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凯算着日子，等阿弟的表妹来。那个小姑娘叫张欣雅。连90后的农村小姑娘，名字也挺偶像剧的。张玮说他上次见这个小姑娘还在上小学呢，转眼都能出来打工了。
“不知道机不机灵。按说数数应该会的吧，大不了就还是你做账。”张玮这么安慰马凯。
然而张欣雅没来，马凯等来了大姐。
这也是马凯第一次见大姐。
在马凯来张玮这边之前，他们聚会最多就是四个人。马凯在工作上和大姐是没有交集的，谁也没想过要拉上大姐给马凯见一下。
那天早上，还是马凯和张玮先到了仓库，马凯在干活。张玮在和他讲江总公司的一些变动。听到有门响动，马凯就走过去，看看是谁。
一个中年女性跟在方方后面，拎着一袋东西，正往客厅里走。她像是在跟着中介看房一样，看似不经意，但眼神快速地扫过客厅，房间，过道。大约是在脑中描绘户型图。她的目光扫过马凯，定了一下，然后又自然地转走。应该是看到了刚从库房里走出来的张玮。。
马凯猜测这就是方方的大姐。
“哟，张总你在啊。”她开了腔，是那种见过世面的东北语气，不急不缓，不卑不亢：“方方说来公司，我跟着来瞅一眼。他说你可能在呢。你看你也真辛苦啊，从早到晚的。”
“大姐，这就是马凯。”方方给大姐介绍。
“哦。”大姐对着马凯笑了一下。她平时应该不是特别爱笑的人，不太自然：“挺俊小伙啊。比我家方方帅多了。确实啊，斯斯文文的。”
马凯笑了笑，叫了声大姐。
大姐走到厨房，放下手中的袋子，顺手拿了个盆。
“我给你们带了一点苹果，可甜了。我给你们洗好放冰箱，你们有空就吃一个。”她环顾了一下：“你看你们这些小老爷们，厨房里啥也没有。不过你们也不开伙。行，我就水池里面洗了啊，我给你们多冲冲。”
“哎，张总，你有没有空呐？一会咱俩聊两句呗？你稍等我一下，我这马上好。”
马凯有点不高兴。他看着张玮。张玮一副全然不知大姐要来的表情。
方方先去给张玮递了根烟，张玮点着了就走进厨房：“大姐，有什么事你说。”
大姐自然地降低了音调：“张总，你要帮帮大姐啊，这几天咋又没货了。你看，今天我就是档口没货，没事干，才跟着方方过来逛逛。”
方方笑着给马凯也点烟，马凯拉着他往阳台走，大姐和张玮的声音就渐渐遥远了。
“你怎么把大姐带到仓库来了？”马凯直接问。
“大姐！那是我大姐！”方方非常吃惊。
“不是说好的嘛？外人谁也不能进来。大姐能来，阿亮是不是也能来？”马凯压低着声音说。
“那能一样嘛？”方方脸一沉，顿了一下，然后呲了一下牙，有点横地说：“行！”
他丢下马凯，自己往厨房那边走，一边没好气地说：“行了，大姐！说了你就是来逛逛，又在叨叨。你这样搞玮哥，以后你不准来了啊。行了行了，别洗了，回去吧。”
“哎，我这马上就洗好了呢。我和张总说两句话就走。”大姐应该是早已习惯了方方对她说话的口气，她只是想把事情说完。
“回去吧回去吧。一会我们自己弄。我们还要谈事呢。别洗了！洗了我们也不吃。”
“行行行。”大姐停住手，拽了张纸巾擦了擦。方方双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往门口推，一边回头对他们说：“我送一下大姐啊。”
“别推。你也不管自己力气有多大。”大姐甩开方方的手，站在门口：“那张总，马凯，我先走了啊。有空去我们家玩。”
他们下楼之后，张玮站到马凯面前：“这样好吗？”
马凯心中是有些内疚的，他本来只是提提，没想到方方这么直接地处理，他感觉有些下不来台。
“不行晚上给大姐配点货吧？”张玮给马凯建议。
“那还是不要了吧？”马凯挺坚定地说：“一码归一码。明天我要付屏的钱，等着今晚菲律宾给你回款呢。这个我会和方方说。他应该能理解。”
方方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来。
“我和大姐说了，让她以后都别来了。烦死了！今天非要跟着我。”
马凯有点不好意思，给方方道歉：“我真的就是说说。我是怕规矩定了，大家都不遵守，后面规矩就没了。”
“没事没事。大姐也能理解。”?但是马凯没说其他的话。他们开始干活。
当天晚上轮到方方去工厂提货。下午6点多，马凯给阿弟打了电话，问了产线的情况。年后马凯还没时间去工厂，他就按照胡青之前的流程，没找小马，直接和阿弟对接生产和出货计划。
本来他打招呼叫阿弟多盯一下产线，想当天多出一些。结果当天还是有点问题。除了菲律宾客户要的一千台之外，只多了200多台。
他开好出货单，菲律宾一千，大姐二百。他把这个交给方方。
