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灵前

礼器还在不断载着火光，浓烟倾斜直上，柩前的丧幡也在风中肆意飘荡。

许灼跟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只有跪在最边角处的明懿注意到了他。

秦观月远远望着披甲佩剑的江誉歧，他像面对仇敌一般，沉着脸色面对所有人，但立在成排的银灰甲中间，他显得格外耀眼。

梦中的那个嗜血狂魔，发了疯地挥舞着血淋淋的利剑，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无数人在他面前倒下。

此情此景，让秦观月不得不信自己所预知的事，生怕仅在下一刻，梦境便会成为现实。

“太极宫外，先帝灵前，太子持有兵器，这是何意？”

“太子全副武装，莫非是想发动政变不成？”

“太子今日晨丧未至，如此又这身行当，不尊先帝，这分明是大逆不道啊！”

中书省与其他宁王党的官员纷纷起身，捍卫自己忠臣的身份，指着披甲佩剑的江誉歧便破口而出。

江誉歧听着那些人的恶语，根本不屑一顾，反倒是在旁的姬承嵩指挥手下的羽林郎，将那十几个大臣直接按倒在地。

其余的大臣见状，都立即将头俯到最低，就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一般。

老迈的傅行谦则是例外，直视着江誉歧的一举一动，与文康帝当年举兵大相径庭，他不自觉地落下了泪，不敢相信眼前这行事愚笨的人，竟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

反抗的大臣皆被制服之后，姬承嵩又将带来的李公公推到最前面，“当着大家的面，读吧。”

“皇…皇帝诏曰……”李公公强忍着恐惧，打开了事先准备好的圣旨，“稷承宏定，宣佑万芳。明令开策，廉庆耀蓝。擢皇九子澄为宁镇王，外赐广平九县为封，无特情设，永不归京。钦…此……”

被摘去官帽且按在地上的蔡固中，仍在为自己所谓的忠心挣扎着，“胡言乱语！先有沈鸣私制遗诏，如今凭空又出现一道圣旨，太子当天下人都是痴傻的吗？”

“太子如此忌惮两位殿下，屡次捏造圣旨，究竟意在何处？”

“我等受先帝隆恩而得此官衔，如今先帝含冤而崩，这般不明不白的交代，让我等如何信服！”

这些出言不逊的大臣，都盼望着江誉澄此时能出来与江誉歧争锋，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一个人缩在原处，低垂着脑袋不断抽泣，始终没有吭声。

“这是先帝亲笔所写，盖有传国玉玺，诸位若不信，可传送查看。”许灼夺过李公公手中的圣旨，递给了第一排跪着的大臣，还不忘自信地高喊道，“诸位，看看这是不是先帝的笔迹。”

“此圣旨虽有国玺，但未标明所写日期，让人何以信服，何以信服啊！”

“太子灵前失仪，伪造圣旨，其罪当诛！”

“先帝意在宁王，宁王才是新任皇帝！”

秦观月仿佛置身事外，面对两党的争锋相对，自己一个后庭妇人，不得发挥任何作用。

但是……

但是江誉歧坐稳储位却不愿安心，执意剿灭抵抗者，秦观月比任何人都清楚，只要有一步不尽人意，江誉歧便会万劫不复。

谁知就在这僵持不下之时，沉默不语的江誉澄突然站起，穿过所有的羽林郎，只听见“扑通”一声，他跪在了江誉歧面前，“臣弟，接旨。”

“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你……”

许灼虽为江誉澄的遭遇而感到悲哀，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所行之事，必须有利于江誉歧。

他对着一旁的羽林郎，指了指被按在地上的所有大臣，“来人！将忤逆先帝遗诏者，全部收押大理寺！”

“你颠倒黑白，弄虚作假！三番两次捏造圣旨，企图隐瞒事情真伪，这般得来的皇位，你坐得安心吗！”

“我等誓死守卫先帝圣意，何罪之有啊！”

蔡固中不知从哪儿得了气力，挣脱开了羽林郎的束缚，他猛得朝江誉歧冲去。

许灼见状，立即抽出江誉歧腰间的剑，剑刃直穿，横光满目，蔡固中瞬间被捅破肚皮，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灵柩之前见了红，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背过脸去，而这也更加给了史官记录恶行的勇气，他们刚要铺纸构思字句，却被扑面而来的羽林郎一下架起，动弹不得。

“还有没有人，不相信这是先帝遗命的？”江誉歧终于开了口，“孙大人，过来。”

“微…微臣在。”

透过飞舞的丧幡，江誉歧接过许灼递来的剑，抬眉张望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也当着大家的面，宣布昨日议事的结果吧。”

“昨日…与钦天监巫祝共商而定，新帝宜于…八月上旬…授玺登基。”孙尚书不知怎么，突然双腿一软，也跪在了江誉歧面前，“吾皇万岁！”

胆怯的江誉庸听到孙尚书的呼喊，立即也跟着跪爬到江誉歧面前，“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虽有储君，但先帝遗命未明，如此草率立君，简直是天理难容啊！”

“太子下了这么多苦功夫，无非是想掩人耳目，打压忠臣，欺瞒百姓！”

许灼不经意间发现了愣在一旁的秦观月，见此情形，他不假思索地退出了羽林郎的行列，还不忘高声喊道，“所有妇孺，请速速随我离场。”

耐不住银灰甲的威胁，所有妇人与孩子只得乖乖听话，起身朝许灼指引的方向走，明懿慌乱地扶起身旁的小孩儿，牵着他没走几步，孩子却被身后人夺走。

“公主莫回头，快走。”

明懿刚要转身，却被那人推着向前走，听到许灼的声音，她才得以平静了下来。

秦观月后一步赶上队伍，紧紧地拉住了许灼的衣袖，“你去劝劝他，少些杀戮，对他终是有益处的！”

“殿下只会处决忤逆者，想不想活命，也只能看那些朝臣自己的了。”许灼后退半步，有意避开秦观月的目光，“良娣请安心养胎，殿下会处理好一切。”

秦观月知道，如此随意称帝，必定会有许多人不服，而江誉歧让妇孺先行离开，必定是要展开围杀计划，将所有不服之人处决干净。

她缓缓跟着其他人走着，心神却出了窍，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有双手伸来，抓住了她的胳膊。

江誉歧不顾秦观月是否受到惊吓，执意拽着她不肯松手，“我有话要与秦氏说，你们先回东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