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馆子里，欲望在锅里冒开成一朵花，热气腾腾的，像烟雾，像薄纱，吸到每一个人的肺里。
一众人气势汹汹的，但不过都发泄到了牛肚跟配菜上。
欧杨摸了摸刚到手的五万块钱，除去自己的本钱两万块，还剩三万块。掂量着这二十来号人，一人顶多吃200块钱，完全足够应付，他索性脱了衣服，敞开了肚皮吃。
“我给大伙陪罪，今天大家吃好喝好，不醉不归。”欧杨说。
坐在欧杨左手边的是夏桃桃，刚毕业一年，面试她的时候，欧杨想起诗经里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夭”这两个字古人用得真好，桃子太大，树枝被压弯的情景，跃然纸上。
坐在欧杨右手边的是欧杨的两名心腹爱将，黑娃跟黄三。黑娃跟欧杨很像，急性子，直肠子，有话憋不住，做起事来则是一名好手，他现在一声不吭，默默的吃菜。黄三则冷静深沉，举重若轻，谋定而后动，是欧杨得力的军师，欧杨说他缺点是过于保守，常常错失机会。
夏桃桃见欧杨脱衣服，忙伸手去接了，然后整齐的叠在旁边的椅子上，一边说：“老大，说你好多次了，出门也不让嫂子给你收拾收拾，瞧你穿得跟个农民工似的，大小也算个领导，你再看看猥琐男，西装领带，人摸狗样的。”
欧杨看看自己上身披的是一件夹克，里面是T恤，下身是条牛仔裤，鞋子也是灰扑扑的，的确有些邋遢。他不好意思的说：“我算哪门子领导，打工仔一枚，你嫂子她连化妆都不会，比我强不了多少。”
“那么嫂子一定是天生丽质啰？”夏桃桃追问。
“也就那样，老夫老妻了，重的是感情，就不在乎好看不好看了，小孩子是不会懂的。”欧杨随便说着，他不敢长时间的盯着夏桃桃看，但又总是忍不住偷偷瞄上几眼，那波涛汹涌，握在手中，该是怎么样一种手感呢。他不敢多想，现实总能很快将他从幻想中拉回来，见面前是一碟红辣椒蘸水，欧杨就扒了许多到自己碗里，压压火。
“我要！”与欧杨对面着坐的是李雯，这姑娘一双媚眼天生便会说话，看谁都好像在眉目传情，除此以外，她嘴巴也很利索，在办公室里最擅长与人斗嘴，所以每个人都不怕与她开玩笑。她说着，便把碗申到了欧杨面前。
“人多，晚上吧。”欧杨谐谑着说。
周围的人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我要蘸水。”李雯脸红扑扑的。
“砰…”李雯的碗一瞬间滚到桌子上，饭跟汤洒得到处都是。
鸦雀无声，夏桃桃起身去拿抹布来擦，叫老板重新拿一副碗筷过来。
“黑娃，你发什么神经。”李雯有些生气，刚才她的碗是被黑娃故意推下去的。
欧杨也早就觉察到不对劲，黑娃一直闷坐着，自顾自的吃东西。“黑娃，有事情你就直说，在坐的都是兄弟姊妹。”
“你问问这个骚货，昨天下午跟哪个勾肩搭背的？”黑娃沉沉的说。
“你骂哪个骚货，你是我什么人，我跟哪个在一起用得了你管？”李雯抓起一支酒瓶来，眼看着就要朝黑娃砸过去，众人赶紧去抱住她。
李雯见一众人如此，也没好意思继续坐着，收拾了一下衣服，拿起包包，眼睛里都是眼泪，径直出门去了。
“我看到她跟猥琐男在一起。”黑娃阴沉着脸说。
猥琐男这个绰号是夏桃桃给人事部经理成勇起的，那时候夏桃桃的男朋友林林还在公司上班，两个人时而甜得跟蜜一样腻在一起，时而又像一对冤家，马咬牛。
林林经常到市场部来找夏桃桃，市场部的人也喜欢拿两个人开玩笑。
有一天，林林如获至宝的跑来告诉夏桃桃，说他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成勇在没人的时候喜欢用手扣屁股，然后再拿到鼻子上面闻。
然后两个人像侦探似的，趁中午整个公司的人都在午睡，用手机拍下了极为满意的视频。
这件事本来只有少数几个市场部的人才知道。
有一天，小两口不知道怎么的又闹矛盾，林林把夏桃桃惹生气了，小姑娘就恶作剧的用林林的手机把那个视频发到了公司群里。
这下子可翻了天了，影响极坏，时任总经理的刘新伟只能将林林从公司里除名。
“不得不佩服猥琐男的定力。”夏桃桃说，“要是我，早找个地洞钻进去了，你看看他，好像没他什么事似的，马照跑舞照跳。”