还没等他解释，方方就瞪大了眼：“200？打发叫花子呢？我说，你能不能用点脑子啊，200台你让大姐干屁啊？”
“真不是。菲律宾那一千台今晚肯定到账，明天我要拿这个钱去付屏的定金。今天真的就剩200台了。”马凯都有点想求饶了。
“哎，你是不是做采购的啊？和屏厂说一下，订单先下，定金晚一天不行么？或者先给他付一半定金。你好歹多给大姐一点啊，她都断好几天了。”
“大哥，这个屏厂是你们一开始就定的，商务多苛刻你也知道啊。最近屏的状态不稳，好像要涨价，我这不是想着早点下，守一下价格嘛？”马凯还是在解释：“明天，明天做出来的，我尽量多给大姐一点。”
“行行行，我不和你争。”方方气呼呼地拿了单子就走。
“你回来的时候，给阿龙打电话啊，他晚上去送菲律宾的货。”马凯赶紧交代。
“行了我知道了。”方方头也没回，开门走了。
马凯回家后，万姑娘还没睡。他就和她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
“我是觉得他们这样不好吧。拿着我们的钱去做生意，现在我都没钱付了，他们还生气，是不是挺过分的？我怎么觉得，方方以前不这样啊。”
“那他以前是哪样？”万姑娘就问了这么一句。
马凯陷入了沉思。
确实，他和方方也就是同事关系发展起来的朋友。他对于方方到底有多了解呢？或者说，他对阿龙和张玮又有多了解呢？
龙刚和张欣雅接踵而到。
龙刚先来的。他是一个小平头，中等身材，眼睛非常大。说话的时候，稍稍激动一点，就有一种吹胡子瞪眼的狠劲；但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情理之中的是，他的驾照也是买的。
方方带他跑了两天，就开始让他自己跑了。虽然龙刚是和马凯直接联系，但他们真正见面的时候特别少。马凯没来，龙刚就把物料拖走了；马凯回家了，他一般才把机器拖回自己住处，交给阿龙。不过，好处是，他在工厂里面也没闲着。马凯会让他帮忙处理很多事情。譬如，工厂的售后料，以前都是阿龙他们带回来扔给马凯处理。现在，马凯就可以让龙刚去点数，分类，带回来之后马凯复查一下就行了。
龙刚有点喜欢偷懒。马凯和他说话的时候，会给他非常明确的指令，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一般也都是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时不时地，马凯会打电话给他问一些产线的问题，顺带着问布置工作的节奏。龙刚是个聪明人，他摸清了马凯的套路，一般他都是尽快按照马凯的指令干完活。
而张欣雅就不一样了。
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的人，可能都会倒抽一口气。大约只有一米五五左右，可能有120斤。黑。
“哎哟，现在小孩营养真好啊。”方方偷偷和马凯说。
小姑娘特别贪吃。马凯他们一般都是点外卖，她是自己下楼去吃。有天阿龙上来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他对张玮说：“玮哥，你要提醒下你老婆啊，管管这个小姑娘。我刚在门口米粉店看到她吃午饭，我的天，一个小姑娘叫了两碗粉。这比我还能吃啊。”
“你别提了。我说了也没用。前两天我带她去工厂。她坐后座。一路上我都听到淅淅索索的声音。后来下车才发现，这小姑娘坐在后排，吃了一路的零食。”张玮也有点无奈：“搞得我车上全是饼干渣。”
“可能还小吧。不过她心思不在干活上，也是挺让人痛苦的。”马凯说。
“不行你们就骂她。我吓唬过她了，如果仓库干不好，就把她送到工厂去。”张玮贼贼地说：“特意让她在工厂吃了个午饭。估计打死她，她都不愿意去小马的工厂。”
但毕竟是多了两个人。大家都被解放出来了。
马凯提议大家可以喝个酒庆祝下。刚好也到了发工资的时候。
他们在大陆根本没有注册公司，社保什么的更无从谈起。以前是张玮老婆准备好现金，张玮给大家分。现在马凯来了，这个活就交到了他头上。
马凯先把当月的人员工资，加工费之类全部算好，让张玮签了个字，告诉他需要多少现金。这天，张玮就给他提来了一袋子的现金。
马凯拿了信封，一点点的数，再一个个的装袋子，写上姓名。
小马的加工费，用大袋子封口。让龙刚带去工厂，然后再让他把收条带回来。
他感觉自己数着数着都能哼出歌来。
方方走过来，很正经地看着他说：“哎！控制一下。你嘴已经合不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