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王金仓第一次值班。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和他一起值班的两个服务员小姑娘在那儿窃窃私语,王金仓这才知道,原来今天来的这位客人是他们口中的“惯犯”,经常晚走。“就是这个人,每次来都要到凌晨一两点才走,遇上他真是倒霉!”那个小姑娘抱怨道。王金仓之前没有值班过,不知道都要做些什么,所以自然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那两个小姑娘的话,只是笑笑,沉默不语。快到九点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姑娘跑进渔人包间,语气镇定但带着一些不耐烦,跟那些客人下了最后“通牒”:“如果需要加菜要马上加了,不然厨师走了就加不了。”
其实餐厅规定九点半以后才不能加菜,因为厨房也会安排厨师值班。一般后来加的菜不会太复杂,所以一般值班的厨师也都能做。服务员提前去跟客人说只是想提醒客人早点走,她们好早点回去休息。
在北京晚上营业到十二点以后的餐厅的确很少,很多客人晚上十点以后就找不到能吃饭的餐厅了。在王金仓的老家马兰花,每天晚上到了十点后还会有一大批人出来吃夜宵喝啤酒,十二点以后,喝啤酒、吃烧烤、吃火锅的地方才是最热闹的。
可是这桌客人到了十点半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王金仓看那两个小姑娘很不耐烦的样子,就说:“要不然你们先让客人买了单,我在这里守着,你们先回去休息吧。”两个小姑娘很高兴,于是让客人买了单,她们就走了。两个小姑娘走后,里面的客人就把王金仓叫进去,让王金仓帮忙去附近的烧烤店买些羊肉串来,王金仓也没有拒绝,让夜里看门的老王帮他盯着,很快就去买了烧烤回来,那位姓马的客人要给王金仓五十元的小费,王金仓没有要。过了不久马先生又让王金仓去买了两盒香烟回来。
王金仓在包厢外的小隔间看着他从餐厅旁边的红绿灯路口那个小书摊买的书。他觉得那个小书摊卖的书都是当前最畅销的,而且非常便宜,他一有机会就去那里淘书。后来仔细看才发现,里面有些内容缺失或纸张质量实在太差,这才发现那些多数都是盗版。但因为买不起正版,而且要买还得跑去好几公里外的中关村图书大厦,王金仓平时没有休息日,去买书很不方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金仓此刻正手捧一本名为《蓝海战略》的书,讲的是商业竞争战略,也是时下最畅销的书,正看得入神的时候,他突然感觉有人正盯着他,一抬头就发现马先生正站在他对面。
马先生看了看他手里的书,又看了看他,“小伙子,你还能看这样的书,你看得懂吗?”
“看得不是很懂,就是随便翻翻。”王金仓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回答。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马先生看着王金仓微笑着。
“我叫王金仓,叫我小王吧。”王金仓爽快地回答道。
“哦,小王八,这个名字逗,我姓马,就叫我公马吧。”马先生打趣,两个人一下都笑了。
“我们今天喝得差不多了,改天再来。”马先生算是跟王金仓告了别。
王金仓把他们送上了车,共有三辆奥迪,都是由司机开车来接。快上车的时候马先生转过身问王金仓“你是三河省的人吧?”
“是的,我家是马兰花市的。”王金仓有些疑惑,不知马先生怎么猜出来的。
“哦,哦,难怪觉得你口音像呢,我也是马兰花人,你是彝族吧?”
“啊,老乡啊,我是彝族。”王金仓有些欣喜,居然在这么大北京城还能遇上老乡。
马先生呵呵笑着坐上车走了。把客人送上车后,王金仓进大厅问老王时间,老王说已经马上就两点了。王金仓抓紧收拾好包间后就赶回了地下室。
王金仓还是习惯性地看了看对面的房间,由于太晚了已经没有了灯光,估计早已经睡着了,王金仓心里有些微微的失落。北京的地下室就是夏天冷冬天暖,地下室的走廊里也安静得让人觉得更冷了,只是各个房间时不时地传来鼾声。
王金仓已经特别困了,刚躺上床就睡着了。沉睡中,王金仓好像突然听到有人在敲门,并大声喊着“老婆开门”。王金仓下意识感觉是在敲自己的房门,声音感觉是个喝醉酒的中年男人。
王金仓正想应答,就突然听到对面的女孩在喊:“你敲错门了!”细弱的声音强装出镇定和严厉,但仔细听,能够听到微微的颤抖。
“我没有敲错门,你就是我老婆,快开门!”那个醉汉回答着,用力地拍着门。
王金仓立刻站起来开了门,果然是一个醉汉在敲对面姑娘的门,王金仓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这个不是你老婆的门,你敲错了!”
