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床上哭了很久,直到天色渐渐的昏黑下来。
“娄……啊娄……娄招远……看我给你……啊给你带了什么……什么好吃的来了。”牟清明一下推开了我没有关的房门,看到了还在趴着哭的我,愣了愣,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会是……啊是真的……去当……啊当公关了吧?”
我扯过被子将头捂住,不想再听到“公关”两个字。
“这……啊这……都怪我啊。啊我……啊我……说话不……不利索,也……啊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要是……啊是我跟你……好好的……啊好好的说一声,可能你就……就不会去……啊去了。”
“你别说了!”我一下坐了起来,泪眼婆娑的看着牟清明:“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呵呵呵……啊没……啊没有关系。来……来来,我给你带……啊带了一只烧鸡……回来,啊香……啊香得很。那些不……啊不开心的事情……啊总会过去的。啊不……啊不要去想了。”牟清明打开了一个用纸裹了又裹的包,一股焦香味瞬间就飘满了整个屋子。
我使劲咽了咽口水,双眼直愣愣的看着烧鸡,好久都没有闻到这么香的东西了。
“啊三弟……来……来吃烧鸡。啊娄……娄招远啊,今晚我们……啊我们好好的喝点,啊喝……喝了酒呀,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事情都能忘掉的。”牟清明从他肩头的斜挎包里面拿出来了一大瓶白酒,在我眼前晃了晃,得意的笑了笑:“啊这……这酒呀,是……啊是我们厂长……啊奖励……奖励给我的。啊好……啊好酒哇!”
一个长得跟牟清明有些神似的男人走了进来,看到我就哈哈大笑起来,走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说:“你就说大哥说的娄招远吧?我叫牟春辉,很高兴认识你。”
我尴尬的陪着笑了笑,始终高兴不起来:“很高兴认识你。”
“啊三……啊三弟呀,来把……把……把酒打开……满……啊满上!”牟清明把酒瓶递给了牟春辉,又从挎包里面拿了一个喝水的搪瓷杯递给了牟春辉。
牟春辉不停的对着我笑着,一边打开了酒瓶子,往搪瓷杯里面倒着酒。
我被这一对傻乎乎的兄弟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只得一直面无表情的陪着笑。
牟清明用手撕下来一个鸡腿递给了我,见我不接,另一只手直接伸过来拉过我的手就将鸡腿塞到了我的手中,说:“人……啊人……谁没有一点挫折呢?啊我……啊我……第一次……第一次结巴的……时候,我着急……啊着急的都想自杀……杀了。你……啊你看看我现在,啊不……啊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人……啊人……没事就什么都没事,钱啊……钱还可以……可以再挣回来嘛。”
“别说大哥想自杀了,就连我都想过要自杀!你看看我们两个人,都三十多岁的人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到媳妇,那种心情啊,你个小伙子还不会懂。俗话说:三十而立,你看看我们两个这模样,哪里像立起来的人?”牟春辉倒满了酒,递给了牟清明,继续说道:“这人啊,不管是好是坏,能够好好的活下来,继续走下去,那就是最好的了。既然活着是最好的,什么钱啊,什么媳妇呀,什么地位呀都不重要啦。以前我还不觉得,现在自己活到三十岁了,突然就觉得人这一辈子太短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既然我们活着找不到拼搏的意义,还不如好好的过好每一天,在每一天中寻找值得高兴的东西,快快乐乐活下去,不要让时光就那样溜走了。”
牟清明哈哈大笑了几声,拍了拍牟春辉的肩膀:“啊三弟……三弟呀,你……啊你……这是什么……时候开窍的,搞得……啊得跟个哲学家……啊家一样。”
我虽然还无法体会到牟春辉所说的那种感觉是什么,但是我从他的话语当中还是体会到他对生活的热爱。人不一定要有多大的追求,关键是能够过好每一天,因为时间,是永远都不会等待谁,更不会为了谁往后退。我笑了笑,这一回是发自内心的微笑。
“大哥,其实道理有谁不懂呢?只不过在有些时间和地点,有的人会选择装作不懂而已。”牟春辉苦笑着,抢过搪瓷杯喝了一大口酒,吼了一声“好酒”,又将搪瓷杯递给了牟清明。
“你……你……你小子,鬼精……啊……鬼精的。”牟清明看着牟春辉会心的笑了笑,也端着搪瓷杯喝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巴,一副陶醉的模样,“好爽”。
我干瘪的嚼着香喷喷的鸡腿肉,也许是因为心里不畅快的原因,再香的东西在嘴巴里似乎都没有什么滋味。鸡肉在我的嘴巴里面反复的翻动着,我竟然还会觉得有那么一点的恶心。
牟春辉抢过搪瓷杯又喝了一口,不住的点着头,开心的笑着,笑着……
我很奇怪的看着他,问:“你在笑什么啊?”
