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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玲珑

太初王朝,神都中州,杨河镇,寻龙湾境内,延绵千里太元山脉一条小分支的半山坡上。

杨烨坐在一块青石上,呆看着十数米外正热火朝天拍摄的剧组,身为中州府军卫杨河分卫寻龙湾支所的在职小旗,却被派来给这么一个不知名的小剧组做安保工作,实在是太憋屈了点。

形势比人强,这剧组不知怎么走通了总旗陈望东的关系,加上杨烨原本就十分尴尬的身份,被陈望东发配到这片半山的大土坪上吹风吃土,再正常不过。

看着剧组导演挥斥方遒的人模狗样,杨烨轻啐一口,从兜里摸出根烟点上。

如今,也就只有烟、酒、女人,能让他短暂的麻木,暂时忘却从上京重重跌到中州这废都的惨痛经历。

即便在府军卫小旗的身份掩护之下,他还同时挂着白龙卫飘絮房秘谍的职衔,但一个永不可能再被激活的秘谍,还能算是个秘谍么?虽然白龙卫最低级的飘絮房内最低级的秘谍,依然有指挥州级全部武装力量的特权,但杨烨不过是个废谍而已,除了默默忍受陈望东撒过来的鸟气,还能怎样呢?

遥想在上京时,同样是府军卫系统内不知道比陈望东高了多少级的上京府军卫总署指挥同知,见了他都要亲切招呼以示重视,现如今,连陈望东都可以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这样的对比,不由得杨烨难以接受,且生出再难有出头之日的绝望感。

至于担负起府军卫侦查办案的职责,杨烨是想都懒得去想的,寻龙湾乃是当朝祖帝杨屹的龙兴之地,太初王朝六七亿人口,各路强人更是多不胜数,但有几个有这个胆子敢在寻龙湾犯案的?

是以寻龙湾支所根本就是个养老的地方,这也是整个中州城都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把明里暗里两份皇粮全部花在杨河上大小画舫里,如此的肆意挥霍生命,便是刚刚二十出头的杨烨时下的生活现状。

剧组处传来一阵欢呼叫好声,想来是又拍了一条不错的戏,只见一个纱衣飘飘的女子排众而出,娉婷往停在大土坪边上的房车走去,剧组导演、执行导演跟在她身后,满脸谄媚的不像爷们儿。

这女子是最近才冒起来的新晋流量小花,网络上关于她的各种新闻、软文层出不穷,正试图把她塑造成个心地善良、冰清玉洁的好姑娘,但杨烨却对她半点好感都欠奉,哪怕她的容颜和身姿,确是能让男人难以自持的尤物级别。

只因在杨烨与生俱来的灵觉感知下,这女子浑身上下,无不充斥着令他厌恶至极的气息,甚至比他借之麻醉自己的画舫女子还要浓郁几分,只凭这一点,杨烨便可断定这女子定是个为搏名利不惜牺牲一切的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正会心地善良、冰清玉洁?她的幕后公关团队居然会为她打造这样的人设,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烨目送三人进入到房车中,注视着房车的动静,却不是为了他安保的职责,而是十分邪恶的想要看到房车发生某种有规律的晃动。

这倒不是他心态猥琐,而是确曾发生过这样的事,这女子和那位长相相当帅气的男主单独在车内对戏的时候,房车可不止晃动了三五次。

“看什么呢!让你来是维护现场秩序,保证剧组安全的,不是让你来度假观光的!”

杨烨其实早感知到陈望东的到来,只是实在懒得招呼这位顶头上司而已,但陈望东已经找上门来,且是陪侍在两个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身侧,他不得不起身敷衍一下,否则怕是连府军卫小旗这个清闲职位都要被人扒掉。

来者除了陈望东外,另有一男一女,女的杨烨当然认识,正是当朝最为显贵也最为轻淡的唐国公杨家的唯一嫡女。

说杨家显贵,是因为第一代唐国公,乃是祖帝杨屹打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杨彦肆,死后更是追谥为“杨忠武王”,配享太庙,杨家更是成为太初王朝开国以来,少数几家世袭罔替的国公爷之一。

说杨家轻淡,却是因为这个皇室家臣的杨家,自杨屹分封开国功臣后,便退出庙堂之高,回到杨家祖宅,千百年来一代代镇守这处龙兴之地,从未离开过皇室祖宅所在地寻龙湾一步,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当然就日渐衰弱,到如今只剩下荣爵头衔,半点势力都欠奉。

但国公毕竟是国公,尤其是和皇室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个杨家,除了中枢五大世族外,一般的世族门阀,是绝不敢开罪历代唐国公的,因为历代唐国公,那可都是妥妥的简在帝心的。

眼前这位女子,虽然和杨烨年纪相差不大,却已注定会承袭唐国公这个尊贵无比的爵位,与他同样注定要平庸一生的命运,形成鲜明对比,让杨烨心中的苦楚更加浓烈。

在杨烨看来,如果他能够早生千年,凭借神奇的灵觉感知,定也能成为名垂千古、泽被后世的开国功臣,甚至取代杨屹成为开国太祖也未可知,但在这个时代,整个天下、各种资源都已在皇室为首的世家门阀牢牢掌控之中,寒门子弟除非附庸于世家门阀,哪里还有出头的机会?