那个醉汉看了看王金仓,舌头有些打卷,还有些踉跄:“这就是我老婆的门,别乱管闲事。”一边说着一边使劲拍着门,拍得啪啪响。
王金仓拉住了醉汉的手,那个醉汉却想一巴掌扇过来,王金仓赶紧抓住他的手一拉,瞬间那个醉汉就扑到了地上。也许是摔疼了,那个醉汉爬起来就要来打王金仓,王金仓顺势一脚又把醉汉踢到了地上。房东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走了出来,大声训斥了那个醉汉,强行把他拖走了。
王金仓正准备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谢谢啊。”对面的女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王金仓身后,脸有些微红。王金仓转过头,看到她穿着粉红色的睡衣,有些尴尬地望着自己。
“不谢,应该的。”王金仓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他看了看四周,“以后注意安全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一个人在外面真不安全,赶紧回屋吧。”带着关切的语气。
“嗯,你叫什么名字?”她好像并没有要立刻回去的意思,这时两人好像打开了话匣。
“王金仓,叫我小王吧,不是王八,是小王。”王金仓想起了刚才马先生的打趣,想着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就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
“我叫赵丽雅。”女孩儿大方地自我介绍,主动伸出手要和王金仓握手。王金仓轻轻握了一下:“很晚了,赶紧睡觉吧,记得把门锁好。”两人互道了晚安,就这样各自回房了。也许是因为太困了,王金仓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王金仓下班刚洗完澡回到房间,正躺上床,就听见门口有人敲门。王金仓一开门看到赵丽雅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
“小王哥,你能陪我散散步吗?我睡不着。”小仙女声音略带着娇羞。
“好啊,等,等我穿下衣服。”王金仓有些意外和吃惊,声音都结巴了。他关上门,站在门后平静了一两分钟,有些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女生约自己去散步。王金仓翻开所有衣服,想找一套比较好看的,结果那些衣服塞一起太久,全都皱巴巴的。但他怕赵丽雅在门外等太久走了,就赶紧找了一套自己觉得还行的衣服,穿上又用力扯了扯褶皱,出来锁上了门,但衣服的褶皱依旧非常明显,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这让王金仓十分尴尬,但也没其他办法,只能硬着头皮。
第一次和这么漂亮的女生单独散步,让王金仓又紧张又激动,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两个人从知春路走到了电影学院,到电影学院赵丽雅这才开始缓缓说道:“这是我马上就要来读的大学。”
“啊,原来赵丽雅是电影学院的学生啊,为什么会住在地下室呢,难道和自己一样?”王金仓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听赵丽雅讲着她自己的故事。
原来赵丽雅是来北京参加艺术特长生考试的,她家在东北的一个县城,家里经济条件很一般,而北京的房租很贵,学艺术的学生平时要参加各种各样的特长培训班,需要去很多的地方,花很多钱,为了给家里省钱,赵丽雅就住了地下室。其实也不是她一个人这样,之前和她一起在那地下室住着的好几个女生都和她一样,只是她们几个没有考上电影学院就回去了。赵丽雅准备去参加一个电影的演员选拔,最近一直在地下室住着准备选拔考核。
“我也是大学生,你信不信?”王金仓听完赵丽雅的介绍后,半开玩笑地说。
“我不信,你不就是餐厅服务员嘛?”赵丽雅不相信。
“哈哈,我跟你开玩笑的嘛,我这样子也不像大学生嘛。”王金仓继续陪着赵丽雅逛着她未来的大学。
他故意用家乡话说着自己的情况:“我们那个地方,山高高的,路不通,电也不通,我从小就想来北京看看,有一天我梦到了一个小仙女说她在北京等我,让我来找她,我就提起铺盖马上来北京了,结果她真的在这里呢。”
“啊?她真的在,长什么样?做什么的?”赵丽雅吃惊地问。
“她是电影学院的一个学生,特别特别漂亮。”
“她叫什么名字?也是学表演的?说不定我还认识呢。”赵丽雅天真地说道。
“她的名字叫赵丽雅,也是学表演的。”赵丽雅这才明白他在拿自己开玩笑呢,脸一下涨得通红,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只是欣赏着一路的夜景。风吹得让人有些醉意,王金仓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篇郁达夫的小说《春风沉醉的晚上》,可能现在他更能体会当时作者内心的感受了吧。有些期许,又有些畏惧去触碰,他多想时间就这样停留在这个同样是微风轻抚的夜晚,抛却城市的喧嚣与杂芜,拥有一颗最纯真的静静听对方诉说的心。
两个人从电影学院出来后还是觉得走不够,后来又去了积水潭女子师范学院逛了一圈才回到地下室。回来后,王金仓感觉白天累了一天的疲惫全都消失了,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睡着,也想了好多好多,未来,爱情。当然,具体究竟想了什么,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一转眼王金仓已经在餐馆做了半个多月的传菜生,开始对各个岗位都熟悉起来。餐厅在客流高峰期的时候就像打仗一样,在这时候也最能体现各个工作人员的能力和餐厅的管理水平。王金仓也会在客人催促服务员的时候顶替服务员做些事情。
这个周五的晚上,餐厅客人的热情和室外空气的热度一样高涨,餐厅内已经十分喧闹拥挤,门口还有好多等位排队的客人。服务员也有些应接不暇,照顾不过来,加上有些责任心不强的服务员总是躲在一边偷懒休息,客人的菜很久没有上也不帮忙催促,酒水也半天没有上。
刚来了两男两女四位客人,一坐下就叫住了前面端完菜路过的传菜生,“服务员,点菜”。
“这事不是我管的,你们找那边的服务员。”那个传菜生的态度很生硬。
其中一位男客人有些生气,很大声地叫远处的服务员过来:“服务员,过来点菜!”
