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姑娘是用铁路物流把东西寄过来的，所以时间慢了一点。她提前支付了送货上门的钱，马凯并没意识到，她竟然寄来了六七个大箱子。马凯一一拆开，里面甚至还有气泡袋裹着的盘子，碗，烛台。全部收拾完了之后，马凯发现深圳这个家，好像和之前杭州的没有太大区别。
他们自从杭州分开之后，其实极少打电话。可能是马凯不知道如何开口。马凯和她来回发了几条短信。报了一下平安。
看着锅碗瓢盆都齐全了，马凯想着，是不是做顿饭感谢一下虫子。转念一想，两个男的吃饭也挺无趣的，尤其他和虫子几乎没什么共同语言。
虫子是科班的工业设计师，在一个设计公司里面做手机的外观设计。但是他们一般都接品牌客户。
虫子和马凯在有点上倒是挺相像，互相不拉生意。虫子他们一个项目收费要十来万，马凯知道老阚他们绝对不会接受这个价格。
哎，算了算了，下次有机会出去随便吃点好了。马凯打消了做饭的念头。
新项目和新办公室，进展地都比预想的要快。
老阚火速敲定了，做锌合金项目，王明那边给出了主板的进度。塑胶模具厂用之前的，锌合金厂用东莞那家。他们报价最低，交期给的最快，表示要全力配合卢总的第一款机器。
“我完了。估计要死在东莞。”有天马凯顺着万姑娘的短信，回她。
“没事，死不了。”话题到此结束。
其实马凯是真的有些绝望。来深圳虽说才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变了。和在杭州时的别扭劲儿不一样，他发现深圳直来直去，可能效率最高，而且并不得罪人。大家在高速的工作环境中，只想得到对方准确的信息。只要你说的有道理，不管你是什么岗位，又或者你是否脾气大，说话不注意方式，等等，大部分的人是会听的。
也就是，只要你能把项目往前正常推动，大家的包容度会非常高。就譬如方方，合作的厂方人人怕他，真到出问题，尤其是厂方自己问题的时候，一定还是会顶着压力去找他。方方骂完人之后，能够比较快的给出处理建议。甚至阿龙，黄腔开得小姑娘们面红耳赤，但他从不真正耍流氓，女孩子们有时候还觉得，阿龙是个可以办事，可以谈心的大哥。
马凯也摸索出自己的沟通方式，他看问题比较细，记性好。所以很多当面的沟通，他能说出的东西就多。这个锌合金厂的报价方式，让他觉得是在拼命抢单。按说他们看的其他锌合金厂，都忙到接近通宵加班，根本没有什么时间来对付新客户。而且，这个厂的总经理是一个女的，三十左右，以前是在华强北公司做行政经理的，才刚调过来负责工厂不久。感觉和负责项目的副总经理总别着一股劲儿。
马凯一一把这些分析给老阚，老卢听。他强烈建议不要选这家厂。
“哎，没事的。他们那个副总，也有很多年经验了。我那个老乡说，他们厂根本做不过来，要不是看在和我玩得好的份上，我们这种新单，他也不接的。那个女的，你知道吧？其实是我老乡的小三，被老婆知道了，等于去东莞避一避。那个副总不屌她是正常的嘛。”老卢打着包票。
“这样吧，马凯，我给孙坚打个电话，你们一起再去一次。这个供应商必须尽快定下来，要不进度就跟不上了。”老阚有点急了。
马凯约了对方那个副总，对方特别积极。强烈要求马凯他们第二天中午到，一起吃饭。马凯没答应，副总就自己直接打电话给孙坚。孙坚拗不过他，答应了。
孙坚开车，带着马凯和王秋林。他们俩坐前面。马凯落得清闲，听他们俩聊天。听着听着有点不大对劲，孙坚前面问的问题，过了一会可能又问了一遍。王秋林慢慢也就不怎么接话，反过来不停抱怨王明那边是多么不配合。但他俩，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结论出来。
马凯有那么一小会，特别想张玮和方方。
到了工厂，女老总也在等着。孙坚第一次来，他们又按照流程带着大家参观了一遍。马凯溜达着，总觉得哪里不对。锌合金厂，其实特别脏，特别伤工人。
啤锌合金很简单。马凯的堂哥，小时候有一把铝的宝剑，打剑的人有一个长长的木箱，打开里面像是沙做的模具。很多易拉罐熔化成滚烫的铝液后，倒进那个箱子，冷却后，就是一把宝剑。锌合金啤素材的原理和这个差不多，但是要想做成手机前壳，就需要用人工不停地去打磨。合金的碎屑到处都是，工人的脸上身上全是黑的。
一般看一个锌合金厂实力如何，一是看有多少打磨机，二是看打磨的良率有多高。
马凯突然想起来了，他问那个副总：“这个机型是不是和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一样的？”
副总愣了一下，说：“哎，马总你眼睛真厉害，确实是。”
他又补了一句：“这个机器的出货量特别大。所以排产的多。”
“现在不良能有多少？我怎么感觉工人前面的报废品那么多？”
“好多了，好多了。孙总，有个事情不知道你清不清楚，锌合金的素材是可以回炉的，所以不良率对材料成本影响不大。”他一边说，一边把孙坚往外带：“走走，我们边吃边聊。”
“王工，我感觉他们这个不良得有30%，他工人不够，以后肯定要掉链子。”马凯和王秋林说。
“哎，让他们定吧，我要去打个电话，板子那边软件好像又出了问题。”
“我觉得这个厂，问题不大。他们还是挺重视我们这个项目。成本上，比其他家的那就有优势多了。”孙坚还是不同意马凯说良率等等问题。他给老阚这么汇报。
“那行，孙坚你说了算。马凯，你把商务走完，开工开工。”老阚拍板了。
然而马凯，适当地提醒孙坚，供应商确定还是得项目经理先通过。孙坚有时听，有时好像听了就忘。马凯隐隐觉得，孙坚坐在这个位置上也是挺辛苦的。有点像他刚毕业时，看江总坐在策略部的感觉。但孙坚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
手机行业可能也就是这么残酷。你自己出不了活，如果再没有能力让别人帮你出活，就真的谁也帮不你了。王秋林被王明的板子搞得焦头烂额，他算是求饶似的，让孙坚同意了他的工作重点只在主板。
马凯想再劝一次孙坚，方方阻止了他。到深圳一个多月来，马凯第一次开始产生了迷茫。
有天，虫子突然给马凯发短信，让马凯回来的时候找他，顺便问了他大概几点。说是有东西要给他。马凯觉得有点小题大做，但他欠着虫子的人情，就约好了时间。
晚上到家还算早，他先去了虫子家。虫子开门的时候，笑得神神秘秘，说：“你看谁来了？”
是万姑娘。拖着两个大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