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时已有身孕,他要离开,她哭着求他,可他根本不在乎。他如此的残忍,仿佛他的生命从来都是因为田五儿存在,她不明白自己哪里不如她。她恨田四,恨他如此的绝情,那一刻,她几乎咬碎了牙齿:你若离开我,就会失去这个孩子。
可是他说:我没有孩子,我只要小五。
她真的认输了,那一刻泪流满面:田四,我恨不得你死,你不得好死……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田四真的死了,而且是为了那个女人而死,真讽刺,他这一生都是为了一个女人,为了田五儿生,为了田五儿死,为了田五儿当上敕勒的少将军,再也不是从前带着几分痞气的男子。他死了,漠南的荒漠,夕阳渐下,她看到她抱着他的尸体疯了一般的痛哭,她仅仅是一瞬间的呆愣,片刻笑的风轻云淡:抱着个死人做什么。
那些伤害过她的人,都该死,死有余辜,她不会掉一滴眼泪。她重新回到了司马睿身边,却仅仅是昙花一现的荣耀,他为了那个女人抛弃了她,那个女人赢得了他的心,真可笑,她们容貌相同,六年的时间,他对她没有一丝的感情,那个女人轻易的得到了他的心。这一次,她终于惊恐的发觉,原来自己最大的敌人一直是她,她夺走了她的一切,司马睿爱她,田四爱她,甚至于斛律浚,他也爱她。
她看到了副伏罗敏敏瞬间绝望的脸,感受到了相同的绝望。还好,她还有沅儿,虞沅,这是只属于她的东西,谁也夺不去,包括那个女人。
她也不知为什么,当那个女人派人来接她,要照顾她与沅儿一生一世时,她心里那样复杂,兴许是不甘心,也兴许是一丝雀跃,她带着孩子再一次回到了王府,这一次,她是郑阿春,她要拜托自己的命运,她要重新赢得琅邪王的心。
可是她有些犹豫了,那个女人对她那样好,吃穿不愁,还总担心别人伺候不周,给她安排的宫人也很得力。她看到了他对她的宠爱,那样的温柔她也曾经得到过,但说到底,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她的影子,司马睿是这样,田四也是这样。
她还看到她幸福的样子,她对着二王子司马裒浅笑,温婉至极,她对着身边的宫人浅笑,那宫人也对着她笑,而她从未得到过那样的善意。她的孩子,唯一属于自己的虞沅,竟也开始迷恋她,时常稚声道:沅儿最喜欢姨母了。
她无法忍受,真的无法忍受,心底的那条毒蛇吐露着信子,仇恨暗增,她在沅儿面前说她是如何的恶毒,她竟然要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这样卑鄙,可是凭什么,她才是真正的琅邪王妃虞怜珠,她才应该得到司马睿的爱……终于,她算计了她,不惜将沅儿拖下水。
可她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迎接沅儿和司马裒回府,她故意告诉她,沅儿病重。那日,她在小径上等待司马睿的出现,她穿了一身明紫色的华服,黛发轻挽,妆容精致。他曾说过她这样极美,她在他走近之时故意跌倒,面纱适时的飘落,他果真一把扶住了她,那一刻,她心如鹿撞,禁不住红了脸,声音婉转流长:王爷。
他的目光灼人,她几乎以为他动了心,可是她忘了,她从来看不透他隐藏在眼眸深处的阴寒,他的食指划过她的面颊,低附在她耳边,如此滚烫的暧昧,可他的声音冰冷的可怕:虞怜珠,戴好你的面纱,本王早就想杀了你……
本王早就想杀了你……她输的这样彻底,她一心的想跟他在一起,甚至在琳青给她服下断肠散时也不愿背叛他,可他说,他想杀了她……是她求着琳青解了她的毒,她能存活也是因为她的怜悯,可是在她看来,她毁了她的一生。
她已经容不得自己思考,容不得犹豫,只要能除掉她,她还可以成为琅邪王妃,哪怕跟从前一样,成为她的影子,哪怕,利用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于是她对司马睿笑的难以捉摸:听说沅儿病了,王妃姐姐很担心呢……
她从一开始就选错了,她不该相信斛律浚,不该离开他的身边,不该给了她可乘之机。
可是人生的路永远只有一次,选错了,便再也回不了头。
阳光微微的照耀下来,郑阿春一步步的走出房门,守卫重重的将门关上,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站在原地很久,回过头望了望这屋子,这是她与沅儿住了三年的地方,沅儿再也回不来了,她失去了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她亲手将他推向死亡。
“奴婢见过郑夫人。”
恭敬有礼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绿秀,那个女人的心腹,在她将那个女人骗去明福茶馆时,她曾经想过杀了这个低眉顺眼的宫人,她早该杀了她,今日便不会让她看了笑话。
回过头去,绿秀手中提着一个包袱,上前递给了她:“这是娘娘吩咐奴婢送来的,里面有些衣物和盘缠。”
她没有去接,而是低低的笑了一声:“她还是不肯杀我,我告诉过她,纵虎归山,饿虎总会反扑。”
“娘娘说了,她舍不得杀您,亲手将虞沅少爷推向绝路的滋味不好过,她还想着郑夫人多活几年,永远记得倒在血泊之中的虞沅少爷。”
绿秀的嘴角带着一抹浅笑,这个宫人的一举一动越来越像她,就连眼角小小的轻挑也何其相似。她的心已经成了一个血窟窿,无力再去反驳她,一步步的离开,阳光投放到身上,又将阴影映在地上,沉重的令人无法喘息,真冷啊。
没人去送一个跳梁小丑,她是独身一人离开,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包袱,她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她该离开了,去找她的沅儿,求得他的原谅。
可是这世上落井下石的人真不少,前方站在乔木丛前,一脸笑意的女子,一只手轻抚隆起的腹部,仿佛等了她很久,目光望了望她空空的双手,啧啧称奇:“我喜欢有骨气的女子。”
她并不恼怒,甚至面上同样带着笑:“我没有将你拖下水,你该侥幸,而不是来看笑话。”
梁嘉末禁不住勾起嘴角,好心的提醒:“你好像忘记了,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只是在事后好心的给你讲了个《风俗通义》上的小故事,你的同谋者毕竟不是我,想要报复也该去找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