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把早安说成了再见〉
故乡的雪黎:
我在这边遇到了个姑娘,每天黎明都活蹦乱跳的赶来跟我道早安,带着露水和阳光。或许,这就是你所谓家的感觉。经年至此,十分荣幸。
犹记,我们也打算互道早安,一辈子。但那都只是年少轻狂。她活泼开朗,让我感觉,真的可以这样。
过去是我不对,浪费了大家时间。哦,又说多了。不过多说点也好,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通信了。她不喜欢我写信。请给予我道歉的机会。
最后,再见。
——萍郭
雪黎恍然若失地在信纸上胡乱划拉着,奇怪的线条交缠错落,不知道要表达些什么。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在伤感什么。
麻木的抓起钱包到楼下理发店,理发小哥热情招呼她:“小姐这次又来做护理呀,我们刚推出……”
“我要剪短发。”
小哥顿了三秒,不可置信:“小姐……确定?”
“嗯!”
“那您想要什么发型呢?”
雪黎随手指了个洗剪吹套餐,在理发小哥确认声中闭上眼睛。
小哥洗头手法轻柔似按摩,雪黎却感觉头皮发麻。她像木偶一样任其摆弄,再无多余动作。
小哥挺有效率,不一会,经常打结的长发便服服帖帖,比雪黎本人还要乖顺。镜子里的人儿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只有理发小哥手在灵活比划。
直到小哥拿起剪刀准备大展风采,雪黎才狠狠打个激灵。她看着镜子,恍如一梦,甩下全款,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逃生似的跑出去。
一直到公园,雪黎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讪讪踱步回家,木然拿起水和肥料,照料无尽夏。其实生机勃勃的无尽夏并不需要照护,只是雪黎无事可做,或者说,不想做什么。
水顺着叶脉凝聚打落,雪黎知道,无可再逃了。她摸上熟悉的纸笔,写下满满六张,有她的琐事有她的思念,甚至还有无关紧要的小笑话。
薄纸无感,满载相思。雪黎摸摸脸颊,一片干渴,像是百年不见雨的沙漠。眼泪终于流干净了。
她将信纸叠好塞进信封,细细填好地址联系方式,再未有下一步动作。直到浮尘落定,才迟钝起身,把萍郭和自己的回信收好,同以前一起,收在铜锁木箱,压在衣柜东南角。
满满一箱啊,雪黎想,再塞不下一封的。
雪黎抽出新纸,龙飞凤舞写下两个大字:再见。
只此,甚至没有礼貌性的问候称呼和署名。她瘫坐在地,久久不起,仿佛用尽全身力气。
有点迷茫,人走花败,这陪了她六个春夏的及腰长发,到底有何值得如此?
出去散散心,下楼却没了兴致。坐在台阶上,将头发放下,用五指梳理。
有猫被吸引来,也不怕生,伸出爪子抓挠,尾巴不经意间扫过脚踝,带着几许温暖。
“喵。”
雪黎下意识应它一声:“喵。”
猫抬头,从雪黎的角度看,是笑了。“喵~”
雪黎也跟着它笑。有意义的。
“这世界万般,都是有意义的。”她对着猫说:“岂止为今的一切努力,都有意义。”
都是有意义的,我将此事寄予鱼玉。鱼玉什么时候能明白呢,又或许,她一直明了,是我想不开。
虽爱非所爱,恨无可恨,但能放下该放下的,真好。只可惜,又少了个喜欢写信的人。
鱼玉也喜欢写信的。
我常常想,如果更多的人和她有相同的爱好……或者是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多一点认可,鱼玉大概就不会如此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会患得患失,如此没有安全感。
可我不是人,也不是鱼玉。
这从不是我能决定的,想来想去,我能说的能做的,不过一句算了,可就连这,也难做好。怕只怕最后我和鱼玉,双双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