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得像是整片大地也随着夜幕降临而死去多时,连血液脉动和吐纳呼吸的声音都停止了。林中的树木,似是时间静止了,动也不动。这寂静给人莫大的压抑感,也让龙毓灵越发对这熟悉的环境感到陌生。
传入耳中的,只有龙、李二人的脚步沙沙,传入眼中的,只有两支火把光影摇曳。
龙毓灵甚至不知道要在这深夜的黑暗树林里寻找什么,兴许只是不死心,徒劳地找找来自我慰藉罢了。
小院周围,有年幼时师父为龙毓灵做的秋千,初秋时分,落叶虽然不多,却也三三两两落了几张。在火把的光影交错之下看来,这曾经她最喜爱的地方,如今显得格外萧索。
过了那秋千再远些,是一小块空地,是师父教龙毓灵练剑的场所。她走到此处,脑海中又浮想联翩,一幅幅画面如潮水般涌起。不禁心烦气躁,一气之下将手中火把向着地面掷下,火把落在地上梆梆作响,火星四溅。
李千寻闻声朝毓灵这边看来,见她蹲在地上,头埋在膝中,样子落寞至极,火把落在一边兀自劈啪作响。走到身前,手搭在她的肩上,正要安慰,眼神却直了。
龙毓灵被千寻抓得肩膀生疼,正欲发问,却见千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神情怪异。不由好奇,遂也将目光投向那边。一见也是心跳加速,不详的预感犹如打碎的酱油瓶,瞬间散布开来。
火把附近的地面上,有星星落落的黑褐色小斑点,如果不是火把掉在地上近距离照亮了,在这黑暗的环境下根本不会发觉。那是正在干涸的血!
龙毓灵颤声问到:“哥...那是兽血...还是...人血?”
李千寻面容冷峻,认真查看了后说到:“还未完全干涸,它的主人应该还没走远,不论这是人血还是兽血,这林中都极可能有人!你跟着我,小心点。”
龙毓灵随着千寻,小心翼翼地跟着血液的痕迹,那痕迹起先还很规则成一条线,不多时便杂乱无章起来,仔细观察周遭亦有打斗痕迹。果然这恐怕不是兽血,如果这人真是师父,寻常野兽怕是不用他这般大费周章。
龙毓灵正在思索,千寻突然伸手将她拦住。眼神交汇,她已会意。眼下真相未明,情形凶险。二人均放慢了脚步。
侧耳倾听隐约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千寻将火把别在树上,摆起架势。龙毓灵亦握紧了剑柄,全身紧绷。
有一个身影在黑暗中影影绰绰,脚步声便是从那里传来的,越来越近,龙毓灵的心也紧张到了极点。终于那身影走进火把光芒可至的范围。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一身熟悉的灰色长衫,只不过如今破破烂烂血迹斑斑,看起来像是一袭破烂花袍。
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鼻尖发酸,眼泪如决堤般涌出,龙毓灵哭着跑向那人一边喊到:“师父!”
那人正是龙毓灵的师父,柳长生。
龙毓灵见师父的脸,不似平日那般慈祥安宁,此刻的他面目狰狞,神情中似是透露着焦急。不等龙毓灵从诧异中回过神来,他老人家抬手就是一掌隔空挥来,那苍劲的手在空中猛力击出,一股雄浑地掌风迎面而至,龙毓灵自然是招架不住,被那掌风推着连连后退,直抵着身后的树干才停下了。那掌力连绵不断,后劲无穷,却不刚烈。
突如其来的异变,直惊得龙毓灵哭也忘了,喜也忘了,愣在原地。
李千寻见来人不由分说当面一掌便拍飞了自己的義妹,怒从心起便要与那人大战个几百回合。却被毓灵喊住了。
李千寻又惊又怒,但回头看来时也不由愣了。龙毓灵方才所立之处的地面上,六枚蛇形金镖,静静地插着,若不是那一掌,这六镖便是钉在她的背上。
“快跑!”
师父朝着李千寻大喊一声,一手提起还楞在地上的龙毓灵。两耳传来呼呼风声震得她耳膜生疼。转眼间已经身处草庐小院中了。千寻亦紧随而至。
龙毓灵对千寻说到:“哥哥不必担心,这正是家师柳...柳长生。”
柳长生似乎有些意外,却依然警惕地四顾周边树林。暗中那人像是没有追来,只听师父终于松了口气。领着龙、李二人进了屋子。
屋中的油灯还亮着。师父板着脸说到:“为师不是叫你老实等着吗...”
柳长生话音未落,娇小的身影已经扑上身前,大哭嚎啕,像是要把这一个多月来所有的痛苦、委屈、思念、担忧,都通过这晶莹的泪滴,一一诉说。
柳长生缓和了表情,叹了口气,手伸到爱徒背上,轻轻磨娑。待龙毓灵哭了好一会,才说道:“灵儿,现在可不是哭哭啼啼的时候,你们且好生细听。”
龙毓灵将头抬起,眼前的师父身上满是血液腥臭,遍体鳞伤,好些已经有些时日了,血液干涸伤口结痂,连着衣衫粘在皮上;有些却是新伤,鲜血浸过长衫,染出朵朵殷红。从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师父这般凶险与落魄的情形。当下招呼千寻,不由分说将柳长生扶着坐下。
连忙四下一顿翻找,寻了些白酒给柳长生洗了伤口,酒液流入伤口,看得龙毓灵直吸冷气,眉头紧皱,柳长生自始至终却一声也不吭。龙毓灵又从衣衫上撕了布条做了包扎。不消片刻,已简单处理妥当。
柳长生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说道:“情况紧急,长话短说。今夜事关生死,你们务必依言照做。”
说罢又看向屋外,似乎是确定了那人还未追来,继续说道:“事情缘由,你且不要追究,对方是秘宗一等一的暗器王,为师如今有伤在身,恐无万全胜算,你二人赶紧快马加鞭下山去,为师尽力将他拖住。”
“师父莫不是嫌我碍事又不听话,又要抛下灵儿了吗?师父我知错了,灵儿以后一定好好听话,刻苦用功,倘若今日师父不敌那人,那灵儿便与他不死不休...灵儿自幼举目无亲,只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若是去了,那灵儿如何过活...”龙毓灵哭到伤心处,有再多话想说却也出不了口,不住地哽咽啜泣。
李千寻也说道:“前辈,灵儿说的没错,今日我和灵儿不在则罢,如今我们来了,断不能抛下前辈,独自鼠窜苟活!”
柳长生疑道:“你是?”
千寻笑道:“嗨呀,您看我,晚辈肆萍山寨李千寻,因缘际会与毓灵结成金兰兄妹,家师李福,据说与您还是旧识呢。您万莫小瞧我年纪尚轻,却也通些拳脚手段,一会仇家杀来了,不说能帮得上您的忙,也可保灵儿周全。绝不会成为包袱拖累。”
柳长生闻言拍案而起,气急败坏地说道:“胡闹!尔等黄口小儿,焉知这秘宗暗器王的凶险,还不速速下山!”
说罢抓起两人便走出小屋,刚踏过房门,龙、李二人正不断挣扎,却见柳长生面容一凛,将他们护在身后。小院门口,一条黑影飘飘忽忽,那暗器王已经追至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