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马武还在问他们几个人的理想,没想到第二天这些理想就实现了。宝月远走上海,在灯红酒绿的上海滩放飞自己当歌星的梦想。罗长生想象着宝月站在五彩氤氲的舞台上,高贵典雅,夺目动人。罗长生后悔当初没有让宝月唱一首,只为他一人。
李明远也终于实现了他的愿望。第一次失去了腿,没关系,他还有一条命。他不愿意拖着残缺的身体苟活在世上。他天生就应该死在杀敌的战场。即使被抛弃,他也没有放弃过为国战死的信念。这是他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罗长生靠着门,坐在烟馆门口的台阶上。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稀薄,但却被余晖印的鲜明。他其实没有多么感伤,更多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慰藉之感。他为宝月高兴,为李明远感动。他终于知道了一个人为什么而活,为什么而死。罗长生想到了自己,从一个放羊娃到学生,再从一个爱国心切愿为祖国牺牲学生到一名经历生死的战士,再从一名战士成了现在的逃兵。他其实从来没有过长远的明确的规划。他总是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像现在,他想回家,可是回家以后呢?难道还要去放羊么?二舅马武是为了钱,为了荣华富贵才走铤而走险走了不该走的路。难道他也要跟着马武走这条路么?
被日本人带走问话的马武回来了。马武看见罗长生坐在门口呆呆的望着天空。他始终觉得罗长生还是一个没有主见的孩子。世道这么乱,他想他得替罗长生的爹妈为他的将来操些心。他这个当二舅的说的话,罗长生肯定会听。
“长生,想啥呢?”马武走过来问。
“没想啥。”
“那上来吧,我有话跟你说。”
罗长生站起来跟着马武去了他的办公室。马武点上烟,递给罗长生,罗长生摆摆手推了回去。
不等马武开口,罗长生便问到:“为啥把宝月送走?”
马武微微一愣,说:“这事你知道了?我来没来得及跟你说。这宝月姑娘哪是我送走的,要我说啊这漂亮的姑娘就是留不住。她也是有些心急,知道我在上海有几家歌厅,便问我能不能帮她。你也知道的嘛,她想当歌星。我一想这事吧,也不难办,二来她是你的朋友,我就答应了她。谁知道她不等你来就赶车走了。不过,你也放心,我得那些歌厅都在英法租界里,不会有危险的。以后你想见他,我也可以把你送去上海。二舅觉得这个姑娘不错,你小子当初还是晚了一步。”马武抽了几口就把烟按灭了。
他只当罗长生是个没心眼的孩子,可是罗长生哪里会信他的鬼话。
“原来是这样,好吧。其实宝月跟我瞎跑也不是事。”罗长生敷衍到。
“就是这个理儿,不过宝月去了上海,也许真能混出个样子呢。我瞧上海那帮歌星啥的,没有一个比宝月好看。”马武笑眯眯的说。
“我是没见过那些歌星,不感兴趣。”
“这事以后再说。今天主要说你那个朋友李明远,他咋突然就疯了呢?他杀的那个可是日军的一个少佐!你这朋友不靠谱啊。腿都瘸了还想着杀敌?要不是我刚才一番解释,说你是我的亲外甥,李明远就是要饭的,跟你一点关系都没,不然连你的小命都要完!”
“李明远可不是要饭的,他家祖上几代都是军人。那天你也听他说了,他的理想是上阵杀敌,光宗耀祖。要怪就怪那个少佐运气不好,遇到了李明远。就是日本首相来了,李明远也照杀不误。”
“你可别瞎说了,在这沦陷区,李明远这种人你得远离。不是说李明远干的不好,我也知道日本人那是坏透顶了,可是为了活命啊,你就得认。我当年也是爱国的热血青年啊,跟着北伐军也没少杀满人。现在腿上还有疤呢。”马武撸起裤腿,一条深褐色的疤痕露了出来。“可是,人还得活下,在这乱世怎么活,要么有钱,要么有枪。老蒋有枪,我有钱,我们都活的好好的,不是吗?”马武卖弄着他的人生哲学。
“枪可以指着敌人,你的钱能么?日本人要杀你,你的钱不都是他们的么?”罗长生讽刺到。马武一时语塞,说:“所以,我才跟日本人做生意,得跟他们有利益往来,他们才不敢轻举妄动。将来这天下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见风使舵,才是生存之道。你不也一样么?从部队逃了出来。”马武把话顶回去。
“我当了逃兵,但并不代表我要向日本人妥协。虽然我脱了军装,丢了枪,但是我和日本人之间的事还没完!”