牟春辉看了我一眼,说:“小伙子,这就是幸福呀!”
“这就是幸福?”我将信将疑的看着两个大男人,实在是想不到他们所谓的幸福是什么。回想刘月芗喝酒时候的状态,我不由得有些惊讶:难道喝酒真的有那么爽吗?我跃跃欲试的拿过搪瓷杯,皱着眉头将杯口慢慢的放到鼻尖,那一股热辣辣的味道依旧是那么的浓烈,让我并没有冲动想要去品尝那种滋味。
两兄弟瞪大眼睛看着我,嘴巴张得大大的,就好像他们在闻那一股味道一样,想要喝。
“尝一口。”牟春辉使劲吞下一口口水,一脸的焦急样。
我尴尬的笑了笑,用舌尖微微的舔了一点点酒在嘴里。顿时满口的酒香将所有的味蕾都占据,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口腔里面盘旋着,刺激着所有的神经,触碰到酒汁的细胞,仿佛就要绽放,微微的爆裂着一点刺痛感。
我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除了酒水在嘴巴里面有一点点的刺激感,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也没有什么能够让我开心起来的感觉。我倍感无趣的将搪瓷杯还给了两兄弟,苦笑了一声,说:“我不会喝酒。”
牟春辉一阵可惜,“不会喝酒的男人真是人生的一大遗憾啊!你看看那些个喝酒的男人,像什么曹操啊,杜康啊,李白啊,武松啊什么的,哪一个不是真正的男人?”
“你……你还知道那些人?”牟清明嘲讽道:“凭……啊凭你的文化,知道……啊知道……我就不错了。”
牟春辉“哈哈”笑了两声,说:“大哥,你落后了吧。如今这个社会,你再不学习,以后可能你连做纺织工人的权利都没有了。”
“怎……怎么没有了!”牟清明端着搪瓷杯咕嘟就是一大口下去,整个人都有些东歪西扭的了,“你……你……你到是好好的说说……说看。”
“大哥,你看书吗?”牟春辉冷笑着问。
“啊你……啊你大哥我……我学校的门……门都没有进过,你……啊你问我看书吗?你……小子……成心的吧!”
“呵呵,所以嘛,我说的并不是没有根据呀!大哥,世界在这些年算是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学习,我怕我们连这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也拿不稳当啊。”牟春辉喝了一口酒继续说到:“东莞这个小地方,还是我们祖国走在全国发展的前列,都已经这样了。大哥呀,你看看现在的汽车呀,还有那个什么计算机呀,都成什么样了。我听隔壁厂的老王说,他们厂引进了一款自动生产的机器,那家伙好呀,完全将人解脱出来了,都不需要人在那里操作了!国家不是也在提倡科技兴国吗,我看这科技呀,肯定比人厉害得太多。你想想,要是我们都不学点什么科学技术,以后都用那些铁家伙了,我们还能够干什么呢,是不是连十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也拿不稳当呀?”
我听在耳朵里,记在了心里,那种对现实的迷茫和人生的困惑,深深的纠缠着我。我想我在找工作的同时,也应该考虑提升自身的知识储备了。就像牟春辉说的,万一真的有一天变成了那样,可能我到了东莞这个地方,也只能够打道回府,从新回到原点。
牟清明沉默的坐在那里,突然苦笑着说:“三弟……你说……啊说……我们要是没有来到这里,哪里会……啊会……知道这些啊,是……是不是很可笑?”
“人怎么过都是过,只需要过好每一天就足够了。来不来这里,知不知道这些其实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开不开心!大哥,我觉得我这辈子,有你我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牟春辉一口干了搪瓷杯中剩下的酒,深情的看着牟清明,笑着笑着却流出了眼泪来。
“三弟……”
“大哥……”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深情的看着对方,默默的流出了眼泪。
我不懂他们两个人的情感,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流泪,不过看到这一幕,让我想起了我的哥哥姐姐,还有我一直都惦念的妈妈,还有那一个我并不熟悉,却深深的刻在了心底的刘月芗。
外出了三年多,我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是不是妈妈他们还是挤在那一幢小小的房子里,刘月芗跟她父母的关系怎么样了,辛沫回来了吗?许许多多的疑问笼罩着我,可是我不能回去!
之前我有那五百六十块零八角五分钱,现在我仅仅只有六十块八角五分钱,我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他们呢!原本我想着我可以让那五百六十块零八角五分钱在广东这片天地里大展宏图,可是现在呢,我难道还祈求六十块零八角五分钱能够变成五百吗!
我还没有成功,我不能回去,我也没有资本回去!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大男人哭哭泣泣的,我不知道是应该笑呢,还是应该哭。他们两个人现在起码还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我却什么都没有。我想,那个该哭的人应该是我吧,我沉默的坐在那里,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