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买码的人也安静了。反倒是桌子上三个人，恨不得摊开明牌打。
“这张条子，马凯是不要的。”
“马凯要的就是三六九饼。”
“九饼没有了，应该是三六饼。”
马凯手上叫停的牌是四五六七八八八饼。他摸上来一个八饼。
深圳麻将还有一个规矩，杠上放炮，放炮的全包。到八匹码了，如果对方做大牌，码再买偏，可能一下子把前面赢得都输完。他们老打麻将的，这个时候宁可把八万打掉，也不会去冒险杠。
后面看牌的一个同学，咿得一声，马上捂住了嘴。
“有杠，有杠！”桌上的人眼睛红了。
“杠！杠！杠！”他们开始起哄。
马凯想了一下，杠了。
“抢！抢！抢！”
马凯是摸不出来牌的，他左手撑住额头，右手慢慢往回拿，强装镇定。
是个七饼。
高峰当场就把自己面前的麻将推了：“卧槽，有没有这么邪乎啊！真他妈的出鬼了。牌作兴新手也不能这么搞法吧。操他妈没得搞没得搞。”
顾佳先是侧着头一遍遍地数马凯的牌，看有没有可能诈胡，然后又开始不停地翻牌：“卧槽，最后一个七饼，最后一个七饼。四饼也没有了，你看我手上扣了一个四饼，听不了牌都不敢打。神经哟，三六九饼不胡，要杠了胡四七饼。心有多大哟。卧槽最后一个七饼。”
王涛就不停得说：“我就说不能带新手，上次谁谁谁来深圳，说不会深圳麻将，结果来回机票都赢回去了。2000多啊，我那天就输了一千五。”
马凯把八个码翻开，中了五个。
“要死要死要死。”高峰开始失控了。
马凯很平静地说：“这把不算账了。当黄了吧，我下庄。你们三个掷色子当庄吧。”
全场静止了几秒，然后高峰顺势就把马凯的牌扒拉倒，推进了麻将机，开始和牌。
“真的骚气啊，新手太旺了，来来来，我先执，抢一下财气。”
马凯算了算，他赢了4000多一点，这才十点半。
他知道这几个同学的脾气，这个时候是不会放他走的。他还没刚才的八匹码中缓过神来，打得三心二意。后来，索性只做大牌。高峰他们轮流胡牌，但马凯不胡则已，一胡又是个大牌。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马凯又胡了一个大的。
“不打了不打了。烦死了。”高峰把牌一推，提议。王涛还想继续。
“你别打了，你那个臭手，越打输得越多。不要把我再拖下水。”高峰这样说，大家才歇了手。
结账买单。高峰只输了300多。顾佳和王涛大约对半，王涛稍微多点。
马凯赢了将近3000。
回家后，万姑娘还没睡。马凯乐滋滋地把一沓钱掏出来，捻成一把扇子。右手拿着这把钱，拍打着左手。向万姑娘炫耀：“来来来，给你买吃的。”
万姑娘白了他一眼：“你还能靠打麻将为生了？”
结果没过几天，高峰又开始约马凯。说是阿巧回了深圳，大家聚一下。
马凯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自己是要去的。
出门前，万姑娘的脸色不太好：“晚点我去找虫子玩，你不要找我啊。”
马凯有点心虚。他就开始给万姑娘讲阿巧的故事。
阿巧是个重庆人。长相很猥琐。黑，斜眼，歪嘴。他有个习惯，几乎只说重庆话。在班上也算是个异类。大学前两年，阿巧和班上一半以上的人差不多，学习马马虎虎，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平时去网吧上上网，聊聊 QQ。到02年的时候，他们开始玩一款网络游戏，叫大话西游。
马凯班上玩大话的特别多，经常一起去网吧包夜的估计有十来个人。那个时候大家的生活费都差不多，平均400一个月，好一点的也就六七百。网吧包夜好像是5块钱。抽烟的男生坐一块，不抽的坐另外一块。有一个家里条件好点的，偶尔会买一条45的白沙烟，扔在桌上，一夜下来，四五个男生能把他抽完。
吃饭就是叫网吧的炒粉炒饭，三块钱几乎能管饱。身上钱多的时候就加一个大可乐。
网吧包夜说是到早上七点结束，但大清早很少有人去上网，他们和老板混熟了之后，几乎都上到10点多，网吧人多起来之后才回宿舍。然后一堆人围在一个宿舍，讲昨夜的游戏经历。洗漱一下。有些会等到食堂午饭时间，随便吃点，有些干脆就直接睡到晚上再起来。
也许晚上还在宿舍打会麻将，熬到夜里11点多再去网吧。马凯的大学，可能是就业形势一直很好，学风很差。两栋男生宿舍围着一个院子，白天都有呼啦哗啦的搓麻将声。
到大四的时候，这帮玩大话的都没去找工作。也是心中忐忑，不太敢去。
“哦，还有一个叫阿鸟。是我们宿舍的。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友友的高中同学。他家穷，他不怎么玩大话。也很少打麻将。但是他玩星际。白天睡觉，晚上打篮球，晚上我们打麻将，他就占着电脑开始玩星际。能玩个通宵。阿鸟也没找工作。后来我们这些打麻将的，几乎都找到工作了，可能聊天都在谈未来的事情，阿鸟就跟着那些人去玩大话了。”
玩大话总的来说还是挺费钱的。游戏策划也知道，玩家不那么有钱。这些网页游戏开始调整策略，有很多做任务可以赚金币，或者赚装备。阿鸟和阿巧他们这些没什么钱的，通宵达旦地开始跑任务。卖掉装备之后，还能挣点生活费。
不过，这帮玩大话的，也有一些意外收获。阿巧就和一个本校低一级的小师妹，在游戏里网恋了。他们很快见了面，也挺快确立了关系。
阿巧也是跟着王涛，顾佳，来深圳的校招会上快速定了一个工作。毕业后在布吉做一个家电的销售，他还是说一口重庆话，处境维艰。
只有靠着下班后的游戏时间打发日子。他住着农民房，一个月花费也不大。自己买了个二手电脑。没几个月，小师妹也要开始找工作了，干脆就来了深圳投奔阿巧。
工作就没认真找。白天小师妹玩游戏，等着阿巧下班，晚上阿巧玩游戏。没多久，小师妹怀孕了。
恰好那年教育部出了规定，在校大学生可以结婚。阿巧就说，那就生吧。
两个人的家里都没怎么反对，但也没法支持。他们两家都是农村的。
阿巧开始着急养孩子的事情。他开始卖自己和小师妹游戏账号里面的装备。
“阿巧这次没来，他回重庆交房了。他在重庆又买了一套房子。”这里面很多事情，还是和李渔他们吃饭打麻将那次，王涛作为谈资来讲的。
“阿巧后来和我说啊，他卖装备的时候都快哭了。两个人的号，卖了三千多块钱。当时是小师妹提醒他的，说，要不我们再买一台电脑？反正她也没事，在家看着两台机器，专门跑任务赚装备。”
“后来阿巧从两台机器发展到八台机器。他租了一个大点的农民房，雇了几个民工。每天就是给他跑任务，然后阿巧去游戏里面卖这些装备。小师妹大着肚子给他们做饭。阿巧应该是我们这里面最早辞职的吧？那个时候布吉还能开黑网吧，他还开了个网吧。”
“阿巧还是我们中间第一个在深圳买房的呢。这次回重庆给他爸妈买了一套。”
“哎哟，厉害厉害。没想到啊，玩个大话，能够玩出几套房子。真的，我们这些上班的，听了后都觉得不可思议，不可思议。”王涛不停地咂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