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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笃定契机

恰逢其时,火休屠不能撒手也不愿撒手,他双手紧攥,又一次抿着唇,又一次显示出石雕般的安静,只是面色早已经泛青,但他的手指却未曾松开分毫,反而将它握的更紧。

火休屠必须用同等凶悍的力道才能有效的帮它度过这一劫,而他看似瘦小身体里爆发的坚韧源自哪里?

大概只有他的爷爷,那位老族长隐隐揣测到了一些什么。

一切都仿佛归于静谧,静谧的大雪岭,静谧的雪崖上静谧的小石雕,静谧的痛苦与抗衡......唯有觅峰剧烈不止,朝着天空轰然逼近......

混沌景天终于蜕变而出,直奔轰然生长中的觅峰。

火休屠却猛然失重跌落,退出十几丈这才缓缓止住,深陷于一道自身冲击而出的雪沟,手中只剩下一副小冰壳。

“啊?尊主,别走!”

急切的声音,被高大的山体挡了回来。

余音回荡中,火休屠靠于身后推积而成的雪墙,精疲力尽双臂僵直仍是之前的握姿,已是满脸隐忧,耳边突然炸响滚滚的雷鸣,迫使他尽快活动僵麻的四肢。

火休屠像个蹒跚学步的小木人,摇摇摆摆了几下,跳出雪沟。

他已经断定,那定是尊主飞夜,它脱壳而出时的眼眸,竟是熠熠生辉的日月双瞳,而它那短促一瞥,简直莫名其妙,内容却相当之丰富。

火休屠略加回味,得出了如下意味,那是一种无视之视,不忘之忘,非赦之赦,总之,那撇向死了的幸存者他。

火休屠曾经问他的爷爷:“为何叫它飞夜?”

他的爷爷却说:“飞夜经年累月吞噬炙热的天降烈焰,没有它,大荒原便没有如今的生机气象.......飞夜日月双瞳,天黎族可见可知的久远梦境,曾是飞夜目光所照之处。”

当时,火休屠似懂非懂,此刻更加忧虑迷茫。

尊主回来了,父亲呢,阿墨的父亲呢,还有那么多奔赴神关的族人,他们全都回来了吗?他们还会回来吗?

火休屠满心忧虑,耳畔是越发剧烈的雷音,他又一次仰脸望向了觅峰,他知道雷声过后,大雪岭上又会落下一座新的山峰。

大雪岭上的每一座山峰,都来自遭受了雷击的觅峰。

雷击之后,又一座山峰会伴随着剧烈的石雨纷纷落向大雪岭。

火休屠不知道新的山峰会落去哪一处,更不知道此时的尊主为什么要去那处凶险之地,但他知道,重生中的伽陵鸟会用歌声卷起那座山峰。

这将是他找到神灰的最大契机。

轰然而动的闪电,如天幕凸现的巨大根雕,轰击钳制着不断生长的觅峰,闪电爆发着凶悍的生命力或者破坏力,它的怒意总是被不断生长的觅峰所触动所引爆。

它要毁掉觅峰,毁掉触动它的那股意念,那股属于盘古的,经久不灭的意念。

它是天魔的弃子,被天魔弃于觅峰寂寥的上空,无形无态,却是禁锢之身,甚至性别不明,唯一可显的形态只是短暂爆发时的那股痉挛似的闪光。

觅峰之上轰鸣不止乱石飞溅,雪崖上的火休屠看不见云层之上的闪电,他沉静的眼眸凝视着瑰丽诡异的云层狂飞乱舞,仿佛被乱石击破后血液翻滚震荡的鼓面。

火休屠的耳膜也同样遭受了雷霆纷乱的重击,渗出了丝丝鲜血,雷音更加轰轰烈烈,火休屠的周遭却瞬间归于静寂,他已然失聪。

原本,他可以在此时避开,更可以堵住自己的耳朵避免失聪,但他瞬间做出了决定,要找到伽陵神灰,这是笃定的一次契机。

他刻意让自己失聪,抬头望向震动不止的觅峰,手心里攥着从腰包里摸出的两颗小卵石。

轰鸣而至的寂静中,石雨纷飞,火休屠用形状怪异的小卵石严丝合缝的堵住了自己已然失聪的双耳,这貌似为时已晚多此一举,只有他明白其中的务必与不可缺。

做好不可缺失的那一环之后,火休屠逐一解下小蛮和阿墨的腰包,小蛮和阿墨的腰包被他埋藏于积雪内,他的腰包显而易见的置于雪面。

跳下深邃的雪崖,进入纷飞的石雨,穿过崖下密密的椘棘林.....火休屠直奔觅峰,在觅峰笔直陡峭的抛面,如一根细叶,一截小茎。

火休屠在自身的寂静里攀援而上,仿佛没有雷霆的存在,唯有令自己丧失听觉,才能避免心肺被强暴的雷音震碎,才能顺利的抵达觅峰,就此接近万钧雷霆的中心。

此时,混沌景天像一根长在峰顶的墨竹,更似凝然不动的避雷针。

寂静很久的伽陵鸟终于开始唱歌了,伽陵鸟的妙音光明而悠扬,瞬间湮灭了不可一世的雷音。

伽陵鸟那满怀悲悯与治愈的歌声,已经是它聚集而来的最后一股气力,那歌声,让天魔之子瞬间迷茫。

火休屠在闪电枯竭觅峰断开的那一刻跃上峰顶,孤注一掷的扑了出去,跳进伽陵鸟歌声的音轨。

他的爷爷,那位老族长说:“伽陵鸟的歌声可通万物,万物皆可听闻。”

此时的火休屠无异于一段焦木,却准确无误的扑入了伽陵鸟音轨的磁场内,他在悬崖般的音轨里一路下坠。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知觉泛滥痛点爆发,火休屠再次经历苦难......他曾在辟支古佛的血管里安静的流淌过,又在古佛生命消亡的那一刻涌上了古佛的眼眶,刹那,夺眶而出......

火休屠正是古佛消亡后仅存的一滴血泪,它从西梵天漫无止境的坠落,最终进入天禧大陆,他出生的时候是一颗血泪,让全家惊恐不安。

直到老族长为他起名火休屠,这才成为正常的婴儿,长成一位小小的天黎人。

此刻,火休屠身处音轨,仿佛又一次进入了久远不息的梦境,但内心澄澈。

伽陵的歌声卷起被闪电断开的峰顶,眼看着大雪岭将要毫无悬念的落下第一百座山峰,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一把抓住,猛的抛向了高空。

第一百座山峰准确无误的击中了天魔之子,碎石如雪,纷纷洒洒......

做为天魔的弃子,或者一枚暗棋,它被击中了,混沌景天利剑般穿透了它无形的身躯,它第一次感受到自身的重量,那也是一股坠力,它从未体验过的坠力,它解脱了,与漫长无尽的空虚就此别过。

做为佛前侍奉,重生中的伽陵鸟耗尽了生命,将最后一缕慈悲的意念灌入了天魔的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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