“好了好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样,你可别跟李明远一样给我惹麻烦。我已经和日本人说好了,明天晚上我陪大佐在酒楼喝酒,你也得来,一来给日本人赔个罪,二来我也好把生意上的事跟你嘱咐一番,听到没。”马武说。
杀他个少佐还要赔罪,他日本人杀了多少中国人赔罪了吗?罗长生暗暗思忖,机会来了。
第二晚,马武跟罗长生提前到酒楼坐下,不一会儿,驻扎县城的日军大佐带着小队人马到了酒楼。马武嘱咐罗长生一定不要言行过激,最好只点头不说话,所有的话都由马武来说。不然他俩小命都得交代到这儿。
“向日大佐,别来无恙啊。”马武站起来面带喜色,恭恭敬敬的作揖。
“马老板,客气了。”一位瘦瘦高高,略有书生气的军官回应到。
这个大佐会说汉语,虽然带有一些日本口音,但是说的也很清楚了。
两名日军过来在马武和罗长生的身上从上到下搜了一遍,确认安全便对着大佐点了点头,出去了。贴身侍卫帮着大佐脱下了墨绿色的军大衣。
罗长生暗暗观察着这里。
“请坐,请坐”马武客气到。
大佐坐下,马武介绍说:“这位是向日大佐,总管日军的后勤补给。”
罗长生也很配合,站起来对了大佐微微鞠躬,然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这位是我的亲外甥,罗长生。以后啊,我的生意上可不能少了他。”马武笑着说道。
“很好嘛,年轻人。”大佐微笑着点头。
马武自己也端起一杯,说:“前几日在小店出了些意外,多有得罪。我先自罚一杯。”
“马老板为人爽快,我就喜欢你这样的朋友。”向日大佐满意的点点头。
“吃菜吃菜。”马武招呼道。
三人开始推杯换盏,马武和大佐说着生意上的安排,他还时不时的穿插上几句阿谀奉承的话。
“马老板,正因为有你这样的人,中国才会不堪一击啊。哈哈,但是帮助皇军,将来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大佐嘲笑道。
“是是,大佐说的对。我这生意全凭皇军照顾。”马武满脸堆笑。
“南方的战事进展的顺利,我们也要往南推进了。我看用不了几年,你们中国人都得听从天皇的统治了。”大佐醉意盎然,用手指了指马武和罗长生。“你们中国太落后了,有一半的人都应该死,我们在帮你们清理垃圾,你们要感谢我啊。哈哈哈。”大佐笑到。
马武一脸尴尬,不知道该说什么。罗长生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候突然站了起来。马武吓了一跳,拉了拉罗长生让他坐下。大佐看罗长生站了起来,吓了一跳,准备掏枪。只见,罗长生从怀里摸出一枚金镯子。
马武和大佐顿时两眼放光。
“刚才向日大佐说应该感谢他,我便想起怀里这枚金镯子。所以想献给向日大佐。”罗长生不动生色的说。
大佐慢慢接过金镯子,对着灯仔细观看起来。马武老辣的眼光看过去,说:“大佐,这可不是一般的镯子,这是古董啊。依我看应该是明朝的款式!”
罗长生从没想过这枚细细的金镯子还是件古董。
“扫噶。”大佐痴痴的看着这枚镯子。“不过,这里开着一条缝是什么用?”大佐问到。
马武离的远,看不清,但他从没听说过这种款式的金镯子会有开缝的,也是觉得纳闷。
“这个缝是古人留下的,它有另一种用途,我来给大佐讲解。”罗长生镇定的接过镯子。
罗长生手心出汗,只见他突然双手用力,将镯子从开缝的地方屡直了。圆形的金镯子居然瞬间变成一把笔直的锋利的武器!不待大佐反应过来,罗长生挥起手狠狠朝大佐的脖颈上刺去,锋利镯子如刀一般从他的前颈一直刺穿后脑。大佐眼球凸起,血管爆裂,嘴里的血呼呼的往外流。趴在桌子上“呃呃呃....”的发出几声惨叫便一命呜呼。
“该死的人是你吧!”
大佐的贴身侍卫刚才正在犯困,站在一旁迷迷糊糊。等他反应过来时,罗长生早已越窗而逃,消失在淡淡的月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