远处的服务员估计由于周围太吵没有听到。客人更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八度,却仍然没有服务员赶过来。
王金仓这时刚给旁边包厢的顾客上了菜,正好听见,赶紧拿了菜单过去,然后很迅速地给客人倒了开水,去叫那边的服务员。可是那位服务员说那桌不是他负责的,不愿意过来。王金仓又赶紧去找大堂经理,可是也没有找到。
眼看那四位客人在那里等了十多分钟,还没有服务员去点菜,王金仓只好自己借了那个服务员的点菜宝,过去给客人点菜,还好由于平时值班经常遇到客人加菜,他也学会了使用点菜宝。他一边给客人解释今天是周五客人太多,服务员有些忙不过来,影响了他们吃饭的心情,一边以最快的速度点好了,还专门去厨房给负责后厨的大哥说要加急下这单。
还好,平时中午老是和厨师们玩扑克,以前还输过钱给他们,厨师们对王金仓也都感觉不错,以为是他朋友来吃饭了,都比较配合。这桌客人虽然只有四位,但菜却点了快十个,而且都是店里的特色菜。王金仓怕他们吃不完,还特别提醒他们要少点些,可是那个三十多岁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却要坚持。
虽然之前等了比较长的时间,但菜却上得很快,王金仓给他们上完菜后就忙着去给其他人端菜了。正在端菜的时候王金仓看到马先生带着八九个人进来了,他跑过去跟马先生打招呼并引路,路过大厅的时候,刚才点菜的男人也走了过来和马先生打招呼。
王金仓把马先生带到他们订的维多利亚包厢时,发现维多利亚只能坐八位,他们十位客人坐起来比较挤,王金仓赶紧问包厢的服务员渔人包厢的客人来多少位。知道渔人包厢的客人只有八位后,王金仓赶紧问马先生要不要换个大点的包厢,马先生对渔人非常满意,他们平时也爱坐渔人包厢,只是今天订位的时候听说渔人已经有人预订了所以才订的维多利亚。王金仓赶紧把渔人和维多利亚包厢门上的包厢名牌做了个对调,让马先生他们换到了渔人。
等王金仓回到大厅的时候,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让王金仓给他准备了一瓶啤酒和一个杯子,他让王金仓带他去了马先生所在的包厢,他说由于开车,所以只能表示一杯,敬一下马先生他们,王金仓就出门去干活了。
王金仓感觉马先生和那个中年男子应该是比较熟悉的老朋友了,没有太多去想。他不知道在他出去后,马先生在这个中年男子面前对他进行一通表扬。其实男人就是这样,自己眼见到和听到的不一定相信,但是反而其他人跟他说的事情却是很难怀疑。估计以马先生长期的工作经历,更懂这个道理,他不用当着面表扬王金仓,他只需要在面前这个男人这里说一两句王金仓的好话,就够王金仓在这里打工期间受用了,后来也证明的确是这样。
在这桌客人吃完后,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让王金仓过去帮忙把没有吃完的菜打包。
等客人拿着打包好的东西准备走的时候王金仓委婉地提醒道:“先生,您是不是忘记买单了。”
“你跟柜台说下是朱华吃的就好了。”王金仓赶紧跑去柜台问收银的大姐,朱华是谁,他刚才吃的单没有买。
收银员大姐赶紧和王金仓一起走到门口,看到那四位客人还在门口,收银员大姐赶紧跑过去叫:“朱总好,不知道您来了,不好意思。”
朱华笑了笑:“没事,我听说李老师今天有事不在,我正好没事就逛过来看看。”
王金仓和收银员大姐把朱总他们送到了车上,朱总开的是辆悍马越野车,这车王金仓认识,在王金仓的老家开矿的老板们好几个都开这个车,另外一个男人开的是辆法拉利跑车。那两位女客人应该分别是这两位男客人的女朋友吧,看起来两个男人应该都有三十四五岁左右,两位女客人大概在二十多岁左右,长得都比较高,也比较漂亮,分别坐上他们的车走了。
从收银员大姐那里知道,这两位男的是这个酒楼的老板,两个人都还在大学读博士,平时很少来店里。不知道为什么前两天李老师说有事去外地一趟,李老师今天才刚走老板就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