况且,他杨烨就连这唯一的“习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门路都已经彻底堵死……

许是察觉到杨烨的心神涣散,杨紫夜斜眼看了这与她身份天差地别的小小府军卫一眼,便继续往剧组位置走去,落后了她小半个身位的同行男子,反倒是略微蹙眉,深深打量了杨烨两眼,才跟着杨紫夜去了。

陈望东当然留意到杨紫夜的不悦,狠狠跺了跺脚,指着杨烨无声咒骂两句,才慌忙追着前面两个贵人而去,殷勤的承担起介绍剧组的职责。

杨烨百无聊赖跟了上去,顶头上司来视察工作,他再怎么不情愿,也得为自己的饭碗考虑一二,若丢了这份工作,仅凭飘絮房的那份薪水,他就只能在最低级的画舫里喝劣质的花酒,睡那些琴棋书画样样不行、毫无情趣可言的低级舫伎了。

剧组导演孙屹峰这时也已经收到大佬视察的消息,慌忙从房车中出来,哈巴狗似的跟在杨紫夜身边,顶替了陈望东的位子,担负起解说剧组各种工作的职责。

杨烨看了眼一脸黑线的陈望东,心里暗乐,他这位顶头上司已经四十好几的年岁,再不往上爬一爬,被年龄线这么一卡,这辈子也就再没有晋升的可能,可叹他脑子确实是不够好使,才会想要在这处挣表现。

试问,一个主管侦查办案的府军卫总旗,却对剧组方方面面了解的十分详细,这算怎么一回事?别说杨紫夜这位准国公会不会管一个小小总旗的升迁,就算她肯管,又怎会看上陈望东这么个不务正业的人而去栽培他?

更可悲的是,杨紫夜显然对剧组毫无兴趣,哪怕只能算半个本地人的杨烨都看的出,杨紫夜这趟过来的目的是在这块大土坪上,而非这个不入流的剧组,陈望东这样的老地头,居然会忽略了这一点,实在是被升迁的渴望迷了心窍。

但杨烨非常理解陈望东这样的心态,两年前的他,在看到那可以去到上京加入白龙卫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子亲军”机会时,表现的可是比现在的陈望东更加不堪,说是鬼迷心窍也不为过。

杨紫夜无视剧组人员以她为背景的各种自拍,和同行的男子一起来到大土坪东侧尽头的峡谷边缘,抬头望着峡谷尽头的虎头峰,孙屹峰和陈望东这两位看惯了上等人脸色行事的人,当然不会没趣到跟过来打扰贵人的雅兴,杨烨也识趣的停在两人几米远的地方,装出个警戒的样子。

杨紫夜终于开口打破沉默:“你确定要开发这块地?”

同行男子耸耸肩,说道:“这块地本来就是我陈家的,我拿来建个庄园,算不上是开发吧?”

杨紫夜蹙眉问道:“这是蜀国公的意思?”

男子脸上露出笑意,道:“不是,是姐姐的意思,我哪儿舍得下天府之国的闲适安逸啊。”

杨紫夜眉头轻展,似回忆起开心的往事,问道:“陈慈航,她也回来了?”

男子点头道:“这里不只是杨家祖地,也是我陈家祖地,为什么不回来?”

杨紫夜叹一口气,说道:“祖帝飞升前留下遗诏,严令禁止开发寻龙湾,你们陈家近千年来更是一直被变相软禁在西蜀,虽说当今主上昏聩,但……唉,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男子笑道:“紫夜你想多了,我们陈家绝不会背叛杨家,你与其担心我会领着陈家造反,不如去担心中枢正胡搞乱搞的那几家。”

不远处默默偷听两人说话的杨烨心头一震,终于明白这男子的身份,竟是以惊人的商业头脑名震太初,十五岁便总揽蜀国公府大权的,当代蜀国公嫡长子,陈志航!

杨烨好歹也在上京最核心的圈子里混过两年,当然明白这两位皇亲贵胄说的是什么,天下资源就那么多,用以维持世族门阀不倒的修炼资源更是少之又少,皇室又分走其中大部分,是以皇权派和中枢派的争夺,从来都没有停止过。

但杨烨不明白的是,一向超然于皇室和中枢斗争之外的唐国公、蜀国公、魏国公三家,为何会似有以蜀国公为先锋,要介入到这绵延近千年的斗争中来的趋势?

一声凄厉的惨嚎,牵住了所有人的注意,也打断了陈志航和杨紫夜的沉默以及杨烨的思索。

“来人啊!玲珑死了!”

杨烨心里一个咯噔,发足往他原本厌恶至极、一步都不想靠近的房车狂奔而去,因为“玲珑”正是剧组那位流量新花的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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