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好似在瞬间被抽离,徐循好像一条被丢在沙滩上的鱼,嘴巴一翕一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大脑一片混乱,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为什么宋盈会知道,他以为这是一个掩藏的很好的秘密。难道是沈之华,不,不可能,她是那么重视脸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将这种事告诉别人。既然知道,宋盈为什么会同意沈之华的安排,难道不应该远离自己么,徐循觉得自己处在团团迷雾中,看不清丝毫方向。
他无表情地看着宋盈的眼睛:‘’为什么突然间开这种玩笑‘’。
‘’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真心‘’,宋盈望着前方的漆黑,话语中有一丝哀伤,‘’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么,关于八年前的一切‘’。
‘’已经八年了么‘’,徐循喃喃自语,原来已经八年了,并不是小说中弹指间的八年,而是满怀伤痛倍受折磨的八年,从昂扬蓬勃的少年成为压抑阴郁的青年,已经这么久了啊。
透过徐循的表情,宋盈意识到他想起的不是八年前的自己,而是另一个人,压下心中的酸涩,她再次开口,“对不起,我无意揭你的伤疤,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为什么'',徐循有些无法理解。
‘’我记得那是一段很快乐的时光,你和……经常会带我玩,每天的生活总是那么新奇有趣,可是仅仅过了一个暑假,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你变得很沉默,好像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我再也没有见过江淮哥哥,我也不敢问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升入高中的时候,你已经考上大学了,再后来你们家也搬走了,我们再也没见过面,曾经有一段时间很讨厌你们,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们都走了,把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宋盈紧紧咬住嘴唇,克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对不起‘’,徐循握住了她的手,一片冰凉,‘’对不起‘’。原来当时受到伤害的不止他和江淮,还有宋盈。八年来他一直逃避,不肯面对过去,被他强行封存的记忆中,除了江淮,还有宋盈。
说起来宋盈和徐循很有些青梅竹马的感觉。两人父母在同一个单位工作,是很好的朋友,单位集资购房两家又是对门。他父母后来下海经商,事务繁忙,经常拜托宋盈父母照顾他,宋盈于他,如同亲妹妹一般。徐循自小便是温柔敦厚的性格,放学后也不喜欢在楼下和那帮猴孩子疯玩。经常在书桌前读书,时而品鉴一下宋盈打扮的芭比娃娃。
宋盈和徐循就读于同一所私立学校,从小学一直到高中。当年因为户口问题,徐循只能读家门口排名很靠后的小学。徐循父母不愿意耽误儿子的前途,两人经商也赚了些钱,便商量着将徐循送入本市很有名的私立学校。等到宋盈上小学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几次升迁,自然也将女儿送入了这所学校。
宋盈自小便是精致可爱,略大点的时候,已是一个楚楚可怜的小美人。女孩子们有自己的小心思,不着痕迹的悄悄排挤她。宋盈对徐循愈发依赖,课余时间经常跟他一起,同学都取笑徐循有个童养媳,他也不以为意。
高二时,徐循遇到了转学来的江淮,二人行变成了三人,江淮也很喜欢这个漂亮乖巧的小妹妹。不过两人的相处终究还是减少了。后来发生的许多事,徐循的生活天翻地覆,江淮选择了出国,而他为自己铸造了一层坚硬的壳,将所有人阻挡在了外面。再后来考上大学后,为了彻底摆脱过去,母亲选择了搬家,他再也未曾见过宋盈。
‘’对不起,我那时候没有为你考虑,伤害了你,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结束了冗长的回忆徐循被愧疚包裹,当年伤害了宋盈,今日又对她满腹猜忌,再一次伤害了她。
‘’没关系‘’,宋盈笑中带泪,‘’我从来没有怪过你,真的没有,我知道你也很痛苦,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见到过去的人,我也不敢主动找你,可是这么多年来我真的很想你,没想到那次我在超市遇到了沈阿姨,即使你会不开心,我也想见你一次‘’,大颗大颗的泪珠落下,宋盈再也克制不了,哭的有些失态。
徐循心中抽痛,用纸巾轻轻为她擦拭眼泪,“好了,别哭了,之前是我不好,以后可以经常见面,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的”。
