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神君怎么五百年还未破壳而出,莫非其中已是……”
“唉,章冲神君,休得胡言。”
坚强正睡得正香就被周围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他睁了睁眼,自己正被一片如同混沌的东西包围,不大自在,便伸了伸脖子。
彩旖新来的小随侍百谷还是个孩子,稚气未脱一惊一乍的,凑在蛋前惊呼道:“凰太后,小神君有动静了。”
“吵死了。”坚强抬起翅膀朝声响处就是一拳,百谷捂着眼睛直叫疼。
这蛋也被坚强打出了一个洞,透出光亮进来,他微眯着眼瞧着外面。大殿上金光灿灿,金凤盘飞,目之所及皆是金碧辉煌,照得有些刺眼。
“吾儿出来了!”一张脸挡在蛋的孔洞前,遮住了他的视线,坚强正欲挥拳拍飞,忽然觉得这只五彩凤的气息有些熟悉,猛地止住了手。
他眯着眼看了彩旖一眼,另一只手一挥,又在别处开了一个洞。不让本君看,本君有的是办法。
他朝外扫了一眼,这乌泱泱一群什么东西,本君可得好好瞅瞅。睡了这么久也是累了,他四肢一展,只听咔嚓一声,这蛋壳瞬间碎成了千万个碎片,糊了众神一脸。
坚强懒懒地用目光一一扫过彩旖诸神。
一只五彩凤,一只白鸽,噫,还是只眼圈发黑的白鸽,一只大公鸡,还有一群没毛的东西,和女娲长得倒是挺像。
凰太后满心喜悦将脸一抹,望着坚身上纯正似火的朱红色毛羽,昭告众神道:“吾儿是为朱坚强。”
“朱坚强?本君?”他有些困惑。
诸神听言惊呼:“小神君自破壳起竟能言语,本神活了几万年,还真是活久见了。”
果然是在叫他,坚强看了眼自己,哦,是只朱色火鸡。不过即是五彩凤之子,本君怎么也不能是只鸡啊。
坚强搓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本君一定是只营养不良的朱凤!
凰太后显然见过世面,见怪不怪,将朱坚强一把抱起。
朱坚强觉得十分不自在,但几百年来他也适应了一些,没有立马挥手朝彩旖脸上就是一拳。
他不大自在缩着脖子蜷在彩旖怀里,渐渐地还挺舒服,像在蛋里一样,舒服地让他有些困了。
不过在合眼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
“你是我母神?”
彩旖点点头。
“我叫朱坚强?”
彩旖点头更欢了。
朱坚强对这个名字十分没有好感,他打了个呵欠,慢悠悠道:“这名字我不喜欢,将强字去了,定为朱笺吧。”
彩旖有些疑惑:“朱坚八?你为本座三子,为何要叫坚八?”
朱坚八听言鸡躯一震,直想钻回壳里去。他扬翅一挥,只见南帝神殿上红光一闪,两个大字现于诸神眼前,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写的是什么。
还是文曲星君见多识广,琢磨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
“此乃太古之时字体,是为……为‘朱笺’二字。”
“原来如此。”诸神又对文曲星君竖起了大拇指,赞他学识渊博。
“吾儿何时学会认字了?”
彩旖并没有等到答案,朱笺在她怀里已沉沉睡去。
彩旖脸泛笑意:“这小八,六百年还睡不够呢。”
朱笺再次醒来时,身边是一只五彩凤和一只眼圈发黑的白鸽。
彩旖见朱笺睁眼,忙把眼圈发青的百谷拉了过来,笑呵呵道:“我看小八同百谷最为亲近,今后就让他服侍你。”
百谷有些胆怯地看了这脾气暴躁的小神君一眼,向他行了一礼。
朱笺见白羽莫名有些亲切,这百谷心性天真也正合他的心意。他随便应付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彩旖热情多到用不完,又拉过百谷吩咐道:“百谷,给小八讲讲我们这上清境。”
朱笺挥手打断:“我都知道了。”
这五百年在蛋里,他虽在沉睡,也没一直闲着。偶尔醒来听听诸神聊天,听母神念叨,只是蛋壳中太暖他舍不得出来。
这几百年,这凰太后知道的东西,他差不多全知道,凰太后不明白的东西,他比她还明白。
只是有一点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本君名为朱坚强?”
彩旖笑嘻嘻道:“我凰族最珍其羽,以毛色为名,吾儿为赤朱色,是为‘朱’,吾儿大火受炙烤神魂不灭,是为‘坚强’。”
大火炙烤?朱笺感觉屁股一热蹦了起来,“母神,你想吃儿子?”
