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桾潆没想到是在家里，不，方家，见到刘雪莘。
拒绝签约后的这两三天，她一直在外面看店面。
天气热到让她在接到李承易电话时，脑袋糊了几分钟。
李承易是她爸的助理，坊间传闻他是爸爸为她选定的女婿人选。
一想到李承易那个表面对她深情款款，背地里把她往死里diss的男人，她恶心得连引以为傲的舌头都差点失灵。
自从自己被爸爸赶出家门后，李承易似乎嗅到一些风向，对她的态度冷了一丢丢。
最明显的是体现在献殷勤的程度上。
例如，她这会进门，面前的玫瑰热茶、手工曲奇饼都是李嫂给张罗的，而他呢，大刺刺地坐到她的对面，一动不动，仿佛他是主，而她是客。
方桾潆自嘲地笑了笑，低头啜了口热茶。
无意多待，言简意赅地问：“她人呢？”
李承易本来打了腹稿，准备把他如何路见不平，如何大杀四方的英勇事迹说出来，让方桾潆后悔自己曾经的眼瞎。
如今被她这么一问，就如同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顿感失落。
他没好气地回：“楼上，”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讽刺说，“要不是我，她早就遭魔手了。你就不关心她的遭遇吗？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
方桾潆瞥了他一眼，有点无语。她关不关心他人，轮得到他来做道德审判？
李承易刚出现那两三年，她还会讽刺几句。到后面他的“野心”野心闹到人尽皆知的时候，她已经不想回他的话。
有种人，你越理他就越起劲。打击他不用干别的，无视就够杀伤力了。
果然，在看到方桾潆二话不说直接上楼，李承易的脸色黑如锅底。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么彻底无视过，心底那股要征服她的欲望又开始咆哮。
哼，来日方长。
他就不信这个整天活在理想世界里的女人，能在外面残酷的世界活下去。
呵，有她哭着求他的时候。况且她上次还闹出那样的丑闻，除了他还能嫁给谁？
若是方桾潆知道李承易此刻心里想的，肯定会回怼一句：
妄想过度是病，得治。
方桾潆上到二楼，找到了躺在客房床上的刘雪莘。
她已经清醒了，右脸有点红肿，白嫩的右手掌包扎了纱布，仔细看，隐约有些红。
方桾潆看着刘雪莘万念俱灰的模样，心里五味陈杂。
不知是该开口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还是该安慰她遇人不淑。
没等她开口，刘雪莘挣扎下床，“扑通”地跪在地上。
没受伤的左手，狠狠往自己的左脸呼了两巴掌。
“啪、啪”两声闷响，可以说非常地给力。
方桾潆杵着，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看呆了。
刘雪莘似乎还觉得不够，开始磕头。
砰！
砰！
砰！
三连磕，快得让方桾潆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她红肿开始渗血的额头。
眼看刘雪莘头要再次往地上去，方桾潆连忙喝止：
“够了！”
刘雪莘停了几秒，继续往地上撞去。
方桾潆见状快手扶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上提。
“我说够了。你别这样。”
刘雪莘顺势抓住她的双手，哭得梨花带雨，哭腔里带了浓浓的愧疚：
“潆、潆姐，我不、不是、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真不是故意的……”
翻来覆去的“我不是故意的”，方桾潆有些腻了。
她不是故意的，难道自己就活该？
方桾潆缓缓开口：“好了，别哭了。起来。”
见刘雪莘没有动作，她加重了语气：“起来。别哭。你再哭，我走了。”
语毕，用了点力气抽回她的手。过于滑腻腻的温暖触感，总觉得心里膈应。
刘雪莘这才止住哭声，站了起来。察觉到自己的手被甩开，眼里闪过一丝羞恼。
方桾潆没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问道：“说吧，到底是为什么？”
由于哭得太厉害，刘雪莹忍不住抽泣，话说得断断续续的：
“我、把、把、一切都、都、都告诉李、李先——”
方桾潆打断：“我这个当事人还得听二手说法？”
刘雪莘脸色一顿，强行顺了顺急促的呼吸，把自己可怜的身世、又渣又懦弱的男朋友、凶恶的网贷公司、可恨的酒色大老板全都说了。
最后以一句作结：“要不是我眼瞎认识个渣男，我也不至于要沦落至此。”
方桾潆隐约觉得这种说法不对，但没明着反驳，因为理由听起来很像毒鸡汤：
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
她没谈过恋爱，所以没法理解明明知道对方是个渣男，为啥还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送真心过去被践踏。也无法认同她偷盗账号的理由——只为取信网贷公司。
如果只是单纯地为了取信网贷公司，有时间拍摄剪辑视频，刘雪莘大可以和她商量借用账号，甚至借钱。
可她什么都没说，走了一条直接粗暴却又最伤人心的路。
在见到刘雪莘之前，她还是很想听刘雪莘说她逼不得已的原因，可是真正听完后，却觉得索然无味。
方桾潆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刘雪莘急急忙忙冲上来拉住她的手，哭着说：“潆姐，你是不是不打算原谅我了？”
方桾潆抽回自己的手，没回头，淡淡地说了句：“我让李嫂找医生给你包扎。”
刘雪莘哭倒在地，咬住下唇想止住哭声。额头渗出来的血往下流了一点，沾染到眉毛。
看在旁观者的眼里，就是方桾潆狠心，刘雪莘可怜。
刚上到二楼的李承易看到的正是这个场景，对刘雪莘忽然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低声下气地讨好方家娇娇女，却被对方毫无留情地撇在原地。
方桾潆看了眼李承易，面无表情地越过他下了楼。
李承易在心里暗暗咬牙，总有一天我要让你跪在我面前。
刘雪莘把方桾潆和李承易之间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怔怔地瞧着他的侧脸。
之前她曾在解忧食舍见过李承易几次，他笑起来很温暖，眼里是她所熟悉的野心。她曾听方桾潆吐槽过几句李承易，说他势利，说他虚伪，说他不择手段。
可是她能理解，方桾潆没缺过钱，当然不会懂那种极度渴望成功的心情。
李承易回过神，看到刘雪莘直直地看着自己，眼里带着理解，心弦微微动了动。
不过，他最终没动，深深看了她一眼，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