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方烟停下手里的动作,低下头,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她在想该怎么跟江邱南说,今晚经历的事实在魔幻,她得组织一下语言。
她停下手里无意识地搅拌,凑近坐在床边的江邱南,跟他勾了勾手,手捂在嘴边悄咪咪地开了口:“除了刘海,你不要和别人说,我今下午请了假在家里——”
江邱南望着眼前故作神秘的女孩,点了点头,“好。”他答应道。
看出了他没什么起伏的眼神里,还是有一些疑惑。方烟摆了摆手,问:“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我家的厨房?”
江邱南愣了一下。厨房没有开灯,还拉上了门,刚刚他进来满脑子光想着为什么方烟今晚神秘兮兮的,先是在玄关那和自己悄悄摇头,进来之后又在门那里探头探脑的,方烟在他印象里,虽是经常被那个夫人责骂,可也把自己的头颅高高昂起来的。从没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过。
她,是在怕些什么吗?这些和厨房有什么关系呢。
江邱南诚实的摇摇头,方烟说:“林至柔摔了家里所有的碗碟,还让方陨去死。就像……哎,我也说不好,反正晚上那会吓人的很。”说完,咯咯咯笑起来,一边笑着,又开始拿起勺子喝粥,
“厉不厉害,你能想象出来,她是这样一个人吗?我不心疼方陨,我觉得他活该,我就是有些感慨,就算以前她让我背锅,跟方陨告假状,我也没想过她会这样恨方陨,恨不得方陨死掉。”
方烟冷笑一声,继续说“大概她是料定我今天不在家,我睡了一下午,没什么动静,她才敢把这一面漏出来,要是被她知道我下午没去学校,她的嘴脸我全数知道了,那就是麻烦事了。”
能想得到吗?其实是有些端倪的。江邱南想。十岁的那个午后,泪眼朦胧,脸上带着巴掌印敲开他房门的小姑娘。像是一把利刃,从他的心脏上挖了一个洞。
他尚未形成的三观,在那个午后被剧烈动摇了。没想过,从没想过的。
他没有想过这世上爸爸会忍心扇孩子耳光,用那么大的力气,恨不得将她扇到地上去。没有想过会被亲弟弟诬陷,一起生活十多年的后母颠倒黑白,而身边所有人无条件信任诬陷者,其实他们皆明白真相,他们只是愿意助恶,他们只是不愿意爱她。
女孩的脸上清晰地浮现着一个巴掌印,红肿,粘稠,粘着碎发,嘴里还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嘟囔着:“不是我”。他一时间慌了手脚。
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景,他的爸爸也不会打他,更不会打江秋北。他以为世上所有的爸爸都会笑眯眯的,带着他和秋北去钓鱼,带着他和秋北去乡下骑车,做一切爸爸应该对孩子做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身为长男,只要稳重些就好了。什么是稳重呢,少说话,爱家人,好好读书,以后替父母分忧。可为什么他现在这么难过呢?他不知道了,他慌张地面对哭泣的女孩,手足无措。心里像长出一张小嘴,撕咬他的五脏六腑。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他从回忆里出来,面前的女孩已经在喝最后一口粥了。他说:“是啊,真的很难想到。”顿了顿,又说,“你——要小心一点。”
语音刚落,他就觉得自己后面跟得这句话着实有些苍白无力,小心点,怎么才能叫小心点呢。可不说这句话他又觉得心里闷闷的。
“知道啦。”
发烧带来的酸痛因为吃了碗热粥,现在她好多了。江邱南额边的湿发已经快要干了。他的头发很黑,有些微微弯曲的弧度,衬得皮肤越发洁白。眼睛像一潭清泉,潮湿的很。
关上方烟的房门,江邱南扫了一眼关了灯的厨房,虽说关了灯,仔细看的话,隐约还是能看出确实是一片狼藉。他细细想着方烟方才的话,眉毛不自觉地轻轻皱起来。
再等等,再等等。再给一些时间。
他穿过客厅,走到玄关换鞋。
再等等,再等等。
他开了门,拿起靠在墙上的伞,转身关上了大门。
外面的雨依旧很大,他背上书包,撑起伞。
我就要能够带你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