彩旖故作神秘,道:“本座也想尝尝凤凰蛋是何滋味,可惜吾儿不愿了却母神一桩心事。”
朱笺感觉身上一凉,不知他父神做了什么对不起母神的事,竟让她动起了吃儿子的念头,还好自己足够坚强,否则如何能见到今日神界的太阳。
他突然发觉,坚强这名字取得,实在是太好了。
百谷也是头一回听说小神君名字由来,吓出了一身冷汗,这凰太后发起怒来连亲儿子都不放过,他们这些小仙恐怕更是自身难保。
都说小神君是白珩真君之子,也难怪凰太后如此生气,这五百年来碧云宫对小神君不管不问,哪有一点做父神的样子。
不过这五百年来凰后对小神君的喜爱他们也是看在眼里,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想到此处,百谷渐渐有些心疼这从小没爹疼的小神君,用手捋了捋无比顺滑的朱红色鸟毛。
“放肆!”朱笺条件反射似的扬翅一拳挥出。
“哎呀。”百谷另一只眼睛上多了一道黑圈。
朱笺突然又明白了,白鸽的黑眼圈是打出来的。
他看着眼泪汪汪的小白鸽,突然有些愧疚。
可母神说的一点没错,“凰族最珍其羽”,本君一定是凰族中人了。
从此他完全否定了“自己是火鸡”这一想法,以凤自居。
“听说坚强破壳而出了,本王来看看。”煜王丹络听得弟弟出世的消息,特地从幽蛮守界赶回来,只是他还不知道弟弟已经改名了。
朱笺见一直丹凤款款走来,眯着眼道:“煜王丹络,我哥?”
彩旖一脸“吾儿就是聪明”的表情望着他,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知他在蛋里时母神多少次向他投来过这种诡异的目光。
朱笺知道自己名字由来之后对“坚强”之名也不甚反感,只是一本正经从这只丹凤嘴里听到,总觉得有些不着调。
还没等朱笺发话彩旖抢着回道:“你弟弟改名了,现在叫小八。”
朱笺:……
丹络先是一愣,很快接受了弟弟的新名字,小八长小八短地就叫开了。
还是百谷悄悄地提醒煜王,小神君名为朱笺。
这只丹凤仪态不凡,凤目含情,长得倒是不俗,看他的眼神也是亲切。
并不像其余诸神一样,用看猴子或者看什么稀罕物的眼神看着他。也不像彩旖,一脸溺爱满到要溢出。
朱笺对丹络的第一印象倒是十分不错。
丹络见小八这名字叫着亲近,朱笺也没有不快,他也就不改口了。
丹络走后,彩旖摸着朱笺的毛,“你倒是挺喜欢你哥。”
朱笺在被摸到炸毛的边缘,没好气回了句:“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儿子。”
他在蛋里就听说战神煜王生来,艳若炽阳,高傲不凡,却不知私下他竟是如此暖若骄阳,偏又生得风流潇洒,恐怕有不少元君对他倾慕有加吧。
百谷看凰太后抚摸着光滑的朱毛,手心痒痒的,可眼圈还在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去见我姐?”朱笺回过神来黑着脸,心想什么时候母神才能将手从自己毛上移开。
彩旖摸着摸着听言突然猛地往朱笺屁股上一拍,“坏了,我倒是忘了。”
她抱着朱笺匆匆地往南帝神宫去,朱笺被夹在胳膊下,勒得难受,还不如在蛋里呢。
这糊涂娘,该说她什么好。
“上回你破壳之处为南帝神宫偏殿,金凝是在正殿。”彩旖驾着云边解释道。
既然是见凰后,该有的礼节自然不能失。
朱笺问道:“凰族正常刚出世的雏鸟是如何模样。”
彩旖道:“刚出世的雏鸟可不会说话,更不会认字,怎么也得等个一百年。”
朱笺:……
应该等个三五百年再说话的。
本想着收敛锋芒不显得过于早慧,因此他到现在也维持着真身不化形,没想到千算万算倒是算漏了一步,自他破壳起所有一切都暴露无遗了。
……要怪只能怪母神把他名字取得太好。
都这样母神也没有把他当作怪胎扔到南明离火中自生自灭,看来母神真的很爱他了。
既然无法装成初出的雏鸟,自己比别的鸟多在蛋中待了五百年,不如化个五百岁的样子,也还能说得过去。
朱笺又问道:“那凰族三五百岁之鸟又是何模样?”
彩旖抓了一片云彩,比划了一阵,捏出一个人界五六岁孩童的模样,“大概是这样。”低头看时,她胳膊下空空如也。
吾儿呢?
早在她伸手抓云时,朱笺突然一身轻松地从她怀里落了下去,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吾儿还未习驾云之术,年幼亦不会飞,若是掉到凡界大火之中,可就再也找不到了。”凰后捏碎了那片害儿子的云朵,驾着云直往凡界飞去。
却说朱笺还未来得及提醒母神便一骨碌掉了下去。
这糊涂娘。
他扑棱了两下翅膀慢悠悠地飞了起来,更像是在狗刨,虽然是雏毛,但凑合着还能用。
在蛋里几百年倒像是睡了几万年,他展开双翼时有一种久违之感,便忍不住在云朵里横冲直撞多刨了几下,感到无比畅快,就是有点漏风。
他朝翅膀下看了眼,噫?本君何时被拔了三根毛?!