欧杨对成勇也很厌恶，倒不是因为他猥琐，而是做事情不够耿直，有传言他连一块钱的卫生纸也不忘了到财务部报销。部门经理每个月有两千块钱的餐饮补助，但不过有个不成文的约定，这笔钱主要用来以私人名义请下面的员工吃饭，以达到维持团队稳定的目的，据说人事部从来就没有聚过餐，而财务部每个月仍然会收到他的报销单。
“董事长一下飞机，成勇就派人到机场迎接，然后还买鞭炮，花篮，彩蛋一路折腾到公司，我瞧他是精心策划过的。”黄三说。
“那他是怎么知道董事长的行程的？”欧杨奇怪的问道。
“这还用问，肯定是买通了董事长身边的人，你看董事长身边那个助理，跟成勇眉来眼去的，不像好人。”
“他娘的，真他妈有心机。”欧杨锤打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欧哥，你打算怎么办？”黄三问。
“能怎么办，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总经理这个位置我也没有心动过，不做也罢。早上董事长问我，我已经坦白说我做不了，他爱找谁做找谁做。再说，总经理还真不如咱们市场部好混，事情多不算，点荤腥都没有。”
“欧哥你傻呀，如果让成勇做了总经理，咱们那个小金库还不被他端了，现在全公司人都看咱们不顺眼，随便找个由头，你还想像以前那么过日子吗？”
欧杨默然。
宏达贸易作为西南最大的百货零售公司，所有的采购销售，仓储物流都使用软件统一进行管理，每一个季度还有审计查账，见不得光的成分极少。但是呢，市场部管辖范围内，如商场内部广告，积压商品促销，外部商品促销等等，这些业务，操作起来却很灵活，反而可以挤出来不少油水。
比如，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品牌的商品会拿到商场来做市场推广，由欧杨点头同意。外人不允许进驻到商场中，所以欧杨会派几个市场部的人选个位置，或者支个桌子，让顾客试用，销售都是按提成向公司报账，但实际上，很多公司为了推广商品，都是贴钱做推广，结果贴的这部分钱和卖商品本身的利润，都被市场部瓜分掉。由于欧杨的团队业务相当熟练，所以这样的订单都是排着队等着。
“祥云路那边的摊位，要不都拆了吧。”黄三小心的问。
欧杨闷了一口酒，说：“拆个屁，合同都签了。”
黄三说：“我担心这家伙撩咱们一阴腿。”
“他敢，我弄不死他。”黑娃脱口而出。
祥云路本来是一条200多米的巷子小路，由市政局管理，后来宏达实业参与旧城改造将这路两旁都打造成购物商场，如此一来祥云路便成了宏达实业商圈的一条内街。随着商场愈来愈热，这里便开始聚集了各种商贩沿街做生意，于是乎人流，车流常常汇聚于此，祥云路成为一条水泄不通的堵车路，时常见一辆小车慢慢的在人潮中间挪动，喇叭声，叫卖声混成一团。欧杨想既然两边都是自家公司的商铺，城管也不大管，他便叫黑娃搬了几个石头凳子将路两边的入口给拦了下来，汽车从此便不能从这里开过去。他又偷偷塞了五万块钱给负责这一片的城管王队长，紧接着，他找人买了几个街亭似的贩卖小屋，每相隔二三十米便放一个在路中间，然后每一个小屋都以每月6000块的价格出租出去。
欧杨本来给李晓曼预留了一个小屋，让她雇两个人到那里去卖甜点，他说：“人无横财不富，马无野草不肥。正儿八经做生意，起早贪黑的，都给房东老板挣钱了。我这么做至多算个占用公共街道，何况钱也没有进我私人口袋，算不得多大的事情。”李晓曼没听他的，觉得心里不踏实。
夜越来越深，吃饭的人都已经陆续散去，最后只剩下欧杨身边的几个人，他拍了张吃饭的照片用微信发给李晓曼报告行踪，免得一晚上的审讯查问，然后就打电话给死党陈铭，“龟儿子在哪点潇洒呢，玉成路，过来吃火锅。”
“狗日的吃你妹的火锅，都几点了，是不是找司机。”陈铭在电话那头说。
“真的是吃火锅，骗你是锤子，顺便帮我开一下车。”欧杨醉醺醺的说。
“你大爷的。”电话在那一头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