脚,缓缓站定,一身青锦长裙,两只玉手叉在腰间,裙摆尚还微微摆动着。
她做完这些,清澈的眸子看向李松,努了努嘴,小声道:“李老,把他丢出去!不知死活的家伙!”
“是,小姐!”
管家李松回过神来,神情愤怒之余,却不再多言,急忙提着昏过去的蒋华快步离开,他真怕他走慢了,身后的元哥儿追来……
李素见蒋华被管家拉走,不由松了口气,刚回过身,她就轻啊一声,倒退半步。
原来,李元已至。
李元深吸口气,压下之前的情绪。
他敬姐姐李素,姐姐虽只比他大两岁,但幼时至今,每每惹事,姐姐总会替他出头,替他受罚,替他……杀人。
偌大北国公府,能至今仍在,靠的可不是他们姐弟俩的善良仁慈。
李元退后半步,略带愧疚,深深作揖:“惹姐姐担忧和操劳了。”
李素清澈的眸子在李元身上转了转,仔细打量,瞧着那明光铠上干涸的血渍,她眼眶微红,旋即弯眉隐去,轻舒口气,笑回道:“你还知道回来呀,临走前说三五日就回,可这都快俩月了吧,这兵荒马乱的,你就带那一队骑兵,我还以为……”
姐弟之情,皓如日月,李素本是笑说,余了却没了音儿。
李元心底微慌,他最见不得姐姐这样。
“我这不平安回来了么……”
他小声解释一句,随即转移话题,提高嗓门:“这刚回来,就碰到刚才那个混账蒋华,竟敢打姐姐的主意,我看他就是找死!”
李素瞧他这般,没有说破,却也没再让他提蒋华之事,毕竟北国公府这些年,确实愈加败落,她这些年勉力维持,可不希望因为蒋华之流,让整个北国公府出什么篓子。
至于以后,若蒋华再上门……李素想到这儿,眼底闪过一抹杀意,又迅速隐去。
“好了,你刚回来就消停会儿,我这就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羊羹……”
“好啊,姐姐一起,正好我跟你说下我这次的收获!我可跟你说,这次我们可是遭遇沙狼袭击了,姐姐你看我这铠甲上的血……”
姐弟俩不约而同地唠起家常,朝偏厅而去。
两人身后,完事归来的管家李松看到这一幕,眼底笑意如水。
……
一大瓷碗羊羹入肚,李元打了个饱嗝。
“你慢点吃,厨房还有呢!”
“哈哈,还是府里的饭香!对了,姐姐,问你个事。”
“嗯?你说。”
李元抹了把嘴角的油水,神情略显郑重,他斟酌着言辞。
“宫里那位……如今如何?”
“宫里那位?没听说有什么事啊,倒是听说最近漠北骚乱又起,不知咱们那位姨父会不会再上战场。”
李元知道,姐姐口中的姨父,正是北夏袭承父爵的北国公,当今的上柱国、大司马杨龙渊。
不过他想知道的可不是什么漠北战事……
“没事?”
李元心中惊疑,那《龙古秘策》中的第二句话难道是假的?
【玄:大陆历580年,北夏易帝崩于大兴城。】
如今归来,易帝,可还活得好好的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