‘’嗯,不哭了‘’,宋盈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个小孩子一样哭的这么可怜,接过纸巾自己擦了擦眼泪,有些害羞的对徐循笑了笑。
安抚好宋盈的情绪,看她不再哭了,徐循暗自握了握拳,“盈盈,你是怎么知道……”。
感受到他的纠结,宋盈体贴的接话,‘’我自己感觉到的‘’,看到徐循不解的眼神,宋盈继续说道,‘’江淮哥哥总喜欢注视着你,那时候我还太小,不懂,我只是以为你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后来长大了,明白了许多事情,有一天我在宿舍看断背山,我总觉得杰克的眼神十分熟悉,我突然意识到江淮哥哥也是以那样的眼神看着你的,我便想通了很多事情。‘’
这样么,徐循倒在座椅上,颓然地闭上了双目。世界上有三件事情掩盖不住,咳嗽,贫穷和爱情。他们自以为隐秘的爱恋,连一个14岁的小姑娘都有所察觉,怎么可能瞒过身边人呢。
‘’徐循哥哥,你还好么‘’,宋盈关切地问道,声音中有些紧张,‘’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我只是很累罢了‘’徐循用手盖住了眼睛,良久,再次开口,“我妈妈今天请你来有什么目的你明白么”。
宋盈乖巧的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没有想那么多的,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你”。
徐循笑了笑,‘’我知道,我妈妈的性格你也清楚,如果她以后再问你的话你就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吧,说我不配合,免得她在打扰你,好了,我送你回学校吧‘’,说着便准备发动车。
‘’等一下‘’,宋盈声音中透着迫切。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情么‘’,徐循转头看她,发现她低着头,手紧紧抓着随身小包,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地下车库一片漆黑,车内光线明亮,仿若外部空间不复存在,他们好像处在一个被割裂的空间,徐循静静的望着宋盈,那是关切而温和的神情,就像小时候看着她摆弄娃娃。
’徐循哥哥,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吧‘’,做了半天斗争,宋盈终于讲出了这句话。
‘’为什么,盈盈,你明知道,你这是何苦呢‘’。
宋盈涨红了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可以假装你的女朋友”,这几句话说得十分艰难,她的额头都要冒汗了。
‘’没事的,盈盈,不需要如此‘’,徐循温言劝阻她。
‘’即使拒绝了我,还会有别人的对么,沈阿姨会一直给你介绍不同的女孩子,直到你屈服的那一天。长此以往,你们的母子关系肯定会受到伤害。还有奶奶,老人家最大的心愿就是你找到女朋友,你总不能一直让她失望,徐循哥哥,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不想伤害任何人,肯定不会欺骗无辜的女孩子。所以我愿意假装你的女朋友,帮你应付沈阿姨,等到过些年,说不定沈阿姨的观念转变了,你们的矛盾也就不存在了‘’。
宋盈讲的十分诚恳,徐循知道这的确是一个不坏的办法,宋盈是知情人,不会被伤害,母亲和奶奶也能够放心,能拖多久是多久吧,“谢谢你,盈盈,不过你要答应我,如果你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我们的关系就此终止,我不能牺牲你的幸福”。
‘’我明白的,徐循哥哥走吧,回学校吧‘’,宋盈笑靥如花,欣然答应。
南思睿手托着下巴,鼠标胡乱在屏幕上移动。表格里面的老师没一个认识的,他们研究的课题更是没听过,不过,为了有科研经历,争取保研的机会,他总要选一个。
突然一个名字映入眼帘,温远桥,这不是给他们代课的老师么,徐循的导师。南思睿不由得心中一动,如果能够去他们课题组做实验,和他碰面的机会会增加吧。
南思睿第一次希望周末快点结束,他迫切的等待下次上课,希望能够再次与他见面。从未考虑过自己对一个同样性别的人如此挂念意味着什么,他只是随心而动,正如同昨日为他递上牛奶,他对他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
不再纠结,下载了申请表认真填好,才意识到久坐使得他腰酸背疼,颈椎更是不舒服。踢开地上散乱的鞋子想要在窗口透透气,或许上天体察他的心意,渴望见到的人正在眼前。他正在和一个女孩子交谈,背影袅娜,秀发如云,即使看不清正脸也可以感觉到是个美女,两人距离很近,是他的女朋友么。
我在做什么,他默默的问自己。回身来到桌前,轻点鼠标,刚填好的表格被毫不留情地丢进了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